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灼动作一顿,他拿出袋子里的粥,拆了勺子舀了粥递到沈离星面前。
“嗯?”宋昭灼把勺子往沈离星嘴边伸。
“什么?”沈离星只觉得脸前有些温热的水汽,还有些米香,他嗅了嗅,皱起眉头。
“宋昭灼你抽了多少,臭死了。”沈离星别开脸,用手捂住鼻子。
“那你自己吃。”宋昭灼的语气有些不耐。
“啊…”沈离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很自然地张嘴。
宋昭灼见状一愣,不耐的心情消散了些,他暗自叹了口气把勺子塞进沈离星的嘴里。
“好吃。”沈离星砸吧砸吧嘴道,“谢谢宋哥!”
沈离星现在有求于人,小嘴抹蜜,连语气都柔和了许多,听着有些软。
宋昭灼就这么一边听着对方的夸赞一边把粥往对方嘴里塞,不多时就见了底。
沈离星发现宋昭灼很明显的吃软不吃硬,于是便开口道:“宋哥,我要上厕所。”
“吃完就拉你是猪吗?”宋昭灼硬声道。
换做平时,沈离星定然是要好好怼回去的,但现在他按照方才的经验,先是沉默一秒,随后又把声音放得软了些道:
“宋哥,求你了,我憋不住了呀。”
沈离星总觉得不太对劲,这话好像又说得太过了,有点别的意思。
“站起来。”沈离星正在后悔,却听到宋昭灼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他嘴角勾了勾,伸手起身。
“好了叫我。”宋昭灼把人带到马桶前便转身出去。
“宋哥!”沈离星把裤子穿上,摸索着去摁冲水键。
外面的宋昭灼推门而入,却发现沈离星趴在马桶盖上不知道在干嘛。
“沈离星你在干什么?”宋昭灼眼神避开沈离星的后背,他怕对方还没拉裤子就把自己叫进来了。
沈离星的手在马桶后的水箱盖上摸来摸去,却始终没找到位置。
“冲水键,我找不到在哪——”
沈离星决定往侧边找找,却不知道碰到什么地方,手下突然空了。
因为身体重心都在这只手上,他向下摔去。
宋昭灼余光里的沈离星朝着马桶直直坠下去,他吓了一跳,伸手把人拽了起来。
哐当一声,宋昭灼的后背重重靠在厕所的门上,沈离星倒是没什么事儿,后脑勺撞在一片结实的肌肉上,还回弹了两下。
“你傻吗?找不到不会喊我吗?”宋昭灼的声音有些变形,在沈离星脑袋上回响。
他不敢想象,如果沈离星栽到马桶里会是一种多么恐怖的事情。
沈离星站在原地没说话,听着马桶的冲水声,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沈离星脸色暗淡下去。
晚上沈离星躺在病床上,听着厕所里哗啦啦的水声出神。
因为觉得羞耻,沈离星不愿意让宋昭灼帮自己洗澡,只是简单地擦了擦身子。
但今天在坡上呆了许久,浑身上下一股土腥味即便是换了衣服也难以散去,身上也没有洗澡后清爽的感觉,沈离星有些烦闷地翻了个身。
手机在桌边震动了好几下,砰的掉在了地上。
沈离星下意识地掀开被子躬身去拿,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打他的电话,手机在地板上的震动声更响了,可他却怎么都摸不到。
病房的窗户没完全关上,夜晚郊区的凉风灌了进来,吹得沈离星的心陡然空了空,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再次将他包围,沈离星猛地捶了一下床沿。
嗡嗡嗡——
手机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震动,沈离星愤怒地下床,不管不顾地趴在地上摸索起来。
厕所的门被打开,宋昭灼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出来就见到了趴在地上的沈离星。
本就因为水流太小洗得有些烦躁的宋昭灼心里有些冒火,他沉声道:“沈离星你又要干嘛?”
