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气温回暖。
明语从旌荣院出来时已过晌午，天气晴朗，阳光和煦，马路两侧的玉兰花正开得热闹。明语笑了，不管明老爷子是什么态度，反正他是说了他不想出国了，说出来就轻松多了。万事开头难，现在头也开了，明语觉得接下来只要他自己坚守住了就行。他这样侥幸地想着，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
明语慢悠悠地踱到了曾经跟楚辞一起等过公交车的车站，停了下来。
“款款地坐公交车回去吧。”他想。于是他认真地看了站牌，选择了一路公交车，耐心地等待着。
五彩斑斓的春天，总是给人一种很有希望的错觉。
次日是星期一，下了晚自习后，明语一个人早早地就回了宿舍。
麦冬没过一会儿也回来了，跟明语说：“玄哥回家了。”
“嗯？为什么啊？”明语最近跟华玄英鲜少说话，主要也是没那个闲心思去哄另一个人了，他现在一心只扑在楚辞身上呢。
麦冬摊摊手：“不知道。”
“问问枫实啊！”明语说。
“凌泉早问了，”麦冬抱臂倚着衣柜瞅明语，“他也不知道。”
“噢，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明语仔细想了想华家比较重视的日子，实在想不到今天有什么特殊，又说：“估计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见明语就嘴上猜猜，没什么行动，麦冬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问：“你就不计划给玄哥去个电话问问？”
明语从麦冬的语气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很不喜欢，甚至有点恼了，于是故意对麦冬说：“你要是很好奇，自己打电话去问啊！”
明语阴阳怪气起来，就像暴风雨的前奏。
麦冬是极少数不怕明语阴阳怪气的人之一，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先阴阳怪气地质问明语怎么不给华玄英打电话了。
麦冬对明语反诘的态度很失望，他埋怨道：“语哥！你以前对玄哥……”
不等麦冬说完，明语就发飙了：“你都说了那是以前了！我现在很烦，我必须每个人都照顾到吗？”
听到明语这么说，麦冬只是愣了下，并不计划偃旗息鼓，他反问明语：“是，你烦，谁都看得出来你很烦，你烦了一个月，两个月，有用吗？他多看过你一眼吗？”
“闭嘴！”明语怒吼一声。
麦冬噤言了。但实际上，他还有话想说，就是说不出口。他知道，他戳到了明语的痛处，可他就是想以此提醒明语：他不过是一厢情愿。然后，他还想劝明语放手吧，毕竟楚辞态度很明确，就是不接受他。
可是，自己尚且泥淖，如何拯救他人呢？
麦冬何尝不了解，放弃深爱的人比死了还难受，别人不懂就算了，他可是最懂的啊！他只是侥幸地希望，明语还没有像他一样中毒太深！
爱是毒药，解药是爱的人也爱你。
沉默对峙了一会儿，麦冬就去洗漱了。他刷牙的时候，有人敲门。
是凌泉。
凌泉在自己寝室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给华玄英打了个电话，完了就立马跑来跟明语汇报，他猜明语不会给华玄英打电话，真猜着了。
“玄哥说，他就是回去和华叔一起同纽约那边商量点事儿，视屏的。”提到纽约，凌泉失了些活跃，说话时也一直耷拉着眸子，“有时差嘛，只能晚上回去聊。”
“噢。”明语应了一声，心里又堵了起来：他倒是忘了跟阿玄说他不想出国的事了。
麦冬瞥了明语一眼，继续刷牙去了。
凌泉坐在麦冬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哎——，真不想你们出国，我们四个一直在一起多好啊！你们走了，我得哭死！”
“那我不走了。”明语说。
凌泉如此感叹不止一两回了，明语从来都只是笑他多愁善感，说不走了还是头一回，凌泉自然不信，但还是很配合地惊讶了一下：“真的？”
“噗！”麦冬吐了漱口水就跑出来，问：“语哥，你开玩笑的吧？”
明语先是没吭声，后来抬眸看到麦冬紧张兮兮的样子，就报复性地故意走到麦冬跟前，意味深长地反问道：“你猜？”
麦冬太了解明语了，明语分明就是在跟他表决心——跟楚辞纠缠到底的决心！
“当然是开玩笑的啦，这你能当真？”凌泉笑麦冬天真，他们从小就知道明语迟早要出国的事儿，怎么可能现在说不去就不去了？况且他玄哥还在认真准备着呢！语哥能放玄哥鸽子吗？不可能！
明语没再多说，越过麦冬进了洗手间。
麦冬还愣在原地，设想着明语离经叛道的代价与后果，越想越担心，越担心眉心越紧。
凌泉见麦冬干站着不动，三两步跨过去，搂了麦冬往床边走，他以为麦冬跟他一样，提前泛起离愁了呢，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这不还有咱俩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昂，别皱眉了！”凌泉说着就去抹麦冬的眉头。
