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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静水微澜(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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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执到达省城时还没有吃饭,早上出门前他收拾停当不想再在家中做饭,关好门窗锁好门,他在楼下早餐店买了碗豆浆解决了早餐,这会早就已经消化殆尽。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高铁站,站在路边,几个小贩守着推车,锅上冒出热气,传来的味道飘进他的鼻子里。

他这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以前不吃饭胃里就空得发紧,现在反倒是大半天也记不起要吃点什么,维执伸手摸了摸胃部,意外的竟没有饥饿带来的绞痛。大概还是怕的吧,把焦虑压在胃里,人也就不饿了。

天空被低垂的云朵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小城的味道。这里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和路边摊的油烟。他深吸一口气,从现在起,这就是他即将习惯的空气了。

想到这,他不再多做停留,重新抓起行李箱的拉杆,跟着人群的方向,沿着指示牌走向出租车停靠点。

他拉着的黑色行李箱里装很满,有点沉,所以他走得也不快。

拉杆有些松,箱子的底角有些磨损。这还是他大学时期用的箱子,上面贴着的行李箱条码纸撕得不够干净,留下很多底胶的痕迹。箱子里塞了几件厚重的毛衣,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其余是换洗衣物、叠得严严实实的内衣,以及昨天特意挑选的几本书,有一本小说,一本正在读的历史随笔,还有买了很久还没看完的电影原著。箱子另一侧是分开装在小袋里的洗漱用品、拖鞋、剃须刀、水杯、插排、餐盒——这些都是住院要用的。

"你好,尾号6872。"维执钻进出租车时,声音微带喘息。

司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停留了几秒。这个男人穿着驼色毛呢大衣,戴着口罩的苍白脸庞,透着一丝病态。

司机下意识地调整了下口罩,确保更加贴合。

维执则是坐进出租车后便靠在后座上,刚才搬箱子耗费掉了他肺里的空气,现在只剩轻喘的力气,他视线扫过方向盘旁放着的保温杯,司机师傅的手指有些粗糙,

车子驶向麓湖方向,这是省城的一处知名景点。湖面宽阔,碧波荡漾,岸边垂柳依依。维执记得,那年和广垣来这里时,正值初春,柳枝刚刚抽芽。如今旧地重游,故人却已远在天涯。

维执预定的宾馆离湖边不远,价格亲民,环境尚可。虽装潢略显陈旧,但整体干净整洁。

办理入住时,核对信息他摘了口罩,前台姑娘不禁多看了他几眼,面前人气色与身份证上差了很多,交代完注意事项后递给他房卡时,注意到他眼下投出淡青的阴影,像是很久没有休息好。

“1216房。”姑娘接着随口问道:“先生是来旅游的吗?”

丁维执点点头没有回答。他接过房卡,拖着行李箱找到电梯上了楼。

房间位于十二层,透过窗户,越过前方建筑,可见湖面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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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是维执在宾馆外面买的面包,就着房间里的水吃了以后,他缩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这让他恢复了些体力。

夜幕降临,他决定不再窝在床上,内加了件厚毛衣,走出宾馆,打车来到湖边。

他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路灯的光线洒在湖面上,他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春天……那时的他们,在湖边许下如今看来遥不可及的愿望。

维执停下脚步,因为略略感到疲惫,他走到一张长椅前,缓缓坐下,长椅的木板上有些潮湿,是湖边的水汽搞得,但他也不在意,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湖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直抵心底。

不知道坐了多久,湖边的行人渐渐稀少。就在维执准备起身回宾馆,忽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正穿了一身运动装扮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那人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显眼,让维执的心猛地一紧——那身影,像极了广垣。

呼吸微微一滞。

维执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长椅的边缘。下一秒他起身,试图看清那人的脸,但距离太远,光线又太暗,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人像是在散步,又像是在徘徊,维执的心跳加快,他想要走过去确认,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广垣……”维执低声喃喃,声音几乎被湖风吞没。他知道,在这里出现的身影不可能是他。可是,那身型又实在太像了,像得让他无法忽视。

他的手微微颤抖。

最终,维执下定决心,朝那身影走去。随着距离缩短,轮廓逐渐显现,然而就在即将看清对方的脸时,那人却突然伸展身体,奔跑起来,几步之间便转过弯角,消失在湖边的树影中。

太像了。

丁维执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凝视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或许是幻觉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朝宾馆方向走去……

回到房间后,维执洗漱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或许是疲惫所致,又或许是情绪波动,他的胸口有些发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走到床边,从药袋子里拿出药瓶,倒出几种药片,吞下。药片的苦在舌尖炸开,他皱了皱眉。

洗漱完毕后,维执躺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思绪依旧无法平静。那个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可梦境却并不安宁。他梦见了广垣,梦见了那片湖,梦见了那些早已逝去的时光。

第二天一早,维执赶在早高峰之前退掉了房间。

省城医院门诊楼里面挂号报到处排着长队,维执拉着行李箱,慢慢走向医院大楼,路边有拿着CT袋蹲在花坛边抽烟的家属,也有步履匆匆的打工人,医院特有的气味在他迈入大厅的瞬间包裹上来,透过他的口罩钻进他的口鼻。

等到找到导诊台,工作人员一大早激情满满,扫过他的转诊单:“先办手续,然后住院部直行,电梯厅往右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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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在十楼。

等到维执办理完手续,半个上午已经要过去了。他推开门时,病房里的阳光正从窗外斜斜切进来,将两张病床分割成明暗两面。靠窗的床位空着,浅绿加白底的被褥,是新换的,床头卡槽里插着张空白标签。