此时的沈离星像是炸毛的猫一般变得格外敏感,他低着头一动不动,手指在地板上抽了抽。
手机的震动声戛然而止,宋昭灼等的不耐烦,便越过沈离星去拿桌边的吹风机。
“地上很脏,你等会还睡不睡了?”宋昭灼见沈离星不声不响地趴在地上,也不说话,声音更加尖锐了一些。
“宋昭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沈离星的声音像是完全变了一般,冰冷且带着浑身的刺。
宋昭灼本来就很烦,此时更不想搭理沈离星突然又不知道起的什么心思,用同样冷冷的声音回道:
“是,沈离星你不光麻烦,还无理取闹,要不是…”宋昭灼不说了。
二人之间和谐的假象终于被刺穿,显露出来并不是剑拔弩张的激愤,也不是声嘶力竭的质问,而是——
冷到极致的安静。
真正的厌恶,是连想到对方都如芒刺在背,恨不得把有关对方的记忆强行摘除。
沈离星的手晃荡一下,扒拉在床沿上,他顾不得手上的污渍,顺着床头柜的方向不断摸索着小步横移。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药罐被沈离星的手扫落一地,宋昭灼的眼睛眯了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
沈离星摸索着墙壁一步一步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宋昭灼看了一眼沈离星脚边的一张凳子,对方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直愣愣地就撞了上去。
宋昭灼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穿着拖鞋哒哒上前。
“滚!我不要你帮!”沈离星语气尖锐,脚下却是一滑,朝着墙边倒去。
腰上被一双有力的手粗鲁地抱起,沈离星大声吼着道:“宋昭灼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但涣散的双眼和漫无目的挣扎的双手在宋昭灼面前都显得毫无威胁。
宋昭灼把沈离星丢尽了浴缸。
“宋昭灼你发什么神经,唔——”
温热的水哗啦啦落下来,浇了沈离星一头,他被浇懵了,一瞬间没有说出话来。
“自己脱。”宋昭灼砰然关上了门。
水汽弥漫了一脸,沈离星把自己身上已经湿哒哒的衣服脱了下来往浴缸外一丢,狠狠踹了一脚浴缸,却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
“唔——”沈离星半张脸泡进了水中,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用过。
肩膀又被人粗暴地提起。
“唔呸!”沈离星咳了几声,“你捏的我痛死了!”
揪着自己肩膀的手丝毫没有松劲,宋昭灼应该是拿着一条毛巾往沈离星身上招呼,像是在搓一只猪。
宋昭灼三下五除二地把沈离星从头到脚洗了个便,又伸手把人从浴缸里捞了出来,用毛巾把人一卷,横抱着出了厕所,丢到了床上。
沈离星被晃得有点晕,他回过神时,又被宋昭灼丢了一件长睡衣和一条内裤。
还是沈离星摸索了半天才穿上的。
身边传来一阵吱嘎声,应该是宋昭灼躺到了边上的小床上。
沈离星静静地躺了一会,开口道:“宋昭灼你走吧,明天我会找护工,解除婚约的事情,我到时候会去说的。”
“嗯。”宋昭灼本想晚上就走,但奈何没有票了,这儿又是郊区,打车不便。
凭什么为了沈离星苦了自己?
宋昭灼在黑暗中买了明天的机票,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窗外的雨声淅沥,潮湿的水汽顺着玻璃窗的缝隙爬了进来,沈离星睁开眼睛,还是不能适应这永夜。
“醒了?”耳边是方医生的声音,“报告出来了,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他人呢?”沈离星答非所问道。
“谁?”方医生环视一圈沈离星的病房,发现没见到昨日沈离星的朋友,“你同学吗?他不在,我来的时候就你一个人。”
沈离星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他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哦,先说坏消息吧。”
耳边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沈离星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双手捻了捻被子。
“嗯,坏消息就是百分之八十确定了你那毛病复发了。”
沈离星从失明开始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但乍然听到,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
“好消息呢?”沈离星问道。
“好消息就是,手术切除存活率百分之六十。”方医生道。
沈离星:...
不过确实好一点了,小时候听这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沈离星摆摆手道:“那我这眼睛不会一直看不见吧。”
“不一定。”方医生道。
“让我想想。”沈离星有点乱,他现在不想听方医生讲任何有关自己病情的事,“方医生,还要麻烦帮我找个护工,我同学他有急事走了。”
疗养院已经到了中饭时间,滑轮声在走廊里响起,饭菜的香味飘进沈离星的房间,他沉默几秒,觉得有些饿。
方医生微愣,但也没多问,很快便找了一位护工过来。
“你好好想想,这事儿严肃,我不可能帮你瞒很久。”方医生看着床上发愣的沈离星道。
“我明白。”沈离星叹了口气,听着方医生的脚步出去。
新来的护工应该是个中年男子,他搀着沈离星去洗漱。
“孩子,你爸爸妈妈不来陪你吗?”沈离星洗脸的时候,听见对方问道。
“嗯。”沈离星随口道。
“你可真懂事,没事,我和方医生熟,你要是有事喊我就行,我都坐在边上的。”护工把沈离星搀到床边,端了一盒饭放到沈离星病床上的小桌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