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涉虽然背对着门口，看起来正在认真地翻着杂志，但实际上他一页都没有看下去。
他觉得自己的听觉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敏感了好多倍，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快速捕捉到。
所以，当林漫随进来的时候，顾涉几乎是第一时间坐直了身子，然后摆出一个自认为不错的表情转头，故作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拍杂志的吗？”
他以为会收到林漫随同样惊讶的回复，但是没有。
他的秘书只是僵直着站在那里，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好像还有些想要逃跑。
到最后，林漫随只是闷声“嗯”了下，很快就别开了视线。
这完全超出了顾涉的预料，他原本以为，无论如何林漫随至少会开口跟他说句话的。
顾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林漫随为什么会忽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冷漠。
他忽然想到了朋友之前跟他说过的“追妻火葬场”的论断，这一瞬间，他有点想要对号入座。
但是顾涉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惹着林漫随了。
只是没有跟他说自己帮他介绍的这个工作而已，应该不至于吧......
顾涉想了一会儿，最终有点自嘲的笑了笑，朋友之前说得太过笃定，让他不小心被带到沟里去了。
或许林漫随现在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他回忆了一下，从记忆中搜刮出林漫随最喜欢的小蛋糕口味，从甜点区拿了几块，递到林漫随面前：“你喜欢吃这个吧？”
“愁眉苦脸的，心情不好？”
林漫随看着顾涉递到自己面前的蛋糕，有一瞬间迷茫。
不是要把自己辞了吗，怎么忽然递这个过来。
难道是想在他走之前再见缝插针地讹他一笔？
林漫随皱着眉头，近乎是脱口而出：“需要我给你服务费吗？”
这回轮到顾涉愣住了：“啊？”
林漫随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点不太妥当，于是叹了口气，接过顾涉手上的蛋糕，放在嘴里。
要讹就讹吧，大不了认了。
顾涉看着他嚼蛋糕的动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林漫随说的什么意思。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我说林漫随，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林漫随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涉笑意中的无语加深了几分：“我又不差钱，还不至于靠这种工作来赚你的小费。”
林漫随嚼蛋糕的动作放缓了些。
哦，那就是在别的地方等着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能是马上要没理由把人开除，仅存的一点良知让他对自己更加关心罢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漫随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因祸得福”，他发现自己似乎有点享受顾涉对他的关心。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但是林漫随还是忍不住在这虚假的幻象中沉溺，就像是明明知道递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颗毒苹果，他还是想要毫不犹豫地咬下去。
林漫随暗想，自己真是没出息到一定程度。
他就这么一边在心里对抗拉扯着，一边将顾涉递过来的蛋糕吃了个干净。
顾涉就站在旁边，看见林漫随把东西吃完，顺理成章地接过他手里剩下的纸袋，踩开垃圾桶，丢了进去。
林漫随盯着他的动作，愣了好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涉出于愧疚对他实在是有点好到过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涉就抽了张卫生纸，抬手将他嘴角上残留的蛋糕屑擦掉了。
林漫随一下子从胡思乱想的思绪中惊醒，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你......干什么？”
那张纸巾还被顾涉握在手里，林漫随盯着它，刚刚被扫过嘴角的触感现在像是忽然回放了一样，在那一小块皮肤上留下了一片酥酥麻麻的触感。
顾涉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让人浮想联翩：“我只是看你好像没手擦了，就帮个忙。”
林漫随低下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两只手上都握着顾涉刚刚投喂过来的蛋糕。
他脸一下子红了：“下次别这样了......不太好。”
但是顾涉似乎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疑惑道：“为什么？我们之前不还......”
