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见了。
江笙。
江家未来的主人悄然出现,宾客半数停下筷子,抬头探寻这人身上的特别之处。连力排众议都不需要,上下齐心,一致没有任何异议的遵从于这个年轻人。
哦,对了,这是一个久病不愈的年轻人。
可疾病除了让他看着瘦削了一些,好像并未有过多影响。不得不承认,穆钟的基因是极好的。简慕生得天生带着柔和的俊秀,而江笙满身贵气。
一身黑色中山服,只能衬出他的白皙肌肤和出众的身高。他精致的瓜子脸,时常挂着温和的浅笑,深色瞳孔像加了识人诱人的buff,温柔深情的看着你,只需被他看上一眼,什么都藏不住似的。
他走于众人之前,落座于亲属席的中心位,刚坐下就有人为他递上碗筷。
整桌的饭菜这才揭了盖。
原来当家人没有来,他们是不能动筷的。一众宾客像是明白了什么,再好的美食此时也味同嚼蜡。
林芝雪讶异的张着嘴,筷子被碰到地上,林母骂:“你怎么回事?”
林芝雪:“妈,你没和我说,江笙这么好看呀!”
林母瞥过去,他们桌席离主桌中间还隔了三张桌位,看不全:“我怎么知道。这孩子身体不好,我之前见他还是十年前。”
“十年前?我听我爸说,他身体不好不是先天疾病,是因为十年前发生了事故,落下的病根。”
“这我就不清楚了。”林母喝了杯中茶水,小声嘱咐:“你爸不是早就说了吗,江玉这侄子长得很不错。这会看到人喜欢啦?”
林芝雪:“喜欢啦。”
“那你就找机会多接触接触。”
乔初最后盛了一碗鲍鱼汤,喝完擦了嘴,低头刷手机。魏巡进了新剧组,妆造刚做好就给她发了好几张自拍。周心怡吵着来往城玩。
她划出日历。这个月她恐怕是没有时间陪她玩了。后天整个策划部需要团建,职场规则作为新人,她得去。
*
桌席停,宾客走。
林芝雪别说多接触接触了,从头至尾,正脸她都瞧不全。
江笙身边的保镖有两个,加上宅子的管家不离左右。除了同桌的旁系亲属能说上两句,其他人靠近都难。更何况,江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他温和谦逊,还真有人当他温和谦逊?
江笙停筷时,管家阿和叔提醒:“东家该吃药了。”
他敛眉颔首,抬手示意他靠近,阿和叔恭敬俯身。两个人耳语两句,阿和叔点头,伸手给他支点站起来。
江笙摆手,自己不紧不慢站起来,“各位叔叔伯伯,今天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小侄有事先走,大家慢用。”
他慢悠悠,双眼平和,视线扫过众人,不着痕迹往不远处,空了的位子看了一眼,抿唇转身,似是叹了气。
*
江家院落,一般进不来。有好些宾客忍不住往四处闲逛起来。好在今天特殊情况,无人阻拦。
乔初可不想在这里闲逛。这里可能是天生和她相克,从进来开始就让她不太舒服。她预约了穆钟的见面,左右也得好好弄清楚,江家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帮助他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按约定在接待室也是院子的正厅等着人。大方桌在正中间,两把太师椅摆在江边,她随意挑了个右位宾椅坐着。
大概十分钟,阿和叔笑容满面的出现:“乔小姐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今日穆先生不在,东家请您移步后院细聊。”
乔初心头一跳,起身表示理解:“穆叔叔平时很忙,都能理解的。今天本意也是慰问一下,我和您家东家不相熟,还是改天等穆叔叔有时间再来探望吧。”
阿和叔表情似是讶异,话锋一转:“东家刚刚交代了,您的父母亲明日也会接过来,给您安排了客房,现在带您过去?”
谁要他安排客房了?
提她父母,威胁她吗?
难不成,是他几年前发的消息她没回,习惯掌控一切的他,记恨到了现在,这会起劲的报复?
她心里燃起了一些火气。不住地骂着,江笙你个病秧子!
阿和注意,刚刚还和气的女孩,这会面上冷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种叫刻薄的表情。
当然他不会读心术,也不知道她心里骂得有多脏。
“阿和叔,那就辛苦您带路,乔初叨扰了。”
她恢复和气。虽说最后选择屈服,那也只是表面。她在心里是万万不会对江笙真正的服气!这辈子都不会了!
