“解释？那管家先生可以解释解释贵府的仆役为什么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出府吗？”李御风接着问道。

“侦探先生，是你们二位要调查我家老爷的死因。可真凶还没有找到，特拉兰多女士就突然暴毙了，现在二位又如此匆忙地离开，很难让警方放心啊。”文森特无奈地摊手说道。

文森特身后跟着那位如同棕熊一样警长上前一步，粗着嗓子道：“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二位和城主先生和特拉兰多女士的死有关，并且二位还残杀了城主府这么多仆役，麻烦二位跟我们走一趟。”说着，这人眼眸不怀好意地流转着，将二人打量了一遍。

“阁下是在开玩笑？不要忘了，是贵局委派我们二位调查城主先生死因的。”李御风道。文森特闻言唇角挑起一个挑衅的弧度，哂笑道：“这位先生才是在开玩笑吧，警方怎么会委派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调查这种大案？城中可完全没有能证明二位身份的人。”泽维尔眸光一凝，向那些警卫中扫去，确实没有他们进摘星阁时见到的那几名警卫。“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警方真要委派二位，也肯定是在传讯完我之后。”

泽维尔脑海中飞速闪过死者那一间书房，特殊的机关窗户、书柜里未落灰尘的新书……这些都不过是文森特迷惑他们的障眼法！文森特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直到自己审讯结束，将警方引到宅邸，将罪名嫁祸给他们两人。

“二位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如果没有，就早点跟我们回局里吧。”棕熊警长说着，他身后的警卫们缓缓上前，隐隐有将二人包围的态势。

泽维尔偏头附耳向李御风说了什么，随即猛然抽出腰间本已收回的锋利陌刀，向一侧警卫冲了过去。这些警卫很明显都是花架子，见状吓得连连退开，眼睁睁望着泽维尔消失在长街尽头。棕熊警长怒喝一声，嘴里嘟囔着些粗俗的污言秽语，见李御风没有动，指着右手边几个警卫，命令他们赶紧将李御风绑起来，生怕他也抽出把刀跑走。李御风见几个警卫已经掏出麻绳了，淡漠地瞥了棕熊警长一眼，道：“不用绑，我自己会走。”

棕熊警长咧着嘴笑了几声，招呼警卫们看着李御风，往警局方向走去。文森特见棕熊警长要离开，恭敬地鞠了鞠躬，他剔透美丽的翠绿色眼眸中流转出奇异的光芒。文森特直起身，耸了耸肩，向着宅邸内走去，“砰”一声，关上了宅邸厚重的大门。

泽维尔持刀躲在警局旁的街巷里，借着拐角墙面的遮挡，暗暗观察着警局情况。见棕熊警长和李御风一干人正常地进入警局，泽维尔收刀入鞘，松了一口气。

泽维尔思维飞速转动着，城主之死，文森特明显有参与其中，且是主谋。作为城主的管家，文森特有很多机会动手，他选择在书房，显然是因为书房的特殊性、复杂性需要他们两人更长时间的探索，是绝佳的拖延时间的方式。至于他和李御风之前推测出的作案手法，大概率是正确的。当天晚上文森特需要安排第二天的宴会事宜，仆役们遇到问题都需要请示他，他没有时间作案并且布置现场，这样很可能被其他仆役察觉。文森特做了什么？文森特提前将计划告知他的另两个同伙，在向死者送宵夜时假装并未看到藏在书柜里的凶手之一，并且暗示他可以开始作案。确保宅邸内所有仆役都待在宴会大厅，无法目睹到作案之后离开现场的凶手。第二天早晨，文森特故意带着几个仆役去书房取走信件，当着仆役的面假装打开房门无果，他和仆役返回管家房间取来备用钥匙，假装开锁，打开房门。实际上，这一整晚，书房的门都并未上锁。

那两个同伙是谁？捷菲尔德？特拉兰多？艾美纳斯？伊丽莎白？泽维尔脑中浮现出那一张张脸孔。

泽维尔忽然想到，文森特刚才说城里没有能证明他和李御风身份的人。他皱了皱眉，整理整齐身上的衣物，压低头上软帽的帽檐，向巷外宽阔的街区走去。

此时快到正午了，街上集市分外热闹喧嚣，街边是支着棚子，或是铺着布毯售卖食物和日用品的小贩。泽维尔望向一边，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郎正守着一个陶器摊子。泽维尔按了按头上的软帽，向那个摊子走去。年轻女郎望见泽维尔朝她这边走来，眼中亮起光芒，正要开口介绍什么，却见泽维尔从衣兜里摸出枚亮闪闪的银币，丢在她面前的陶碗里。女郎疑惑地望着面前之人，泽维尔微笑着开口道：“女士，你的陶器很漂亮。”

