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语预料到他日理万机的老爸总有一天会看到他和楚辞的那些照片,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当西装笔挺的李秘书出现在他们班教室门口的时候,明语的心还是不自觉咯噔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提审的犯人,即将被宣判。
班主任林霞对明语说∶“明语,刚才李秘书找到我,我才知道你要出国留学的计划,这样,你该准备的准备,跟李秘书去吧,回来补假条就行。”
明语站在教室门口,回头深深看了楚辞一眼。
楚辞的眼睛里仍旧淡漠地没有一丝情绪。明语要出国这回事,他还被蒙在鼓里。
凌泉和麦冬倒是面露担忧,但他们也束手无策,他们清楚虽然明语在家里看似无法无天,但实际上一点主都做不了,包括他自己的主。
明语跟着李秘书上了他爸的豪车,他刚坐稳,车子就发动了。
李秘书说∶“明总在他办公室等您。”
明语闭上眼睛,享受着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集团最高层的办公室里,明旗森阴着脸,比任何时候都威严。当他看到明语进来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把手机扔到明语的脸上。他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责问明语∶“怎么回事?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明语僵站着,不语。
明旗的火儿蹭就上来了,怒气冲冲地走到明语对面,居高临下一字一字地问∶“你跟你爷爷说不想去美国了,就是因为那个男孩儿?”
明语仍旧不语,他一点也不惊讶他爸会精准判断楚辞跟他不想出国有直接关系,毕竟他爷和他爸早就约谈过阿玄。而之所以约谈后他爸跟他爷没出手,明语也猜得出,不过是阿玄立了军令状。阿玄肯定没有跟他们说出楚辞的身份,否则他们也不会放心地让阿玄自己看着办,而是会直接雷霆出手。这个明语早该料到的。
阿玄没有和盘托出是给明语留了颜面。
但千算万算,算不到,明语自爆了。
“别给我支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哑巴了?”明旗最见不得明语犟种的样子,他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威胁明语∶“不说是吧?好,那我就叫人把那个楚辞也请过来!”
这确实捏着明语的七寸了。
明语急道∶“跟他没关系,是我看上他了,他又没有看上我。”
“啪!”一记巴掌凌厉地甩在了明语的左脸上。这巴掌的力道之大,史无前例,眼泪都快给明语干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没看上你?”明旗冷笑一声,“哼!还没看上你?丢人现眼丢人现眼!你丢尽了明家的老脸了!气死我了,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玩意?”
明旗不愿相信他家的三代单传是弯的!
明语侧偏着头,脸上火辣辣地疼,这要放在别的事儿上,他早就一秒爆起掀桌子毒舌了。可这个巴掌,他得受着,他该受着。
说句实在话,明旗不是个火爆脾气,但当他知道明语喜欢的人是个男孩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天塌了。
知子莫若父,明旗太了解明语的性格了,虽很霸道,这是他家祖传,但也一向心思缜密,逢事考虑周全。能出国进修军事一直是明语翘首以盼的光荣事业,所以去跟老爷子提出放弃出国的想法也绝不可能是明语的一时冲动。可想而知,那个叫楚辞的男孩在他儿子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一想到这儿,明旗的手就控制不住地抖得更厉害了,知道的是他刚打了明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帕金森呢。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明旗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尽快出国,下个月,不,下周!”
“不行!下周太急了,我总得准备准备。”这对明语确实太突然了。
“你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明旗反口就问。
父子俩对视着,心里都清楚对方言下的目的。
明旗定是不可能让步的,他说:“到了美国也能准备!我让李秘书先陪你去安顿,家庭教师、保姆这些都给你备齐。你只需要好好配合,有任何问题找李秘书就行。”
“我不同意。”
“这由不得你!”明旗怒吼,他真想再给明语一个大逼兜。“你是不是非逼我去找那个楚辞?”
明语沉下头,深深的无力感贯穿全身,想反驳的话却不能说出口,唯有狠狠咬着嘴唇来惩罚自己的无能。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他连一个阿玄都防不住,拿什么去抵抗他爸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抵抗都只是挣扎而已。
明旗看明语被摁住死穴不说话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一丝暗爽∶这回拿捏住你了吧?臭小子!