宾客都已走,唯独乔家女被留下。
这个消息长了翅膀,在江家四处传了个遍。
初冬的傍晚,不知何时,往城市内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烟雨蒙蒙,刮着微微凉骨的风。不到六点,整个天已经全部暗下,江笙养的几只犬在狂吠,隔着就条院路传过来,叫得人心烦。
乔初睡醒,是听见了门外的佣人阿玲敲门声。
她是阿和叔的女儿,也是从小就跟着老太太。乔初出入江家,没少见过她。那时她看江笙身边的任何异性,都有敌意。
其实阿玲是个朴素无华的女孩。
阿玲见门开了,脸上有焦急:“乔小姐,外头刚刚开始下雨了,您房间的窗户没关,待会进了冷风,您得生病了。”
乔初闻言转头往那堵方格窗看过去。兴许是这风走向和房子不同,她还没觉得太冷。
“哦。好,我待会关了。谢谢。”她拢了拢外套,阿玲却不太放心,“乔小姐,我去给您关上吧。”
她摇头拒绝,往窗户处走,扯动窗户有些“吱呀”声:“不用,我自己来。”
这么几年,她早就不习惯被人照顾服侍的滋味了。就像某些人说的,她该醒,又不是真的公主。
阿玲退了半步,悄悄的小心翼翼的瞧着这个父亲说的东家的贵客。“乔小姐,晚饭在前厅,七点开餐。”
乔初半靠着墙体,微笑点头:“好知道了。”
阿玲又等了两秒,有些奇怪的关上门退出房间。
“咦,这乔小姐真怪。她也不问前厅在哪。待会迷路了可怎么办。”
她不会知道,从前的乔初每日都赖在这里。
……
六点五十的样子,乔初收拾好出了门。门口放了吧伞,她估摸应该是阿玲。
阿玲确实是个好女孩。
只可惜,伞能挡雨,雷电声更可怕。
宅子里天是黑了,可四处都安了白炽灯。明明是白炽灯,配上特别的古朴灯罩,它就变得和这座宅子一样有了年代感。
她犹豫了大概一分钟,打开了手机放了一曲D大调的卡农,和风雨相交,黑也没那么可怕。
还记得以前自己学这些名曲名家的时候,老师们一定介绍背景故事,作曲来源。名家们的故事一定精彩波折,作曲也一定在不平凡的时间作出。
如果她是作曲家,此刻也能把风雨雷电写进去。
曲子快要播完时,她有了勇气踏上青石板路。黑色雨伞撑起时,像是幻觉般,一旁屋檐下有个黑色的欣长的人影。
江老太太还没到头七吧。
“乔小姐,怕黑?”
江笙声音一惯温和,带着笑时最会蛊惑人心。他撑开伞回望她,“正好我也去前厅用餐,一起吧。”
乔初登时捕捉到了初冬雨夜的冷意。汗毛直立间,她看着漆黑的夜甚至连拒绝都没勇气说。
“江…先生。”她故作镇定,又假意试探。试图用这种方式证明两个人并不相熟,当然也不想和他相熟。
他依旧立在那,没有情绪变化,挪了半边伞抬头看了眼天,而后倏地望向她的眼睛,似有所指:“好久不见呀,乔初。”
乔初怔住。
这个人比鬼还可怕。
*
晚上的这顿饭算是相安无事。
桌上就她和江笙。
她原以为他那帮能言善道的亲戚会一起,想来江笙也不喜欢他们。东家不喜欢,谁敢舔着脸来?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没讲一句话。这时她才明白,江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是真的好!想自己当初为这破规矩憋屈了好几年。
……
“阿笙,我们待会……”
“食不言寝不语。”男人用着最温和的态度说着最无感情的话。
那时她就在想,在规矩原则面前,她也不能例外吗?
这会她是真正的明白了。江笙的人生里,没有例外,没有人有资格配成为他的例外。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
更何况,若要说分量,她可能还没有他养的一条犬有分量。
不过值得意外的是,江笙的口味从来都是偏向清淡,基本少盐少辣。而且他不吃葱姜蒜。
可今天这一桌子的六道菜,没有一道没有辣椒,并且放得足量足辣。炒鸡,清蒸鱼的葱姜蒜浮在表面,隔着空气都能闻见味。
?
他现在连口味都变了吗?
乔初大口吃鸡,肉很嫩,忍不住就连夹了三筷子。细嚼之下发觉这味道竟然有些熟悉,只是思来想去没有想到是哪里吃过这个味道。她吞咽一口,眼眸转动,悄悄观察安静吃饭的江笙。
少顷,依旧不太相信。他真的能吃吗?
江笙撇开夹到碗里的葱姜,不动声色的问:“乔小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被抓包,一丝慌张下低头扒了口饭来掩饰。“江先生也挺能吃辣。”
“伯父伯母说,你口味偏重。怕你不习惯,特地交代了厨房。不知道今天晚上这顿饭你喜欢吗?”
“……。”
哼。
她扬唇:“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