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预选赛仅剩两个月,接下来的训练正如稚名教练所说,简直就是一场货真价实的地狱。
每天被跳跃、冲刺和弹跳训练填满,我的膝盖和肩膀像被反复砸击的老旧机器,疼痛几乎从未停止。每次落地时,膝盖的刺痛都让我有种就地瘫倒的冲动;挥动手臂的次数一多,肩膀关节便像被拧紧的螺丝,不停地发出只有我能听到的呻吟。
跑位训练更像是在无休止的马拉松和冲刺之间切换,脚底的酸胀感仿佛贴了一层厚重的铅片,小腿的抽痛在每个晚上如影随形。
就连简单的发球练习也没能放过我,重复的动作不断压榨我的肌肉,几乎逼近崩溃的边缘。常常在训练结束后,我盯着天花板发呆,甚至会想,明天早上醒来自己还能不能看到升起的太阳。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天下午小黑对我说过的话:“二传手不怎么会累,几乎不需要跑动,很适合你。”
可累得趴在地上的我,连抬头瞪这骗子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的高压训练让我逐渐不堪重负,感觉自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老旧电脑,早已濒临崩溃。
有好几次,我在发烧、呕吐和晕倒之间来回徘徊,自己就像一台老旧的摩托引擎,发出咳嗽般的哀鸣,还被“主人”狠狠地踹几脚,最后不得不燃尽残存的动力,继续挣扎着运转下去。
『你的教练,稚名老师,又踹了你一脚。』
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没有尽头,也没有暂停键,只有无尽的酸痛和自嘲陪伴着我,在疲惫的深渊中无力挣扎。
最严重的一次,我被爸爸送进医院输液。冰冷的病床让我本就疲惫的身躯更显无力,吊瓶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渗进我的血液,和着迷糊的疼痛,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经糟透了。
“医生,我儿子还好吗?”
隐约间,我听到父亲小心翼翼地发问。
“幸好送得及时。”医生的语气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不过,还是训练太多,休息太少引起的过劳症状。最好适度减少训练负荷,比如每天只练十分钟,或者坐在场边休息,少下场动动就好。”
“他会这样都是排球害的。”医生最后的结论,听起来倒是非常肯定:“以后别让他再打排球了。”
我越听越觉着有些不对劲,但躺在病床上的我实在是没力气起来确认。
……
听到了吗稚名教练,医生给我开诊断证明了。
昏睡了不知多久,我睁开干涩的眼睛,盯着头顶那片过分洁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胸口的闷痛让我分不清是因气味还是因疲惫。
身体像是被灌满铅块,每一个细胞都在反抗,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像撕裂筋骨。尽管如此,我仍然咬牙硬撑,没有告诉小黑。
我很清楚,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大惊小怪地跑来医院,笨手笨脚地试图帮我做点什么。要是被他闹得人尽皆知,我恐怕再也捡不起自己的脸了。
于是,我用手指拨动手机屏幕,花了很久才打出一条短信:“周末要出去玩,帮我跟教练告个假。”发出消息后,屏幕的刺眼光芒让我闭上了眼睛。我直接关掉手机,瘫回床上,继续昏睡过去。
“要是再被小黑闯进医院,把冰棍塞进我嘴里,我肯定会死。”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虽然过程很痛苦,但这些极端训练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每当我从这样的训练中咬牙撑过去之后,都能听到系统传出一道道清晰的“升级提示音”。
无论是传球、接球,还是扣球,手感都比之前更好,动作也变得更加流畅。就像游戏里角色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斗后终于升级一样,我的身体在一次次高负荷下悄然进化。
『玩家试图进行人体炼成。』
呃,因为是我炼成自己的身体,所以并没有违反真理之门的规则。
东京都预选赛前一个月,教练召集我们全员到体育馆,指着布告栏宣布:“比赛的队伍名单出来了。”
我站在队友之间,跟着大家抬起头,视线落在布告栏上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队伍名单上。那些名字对我来说相当陌生,只知道它们全是未来即将与我们对决的劲敌,一旦稍有疏忽就可能被他们轻松击败。
教练一边用手指着名单,一边向我们讲解赛制规则。
这次的比赛场地选在有明体育馆——那个曾经举办过奥运会的地方。她说场馆比一般体育馆宽敞许多,灯光亮得让人眼花,脚下的地板甚至还带点弹性。
“到时候我会提前带你们过去适应场地。”教练补充道。
听着她的介绍,我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面前的这张纸上缓缓浮现出来。
要想晋级全国大赛,我们必须在东京都预选赛中连赢六场,这还只是第一步。只有跻身冠亚军,才有资格进入关东预选赛。
而到了关东预选赛,就要面对其他“怪物”了。七个都县的冠军和亚军,全是经过激烈竞争脱颖而出的精英。如果想从中杀出重围,至少还要再赢四场,几乎没有犯错的空间。
我粗略数了数这些队伍的名字,光是想到要连续赢下十场比赛,太阳穴就开始一跳一跳地疼。
旁边的队友显然也意识到局势的严峻,一个个表情凝重。连平时最爱插科打诨的大将优都沉默了。队伍中尤以迹部的表情最为耐人寻味。他嘴角似乎在勉强维持着一个上扬的弧度,但眉宇间隐隐的皱纹却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看迹部平时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没想到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仆人,”迹部忽然转过脸看着我,语气略带迟疑。
“刚刚那个老巫婆到底在说什么?本大爷完全没听懂。你能用人话解释一下?”