不过只是一瞬间,明旗就赶紧勒住了他该死的好胜心。
好一会儿后,明旗站累了,去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给自己斟了杯茶,喝茶的须臾,他斜眼偷瞄了明语一眼,眼看着明语的嘴唇都出血了,心里终是不忍,说道:“你爷爷那边我帮你瞒着,我不会让他知道到你这事儿的。”说完又怕明语以为自己包庇他(虽然确实是),赶紧又开口骂道:“我他妈不是为了帮你,我是担心你爷爷的身体,我怕他知道了直接被你给气死!”
明语终于倔强地抬头看了明旗一眼。
明旗见状,慌忙把目光躲闪开,心里既期待又害怕明语说出那句“谢谢您。”
当然,明旗的期待可以有,害怕就不必了。
明语早就猜到明旗会这么做,傻子才会让他爷爷知道呢,那不是没事找事吗?谢是不可能的,那是他明旗作为老爷子的儿子应该做的。
“行。”明语说。然后转身离开。
明旗傻眼:这什么反应?
“你去哪儿?”明旗把茶杯狠狠地剁在茶案上。
“回学校。”明语强忍对他爸独裁的不满。如果他待在清城一中的时间只剩下几天,那他怎么能放过一分一秒?
“你给我站住!”明旗吼到:“我让你走了吗?”
“别拿你跟公司员工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我说过多少次了?”明语忽然就怒了,他转身对明旗奋力地喊道。
说真的,明旗这句话真不应该这个时候跟明语说的。
明旗怔了怔,他想起不知从明语几岁起他们就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起初,明语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后来是不耐烦,直到他和明语他妈离婚后,明语每一次都是像今天这样歇斯底里。
可能是心底真的有所亏欠,明旗竟没有生气,他转身背过明语,不看明语的脸,继而声音低沉地说:“你得跟我去趟旌荣院,总得跟你爷爷有个交代。”
也是,迟早得去跑一趟,不然还得抽时间去。
“走啊!”明语依旧是用喊的,随后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还给明旗甩了个门。
“嘭!”地一声巨响。
明旗苦笑:“臭小子,你他妈还有理了。”
到了旌荣院,明老爷子还挺惊讶的,问怎么这么稀奇明语没有放假也来看他了,明旗解释明语已经想通了,怕老爷子还在忧心,所以想第一时间来告诉他。明老爷子不免又感动于这儿孙俩的孝心。
明语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已经是他最大程度的配合了。
明旗和明语来时已是中午,明旗吩咐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餐,老爷子吃得乐呵呵的,罢了,明旗才提起让明语下周就出国的事。
老爷子当下心情就低落了:“这么突然啊!”
但是明老爷子何许人也,他没问为什么,他甚至没有用问的语气,只是沉沉地叹息。他大概能猜到明旗的用意,这是想让明语快刀斩断小情丝呐。
“语啊,走那天爷爷去送你。”老爷子用最慈祥的目光看着明语。
明语假装闷头吃饭,不想说话,说白了,此时此刻他就是怨他们。
明旗实在看不下去明语敷衍的态度,在桌子底下踹了明语一脚。
明语吃痛,烦气地瞪了明旗一眼,才很勉强地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午后回到学校,明语直接去了教室。整栋教学楼空旷旷的,大多数人还在午休,明语双手插兜,悠悠地走过寂静的楼道,走到九班的教室,黑板被值日生擦得很干净,地也打扫过了,凳子整整齐齐地被倒放在课桌上。
明语把目光扫过教室的每一处,虽然还没到离开那一天,但已经有离愁汹涌进心海。他轻轻地走到楚辞的座位边,把凳子从课桌上拿下来,放好,坐下。看着桌子上有一层因为打扫教室而浮下的薄薄的灰尘,他想擦拭掉,却没带纸巾。
能怪谁呢?
要怪就怪他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每次都找别人要,这次需要了,却后悔没有带。
人怎么都这样?
也不知道是在跟什么较劲,明语突然疯狂地用自己的袖子一遍一遍地擦拭起楚辞的课桌,但越擦拭他却越不清楚擦干净了没有,因为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眼眶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让眼泪决堤,大颗大颗地落在桌面上,明语才深刻地感受到,他爱一个人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