搁平时麦冬就脸红了，可是现在他一心担忧明语，凌泉的话从左耳朵进去，没过大脑就从右耳朵飘出，就别提能钻心里了。
这一夜，麦冬和明语一起失眠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都睁着眼。
灯早就关了，谁也看不见谁。
但他俩都能感觉到，对方没睡。
“语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尤其是你家。”麦冬没沉住气，先开口。
明语苦笑一下：“苗励也是这样说的。”
“你都告诉苗励了？”麦冬原以为是他今晚弄巧成拙才激出了明语不出国的念头，没想到明语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明语故意揶揄麦冬：“他可比你强，他祝我能成功。”
麦冬不在乎明语的揶揄，话锋一转：“你知道玄哥的性格，你不去美国，他会很愤怒的，你怎么应对？”
“不知道。”明语用被子蒙上头，显然一提到这个就很苦恼，“他生我气还少吗？”
麦冬忍不住了，猛的坐起来，朝着明语的方向说：“你也知道？语哥，别怪我多事儿！咱们都清楚，玄哥很独的，但他跟你亲，谁让你对他最好呢？可这一年来，应该有一年了吧？你只想着楚辞，完全不顾他了，那种落差他能没感觉出来？就说那次凌泉因为柯燃跟我闹别扭，你见着了吧？凌泉那人，什么都写在脸上，也好哄，可玄哥心思重啊，他忍着，是还没到他底线，但你要是跟他说你不出国了，哼，以玄哥的气性，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几年，你都难能听见他跟你说话了！”
“唬狗呢？”明语听着麦冬最后一句说得太离谱，掀了被子，道：“那是人吗？气性那么长？还十几年不跟我说话，乌鸦嘴！别动不动就底线，你他妈能不能先在劝人上有点底线？”
麦冬确实说得有点虚了，但他怕他不把话说得严重了，引不起明语的重视。
“玄哥出国了，你不出国，上个大学是不是一别五六年？再深造一下，读个博，得不得个十年，你算算？”
“扯吧你就，他是出国了，又不是出家了！他不来找我，我不会去找他？”
危言耸听根本吓不住明语，麦冬只好老实规劝：“能不能不要想着留下来了，语哥，你就跟玄哥一起去美国吧，不要为了那零点零几的概率得罪所有人行吗？”
麦冬说了这么多，明语就只对他说这个“零点零几”特别敏感，他很好奇地问麦冬：“你怎么就确定楚辞一点都不喜欢我呢？你怎么就那么敢肯定我追不到楚辞呢？”
明语既然都这么问了，麦冬不得不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慧眼识人术来应对。他破例说出了一般他看透不说透的事：“语哥，楚辞不是一般人，他很封闭的，看似弱，实则强，是个狠人。”
这番看命先生般的术语，成功引起了明语的重视，明语颇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就说刚认识楚辞那会儿吧，胖子辉那事儿，他初中顺着胖子辉，人要钱他就给，是，他弱，那他上了高中就强了吗？怎么突然就不顺着胖子辉了呢？他缺那两个钱吗？你想过没有？”
明语确实没想过，此刻正在使劲想。
“是他烦了！”麦冬点睛道，“突然他就烦透了胖子辉了，所以后来……”
明语越发好奇：“为什么？怎么他就突然烦了胖子辉了？”
“这具体我怎么知道？”麦冬很无语明语感兴趣的点，“可能是被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刺激到了吧，让他突然就厌烦了胖子辉这样的恶霸。”
明语突然意识到，是不是那会儿他非要跟楚辞做朋友刺激到了楚辞？楚辞应激地反感他这样的行为，应激地有了对抗恶势力的决心？毕竟小时候那档子事儿啊，对楚辞阴影蛮重的，说起来，对于十岁的楚辞来说，十一岁的明语也是恶霸吧？
被明语这么一打岔，麦冬怕明语走神，叫他：“语哥，你听着呢吗？”
听君一席话，白读十年书。明语能不认真听吗？他道：“你继续说。”
“好，反正是楚辞烦了胖子辉了，后来楚辞做了什么不用我说吧？只要他想摆脱，他一个人就敢上！不是我说，语哥，那会儿你就多余掺和，即使你不出手，玉观音他也能拿回去，胖子辉也绝对缠不了他多久。”
玉观音他们都知道，交给警察了，所以楚辞确实是拿的回去的，那“胖子辉缠不了楚辞多久”怎么说？明语问麦冬。
“你想啊，堵了好几回，揍了好几次，要不出来一分钱，好玩儿吗？像胖子辉那种小混混，只是想要人钱，又不是想要人命！”
“又危言耸听！”明语不敢顺着麦冬说的想下去。
“语哥，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楚辞是那种犟人！”
明语默然。
“所以，语哥，你也看到楚辞拒绝你的决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