听到这话，年轻女郎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当然，这是我的丈夫外出冒险得来的，他可是这个街区有名的冒险家。”

本只是客套一句以拉进距离的泽维尔皱了皱眉，问道：“外出冒险？城外风沙那么大，他是跟着过往的商旅冒险的吗？”

年轻女郎惊讶地望着泽维尔，道：“城外？先生，你在说什么？城外有什么值得冒险的？城外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也没有商旅会去城外啊！我的丈夫是在旧城区那些历史遗迹里冒险的。”泽维尔眉头紧锁，再次按了按软帽，转身去寻找下一个询问目标。他身后传来年轻女郎的声音“先生！你还没有带走你的陶碗！”

泽维尔一连询问了六位目标，他们的回答都是城外只有黄沙，根本没有人类和城市。甚至有个激动的中年男人认为泽维尔居然怀疑黄沙中有人类和城市存在，一定是受到了魔鬼的蛊惑，需要告上警局。

这本来是很合理的，毕竟摘星阁的创造者又不是造物主，一般摘星阁都是一个孤立的小空间。但诡异的是，这个摘星阁并没有给他和李御风这两个外来者合理的身份。文森特说“城里没有能证明你们身份的人”而不是“你们没有身份证明文件”，棕熊警长也赞同他的说法。这证明他们并不认为二人是黑户，而是肯定二人不属于这座城市。所以至少文森特和棕熊警长等一干警卫，是知道城外有人类存在的。

泽维尔想到买陶器的年轻女郎提到“去旧城区遗迹冒险”，中年男人提到怀疑黄沙中有人类和城市存在，一定是受到了魔鬼的蛊惑，甚至要告上警局，他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拦住一个正偷偷打量他的路人，问道：“你好，请问这里有没有什么值得推荐的酒馆？”

那人闻言地指了指街对面一家装潢复古的店铺，热心介绍道：“那家叫冒险家酒馆，里面的酒品非常丰富，就是价格嘛……相信您这样的先生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说罢，这人贪婪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泽维尔。泽维尔又摸出一枚银币，递给这人，这人眼中泛起精光，极快地拿走泽维尔手中银币，藏在上衣内兜里，加快脚步溜走了。

泽维尔毫不介意，转身走向这人所指的那家酒馆。

酒馆内意料之中的喧嚣，靠窗的几桌坐着十几个蓄着络腮胡子，汗毛长到能扎鞭子的大汉，一边大喊着划拳，一边粗鲁地将瓶中冒泡的啤酒灌进嘴里。当然，一半灌进嘴里，另一半则洒在桌上或是地上。

另一边墙上挂着木板，木板上扎着不少泛黄的报纸。泽维尔走上前，按着时间顺序阅读着这些报纸。悬赏令、冒险新闻、宝藏传闻、通缉令……信息相当丰富。泽维尔大致扫读完毕，听到吧台那边传来的声音：“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泽维尔向上瞥了一眼价目表，随意道：“黑天鹅之泪。”

“十二铜便士，先生。”

泽维尔再次掏出一枚银币，放在吧台上，向那人推去。

“好的，先生，请稍作等待。”

泽维尔坐在吧台前，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吧台，像是思维放空的样子，实则注意力全在其他顾客的言谈上。片刻后，服务生端来一只小玻璃杯，搁在泽维尔手边。泽维尔晃了晃杯中墨色中流转着微光的酒液，心道这些酒鬼口中只有吹牛，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推开了，门上的铃铛响了几声。泽维尔循声望过去，一个头戴宽檐软帽，身穿皮衣，手提一个巨大皮箱的中年男人从门口走进来。那人完全不理会周围的喧闹，径直走到吧台前，“砰”一声将手提箱放上去——就在泽维尔左手边。接着是皮箱边金属搭扣解开的声音，那人将皮箱打开，露出里面包裹在绸布中斑驳的金属制品。“前些天在遗迹里挖到的，十二金币。”那人操着嘶哑的嗓音道。

“十二枚太多了，阿瑟，这些东西可不完好啊。”几个酒鬼见状立刻凑过来，七嘴八舌议论道。吧台里坐着个打瞌睡的邋遢老人，闻言睁开眼，眯了眯，站起身来，从上衣兜里摸出个放大镜，带着手套的右手从绸布里托出一件金属制品，放在掌心仔细观察起来。