……好吧,当我没说。
大将优的声音随即传来,他用手指了指赛程表:“我们和夜鹰中学同组。”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分组表中,那支队伍就排在我们旁边。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大将的补充:“是卫冕冠军队,佐佐木在他们那担任二传手。”
站在一旁的小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木兔兄弟也在这支队伍里。”
听到“木兔兄弟”这个词,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小学时的画面。一个沉着冷静,一个活泼灵动,两种风格迥然不同的身影结合在一起,多变且所向披靡,我一时间想不到取胜他们的方法。
第一场就直接跟他们对上吗?确实挺刺激的。
在这弥漫着低沉气氛的空间中,迹部又大声问了我一句:“喂,仆人,所以我们是赢一场就可以直接进全国大赛了的意思对吧?”
——
晚饭后,我坐在饭厅,盯着墙上那老式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我的耳膜,像有一只小虫在脑袋里转来转去,惹得我有点心烦意乱。
我低头看着碗边的筷子,手指无聊地拨弄着,却始终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既然坐着也静不下心,我决定做点平时不会做的事,于是站起身随手拿了件外套,走到门口打算出门转转。打开大门的瞬间,正好看到小黑走过来,他的运动鞋踩在门前的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听上去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安心。
“嗯?”我随口问道,“小黑,你找我有事?”
小黑挠了挠头,语气轻松地说道:“没有,你呢?要出门?”
“嗯,出去消消食。”我一边把门关上,一边回答道。
“你可不是会散步消食的人。”小黑笑了笑,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说:“走吧,一起。”
夜晚的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街边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地面上泛着一层微微的橙光。脚下的柏油路已被夜露打湿,鞋底踩上去还会时不时冒出轻微的“滋滋”声。
远处,几只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低声鸣唱,偶尔还有一两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小黑走在我旁边,没有说话,我也没开口。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走着,街道上彷佛只有我们两人。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我抬头望了望四周,发现我们竟然走到了以前练球时常来的河堤。
岸边的水面映着星光,偶尔还能听到小鱼跃出水面的动静。
塑料袋在风中打着旋,滑过河面的光影,最后被吹向岸边的草丛。我盯着它飘远,小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味道。
“研磨,你记得吗?以前我们来这儿练球的时候,大概就在那个位置。”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记忆被瞬间唤起。
“记得,你硬是逼我托球给你打。”
“结果你却报复我,直接拿球砸了我的脸。”小黑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戏谑,嘴角扬起的弧度藏不住。
我瘪起嘴:“我才没有,分明是小黑自己没跳好。”
小黑看着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神认真地像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然后,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指尖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向他。
“干嘛?”我瞪了他一眼,嘴巴却因为被挤着显得有些嘟哝不清。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神情认真得过分,直到我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他才哈哈大笑,松开手退后半步:“报仇。”
“…幼稚。”
随后,我们两人在河堤边站定,小黑双手插在兜里,目光凝重地看着水面。他的脸被路灯的光线划出明暗分明的轮廓,侧脸的线条显得比平时更加分明。
他似乎在出神,我盯着他的侧颜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紧张吗?”
听到我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紧张?肯定紧张呀。”
他语气轻松,可我却知道他没有说出全部的心里话。我想,我的脸上可能也带着些许不安的神色,因为他看着我,表情慢慢变得柔和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慰:“你放心,就算我再紧张,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的。”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又不是在担心这个。”
“那你是担心什么?”他随口追问,语气听上去倒是真心想知道。
我一边盯着脚下踢到的一颗小石子,一边慢吞吞地说道:“我是在担心在这么高强度的比赛下,不知道又要被你硬塞几根冰棍。”
小黑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传到水面,又被柔软的夜风吹散在空中,竟然让我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夜晚的虫鸣仍然此起彼伏,但此刻听起来,却也不再那么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