“停！”林漫随在他即将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及时让他闭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顾涉失笑：“那你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林漫随正了正神色：“应该保持距离。”
顾涉听到这句话，语气瞬间变得委屈起来，再一次提出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要保持距离？”
他说到这，声音甚至带了点哽咽，他伸出手，环住了林漫随的手腕：“你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躲着我，而且总是对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林漫随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最终，他叹了口气，挣脱了顾涉的手，淡淡地扯了下嘴角：“这件事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不论是顾涉有了喜欢的人，还是他即将按照剧情将自己发配出境，林漫随都不应该再像之前一样和顾涉相处了。
他得及时止损。
林漫随沉默地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最终憋出两个字：“算了。”
他转身想走，但是被顾涉追上了：“怎么能算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化妆师推开门：“两位来化妆了，要不然一会儿赶不上拍摄了！”
林漫随正好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一秒，就招架不住顾涉了。
于是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的，他应了化妆师一声，就朝那个方向走去了。
顾涉看着林漫随越走越快的背影，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现在还是没有找到问题的原因在哪，但是顾涉直觉认为，自己好像不小心搞砸了。
他眼睁睁看着林漫随的化妆间被关上，然后自己被另一个化妆师带着，走到了他的隔壁。
今天来这里拍摄杂志的只有他们两个，所以品牌方直接给他们分配了两个房间。
林漫随坐在化妆镜前，目光却越过这面镜子，盯着它背后那面白墙。
顾涉应该此刻也正对着这里，大概率在看着镜子，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检查镜子里的自己妆容是否合适，再督促化妆师作出相应的调整。
他们总裁就是这样，下意识严谨，总会以最完美的一面出现在镜头里。
林漫随在刚当上顾涉秘书的时候，无意间查到了他在国外留学期间拍摄的杂志，每一张照片都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他记得当时晚上流传过一段关于顾涉接受这本杂志的视频采访。
画面里，他穿着浅棕色的西装，长得比现在青涩许多，算算时间，应该是刚上大学，甚至还有些高中时期残留下来的稚气。
顾涉笑着面对镜头，用一口流利的英式英文说道：“我拍摄之前换了好几套妆造，才找到最完美的这一套。”
他的表情有些臭屁：“是不是还不错。”
按照林漫随当时找到的资料来看，这条视频似乎传播度还挺广，许多网友找到了顾涉的身世，也扒出来他超高的学历背景，纷纷感慨：小少爷真是又有钱又严谨，学历还这么高，这是从小说中走出来的人物吗？
当时林漫随只当他确实是一本小说中作者的设定，没怎么当一回事，但是这会儿猛然想起来，他忽然察觉到这些履历的含金量。
他不禁有点心疼对面的化妆师，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被顾涉的一系列要求折磨到崩溃。
但是，另一边的顾涉并没有如林漫随想象的那样，看着面前的镜子，一遍一遍向化妆师提出自己的改进要求。
或许几年前那个刚上大学的顾涉会这么做，但是现在的顾涉已经不会了。
他有些沉默地盯着面前这堵白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的推迟，顾涉不再在意自己究竟会被打扮成什么样子。
也或者是因为遇到的人不一样，他现在好像要更加关注这面墙对面的人一些。
虽然面前只是一堵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墙，但是顾涉总觉得只要自己盯得足够久，就能透过它，看到林漫随的样子。
他的秘书长得是很好看的，从在酒吧里第一次正式见到他的时候，顾涉脑子里的这个念头就没有停过。
就算是一开始，他对这个人并没有产生爱意，甚至有些厌烦，但还是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想起来他那张脸。
顾涉见过很多好看的人，也不是见色起意的性格，但是遇见林漫随的那一刻，他就鬼使神差地记住了这张脸，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虽然最开始并没有那么喜欢，他的身体还是会下意识地帮他作出决定，比如不会抗拒他最开始无厘头的接吻，也不会讨厌他每次有意无意地靠近。
就好像，无论顾涉一开始是带着什么“偏见”遇上林漫随，最终都会在他这里沦陷。
顾涉眼神暗了暗。
只是不巧，在他好不容易认清自己的时候，林漫随好像出于某些原因和他越来越远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听见心底有个声音问他：甘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