半晌，他沉声道：“十五枚，不能更多了。”说罢，周围一阵吸气声，这可是十五枚金币！阿瑟到底挖到了什么宝贝。众人围着皮箱里的事物左右观察，泽维尔也借端起玻璃杯品尝美酒的姿势，掩盖自己斜乜向那些事物的视线。所有人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有个年轻人崇敬地望着阿瑟，兴奋问道：“先生，旧城区遗迹全都是这些值钱的东西？”这正问到泽维尔要打听的内容了，他状似把玩手中玻璃杯，实则是在竖起耳朵等待阿瑟的答案。

阿瑟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仰头一口灌下，向着那个年轻人道：“小约翰，不要对旧城区抱有幻想，那可是有着真正魔鬼的地方。”

“魔鬼？”

阿瑟像喝水一样再次灌下一杯不知名的酒，“我们的祖先本来居住在旧城区，为什么会搬来新城区？那是因为早在几百年前，旧城区就已经沦为了诅咒之地，那些财宝全是魔鬼的遗产。”

望着周围人期待好奇的目光，他娓娓道来：“我们都知道，人类都住在这座城里，城外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黄沙里没有任何生灵，只有会喝人血、吃人肉、嚼人骨的魔鬼。但在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是不知道的。他们中有一些人，那时候还很年轻人，年轻人，就跟小约翰你一样，对外面的一切事物都很好奇。他们有些人，不顾城里的规矩和家人的反对，坚持要去城外冒险。最初是没有人能活着回来的，聪明的人都该知道了，黄沙中蕴藏着危险，离开我们城的庇护，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一双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阿瑟，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后来，有一个叫考斯特的年轻人，他离开旧城了三十多年，他的父母亲人已经死去，他的妻子脸上布满皱纹，他的孩子已经成人。他们已经在三十年里流干了血泪，但在三十年后，他却奇迹般的回来了，带着两个年轻人，不属于城的年轻人。”

“全城的人都沸腾了，他们全都围在他的家门口，争抢着要听关于城外的事。考斯特和那两个年轻人为他们编织了一个童话世界，他说黄沙之后有一个新的世界，新世界比我们的城大很多，无边无际。有吃不完的美食，喝不完的甘甜的水，丰饶的土地，没有混杂沙砾的清风。”

“那时候人人都疯狂，人人都向往那个虚无缥缈的新世界。许多丈夫抛弃妻子，许多孩子抛弃父母，他们带着往日积攒的一点食水就向着黄沙进发。他们不知道的是，考斯特早已经被魔鬼替代，真正的他早已丧生在黄沙之中，而那两个年轻人，正是魔鬼的侍从。全城的人都被魔鬼蛊惑，魔鬼以侵蚀人们心灵的方式，侵蚀了我们的城。魔鬼肆虐地摧残着我们的城，牠吐一口气，大地卷起黄沙，淹没我们的农田；牠一翻身，大地寸寸崩裂、隆起，樯倾楫摧。而缺少了很多年轻人的城里难以应对如此大的灾祸，城中悲鸣代替了欢歌，泪水代替了笑靥，挣扎代替了舞蹈，寂静代替了喧嚣。”

“即使我们的城面临如此这般的灾祸，有些冥顽不灵的人啊，却越加向往考斯特谎言中的那个美丽的新世界。那一场浩劫之后，旧城几乎被全部毁灭，便沦为了诅咒之地。至于旧城的宝藏，那起初是埋藏在考斯特家地窖里的。魔鬼能让当时的人们如此快相信新世界的存在，就有这些东西的功劳。”

酒馆内不复之前的喧嚣，那个叫约翰的年轻人已经捏紧了拳头，“他们怎么可以相信魔鬼的谎言？城里的生活如此美好，怎么可能还有新世界？”

冒险家阿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奈道：“也不能完全责怪他们，魔鬼最擅长玩弄人心，牠的谎言披着最美丽的外衣。”

他拍了拍小约翰的肩膀，安慰他道：“幸好那时有英勇的陈斯城主，他带领幸存的人们在旧城旁边营建新城，开垦农田，安顿流民，这才有我们现在的生活。”他说到这里，众人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城内广场上那尊巨大的陈斯城主塑像，不由得肃然起敬。这个故事在城中一直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就叫《考斯特之归》，每任城主都会在每年的旧城祭礼上复述这个故事，以警示人们不要再受到魔鬼的蛊惑。尽管如此，每次听到这个故事，人们还是感慨万千，感叹陈斯城主的伟大，感叹现在生活的来之不易，唾弃魔鬼的可恶。

泽维尔已经打听到了他想要知道的，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