维执走进门,把行李箱塞进护士指派的立柜里,然后把单据袋子放在床头柜上,轻车熟路的要检查下床边柜抽屉是否好用——之前他住院时候的抽屉坏掉了,撒了一地的药。

看了一圈,没什么问题,他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天空,他回想刚刚在楼下办理的窗口盯着入院单据发呆。窗口工作人员敲了三次玻璃,他才惊醒般摸出钱包里的卡,递给工作人员交押金这段,他又看了这张入院需要填写的信息表,他笔尖悬在“紧急联系人”栏上空半秒,最终写下“无”。

护士喊他出去量血压时,维执刚收回正盯着墙上的呼叫铃发呆的视线。

他刚换上必须要穿的病号服,撸起袖子量血压时,护士多看了他瘦得伶仃的锁骨几眼。血压带紧紧勒住他的胳膊,这让他想起当年发烧,那人也是这么不由分说给他套上家用血压计。

“家属什么时候过来?”另一个护士在电脑上刷刷记录着。

“就我自己。"维执把另一边手上的住院手环往袖子里藏了藏。

回到病房,窗外传来楼下的汽车的声音,混着走廊里不知道哪屋家属的说话声,一会还有检查,但是维执有点累了,他展开被子蜷进被子里,让自己短暂的休息一会,消毒过度的床单散发着一种熟悉的味道,他突然想起在湖边看见的身影——或许真是幻觉吧,广垣此刻应该在单位开会,西装革履,领带端正。

维执刚侧过身,正准备将纷乱的思绪梳理清楚,导诊员的敲门声却骤然打断了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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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诊员推着维执的轮椅,轻声提醒道:“心电图和CT都在三楼B区,你现在这身体情况最好别走着来,坐轮椅多方便。”她调整了一下轮椅的靠背,语气关切,“你现在这种情况,最好有人陪同,没有家属,你雇护工了吗?”

维执敷衍地“嗯”了一声,轮椅碾过防滑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指尖却不自觉地抓紧了扶手,仿佛在压抑什么。

转过拐角时,电子叫号屏上闪烁着他的名字,维执的目光却在下一秒凝固了——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CT分诊台前,正俯身帮坐在轮椅里的人整理病号服的衣领。那人动作轻柔,带着一种熟悉的耐心。

震惊顺着脊椎直窜天灵盖。

维执的指尖突然失去温度,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血液在一瞬间被抽离。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像是锋利的刀刃顺着气管划下去带来一种窒息般的痛。

“这是你11CT室的排号报到单,看屏幕叫名字就可以了。”护士将纸条递给轮椅中的人时,广垣的手机突然响了。维执听见那熟悉的铃声在嘈杂的医院大厅中炸开——那是他和广垣在北欧旅行时录下的街头艺人演奏的小提琴曲,广垣一直用它做铃声。

“把排号单给我,我来看屏幕吧。”广垣按掉电话,对身前的人说话时,声音依旧是他特有的低沉,广垣轻轻抚了下那人的头发,这个动作让维执的胃部痉挛——他住院时,广垣也曾这样帮他整理被呼吸机弄乱的头发。而轮椅中的青年亦是面色苍白,细软的黑发贴在额前,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他瘦削的肩上。

“广总,对不起让你费心了,昨天很麻烦您了,您这也没休息,白天了百忙之中还要来一趟医院……”安宇将手里的号码单递给广垣,语气中带着歉意,“要不还是,您去忙吧,做完CT我办好手续自己回病房。”

“你来这边生病了我有责任。”广垣将报告单卷成筒,轻轻敲了敲青年的肩膀,语气里忽然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肃,“我也得把你安全带回去。”

维执的耳膜嗡嗡作响,导诊员在一边惊呼:“先生?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声音若隐若现,忽远忽近。

维执的视线开始坍缩,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遥远而模糊,但他还是盯着广垣扶在轮椅上的手,自己的指节也因用力而泛白。他感觉到喉间泛起一股铁锈味,胃部一阵翻涌,感觉有血沫涌上来。维执下意识去摸口袋。那里本该有支应急的药,可他换病号服时候就把药放进了床头柜,胸口里炸裂的疼痛让他弓起身子。

直到维执慢慢滑下轮椅,在倾斜的视野里看见广垣终于转身。记忆突然闪回昨夜麓湖边,恍惚看见广垣的背影消失,原来不是幻觉。记忆碎片在眩晕中纷至沓来从广垣在深夜给他量体温的掌心温度,到昨夜消失的背影。

“让让!急救!"导诊听见动静第一时间给急诊打了电话,撞开围观人群。

“脉搏摸不到!瞳孔散大了!!??”跑来帮忙的护士声音尖锐而急促。

维执感觉有好几个人托住他后颈,帮他侧过头,擦掉他嘴角边的血,他好像也听见广垣的声音,但耳道里灌满了冰湖的水声。他努力睁眼,视线也只是模糊,也或许是他的幻觉中,看见广垣朝这边冲来,但却被突然降下的转运床隔开。

他听见广垣在喊他的名字,声线里带着恐慌。就像那年他惊厥时,广垣也是这样嘶喊。

最后残存的意识里,维执终于看清那边轮椅里那位的脸……年轻、苍白,可怕的是脸如同他的镜像。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氧气面罩扣上来的瞬间,维执终于放任自己蜷成婴儿的姿势。像无数个发病的深夜独自缩在床角或是沙发那样,只是这次,他不再期盼有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痉挛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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