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语洗完澡出来，拎起书包翻作业。
他只拿了两门课的作业，数学和物理。其他的作业都不重要，明天去了老师基本不会收，麻烦的就是数学和物理，数学老师是个男的，脾气颇大，要是没交作业，他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什么，也照样骂，明语还是要这个面子的，毕竟他现在虽然成绩一般，但是也并不是个烂学生。
物理老师是个女的，在明语眼里不算漂亮，脾性较软，就是……她好像很喜欢明语，明语一不交作业她就把明语叫去办公室约谈，那敬业态度简直比他的班主任还端正，也没见她对别的同学如此这样，久而久之，明语烦她。
想了想，还是先写物理卷子吧。
题不算太难，明语随便写了写，估摸着能及格。
看了看时间，八点四十，他又抽出了数学作业。
正在他对着一道题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里连续传来几声微信消息，明语放下笔，拿起手机点开。
是他们的小群，群名是【记得一个理哥得让着弟】。
【凌泉】:操！愣头青，找死呢？给老子把朋友圈的照片删了！
【枫实】:白眼（表情）
【凌泉】:靠！以为老子没有你的丑照是吧？
【枫实】:天天被我哥骂我丑，早免疫了，老子不在乎！
【枫实】:来打死我啊（表情）
【凌泉】:你确定不删吧？
【枫实】:现在删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你还没看贴吧吧？
【枫实】:抖眉毛（表情）
【凌泉】:火冒三丈（表情）
【凌泉】:等着，你以后上厕所小心点！
【枫实】:你变态啊你！
【麦冬】:@凌泉没多大事儿
【麦冬】:摸摸头（表情）
明语看完消息，退出群聊对话框，点开朋友圈。
因为微信也是最近刚下载的，通讯录里就只有他们常玩儿的几个，所以秋枫实下午五点多发的照片还挂在明语朋友圈的最顶端。
明语点开照片看了看，笑着脱口而出:“很亲密嘛。”
刚说完，他就想起下午在影厅他抓着楚辞手的一幕。
第一蹦出来的想法是:没被他们看到吧？
然后明语终于想起了自己要楚辞手机号的初衷。
他又拨了楚辞的电话。
电话通了。
“喂？”这回楚辞先开口。
“你还在写作业？”明语问。
“写完了，在做别的题。”
“哦，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是……嘿，不是为了跟你要回复，嗯……不过我确实是一直在等你回复……啊，那个，其实……”明语脑子突然浆糊了，他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我去！”
“这不像你。”楚辞在电话另一头放下笔，走到窗前，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
明语愣了愣。
“你是想解释下午的事？在影厅你……”
“对对对，”明语赶紧打断楚辞，如果从楚辞嘴里说出来，他会更尴尬，“我不是故意抓你手的，你别误会。”
“我知道。”楚辞说，“你怕……”
“我不怕鬼，胆子也没那么小，”明语又赶紧截了楚辞的话，“僵尸丧尸幽灵女巫吸血鬼我以前都看过。”
楚辞嘴角上扬，“是吗？”
“真的！我只是怕……怕……”明语还是说不出口，他想着，他刚刚才号称他不怕那些恐怖片里常出来的怪物，却说自己怕血，楚辞会信吗？
“你怕血。”楚辞把刚才被明语半道截没的话，又补了回来。
“对。”明语反倒轻松了，楚辞倒是挺聪明的，估计是注意到了他在影院里有异常的时候都是出现血潮的时候。
楚辞出乎意料的善解人意让明语有了继续解释下去的冲动。
“我不是有血就怕，我是怕那种大量的流动的血。”明语说。
“嗯。”
“是小时候一个事故留下的后遗症。”明语继续解释。
“嗯。”
楚辞果然还是那个不会聊天的楚辞。
明语叹了口气，“一直嗯，我以为你会关心是什么事故？”
“你想说吗？”
沉默，电话两边都安静了几秒。
明语在书包里摸了摸，拿出来个空烟盒，他又在抽屉里找了盒烟，抽出一根，起身去打开窗，坐到窗台边用打火机点上，吸了一口，才说:“告诉你也无妨。”
楚辞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预感明语要说的应该是不太好的事情。
又吸了一口烟，明语说:“我亲眼看到我的大哥在我面前被人捅死。”
顿了顿，明语仿佛回到了那个场景中，“他是替我挡的刀，刀正好插在他的心脏上，血喷射出来……我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我用手摁住他的伤口，可是血就是止不住地从我的手指缝里冒出来。”
“你见过生命的流逝吗？”明语问楚辞。
“……”
楚辞没有回答，他知道，这时明语需要的只是有人倾听。
“我见过。”明语自己回答，“那种感觉就是，恨不得自己也他妈的去了。”
说罢他又抽了口烟，气儿不太顺，咳了两下。
“那不怪你。”电话那头，楚辞的声音很好听，明语听得很清楚。
“你说什么？”明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明明听得很清楚。
“那个生命的流逝不怪你，你不用背负着自责活下去，暴徒自会得到该有的惩罚。他救了你，我想你要是对他不重要他不会为了你付出自己的生命，或许，这话不该我对你说，但是我想你大哥也是这么想的，替你挡刀，他心甘情愿，即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要做的是代他照顾好他的家人，幸福地长大，快乐地活着，才是他希望看到的。”
明语看着漆黑的天空泪流满面。
华皓白临走前的话又回荡在耳畔:“以后换你来保护阿玄，好吗？”
“这是你对我说话最多的一次。”明语忍着哽咽，对电话那头说。
“……把烟摁了吧，早点休息。”楚辞挂了电话。
盖上了习题册，楚辞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知道明语说的大哥是华皓白。
真的说的太多了吗？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安慰过别人。
楚辞脑子里浮现出明语小时候的样子。那年明语脸上掩饰不掉的悲伤，明语抱着华玄英的小小的背影，好像连明语为了华玄英对自己狮子般的愤怒都不再是灰色的了。
许多年不愿去回头看的记忆，因为明语今晚的真诚吐露，不在背后那么张牙舞爪地嚣张了，它安静了下来，回到最初的样子，也没有那么可怕，而有些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泪水风干后，明语才感觉到有点凉，关了窗户，他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拿起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还是【记得一个理哥得让着弟】。
【枫实】:@凌泉
【枫实】:戳戳背，出来聊天（表情）
【枫实】:我错了（表情）
【枫实】:我展望了一下以后上厕所的场景，还是不要为好
【枫实】:@凌泉我已经把朋友圈删了
【枫实】:原谅我吧（表情）
【麦冬】:他在看贴吧
【枫实】:你怎么知道？
【麦冬】:用脚趾头猜的
【枫实】:服了（表情）
【麦冬】:劝你去找那个最帅的仔删了帖子，凌泉正在边爬楼边想埋伏在厕所哪个角度最好
【枫实】:我知道最帅的仔是谁，马上就去
【枫实】:抱拳（表情）
两分钟后。
【枫实】:好了，应该删了
【麦冬】:够麻溜
【枫实】:那是，必须的
而此时如麦冬所料正在努力爬楼的凌泉终于刷不出楼了，他退出来才发现是帖子被删了，于是凌泉回到了【记得一个理哥得让着弟】
【凌泉】:@枫实算你聪明，但是你的恶劣行为已经对老子的名誉构成了损害！
【凌泉】:你说怎么办吧？
【枫实】:这样，明天晚上给您订全家桶，您看行吗？
【凌泉】:抱臂哼（表情）
【枫实】:那就一星期？
【凌泉】:勉强饶了你吧就
【枫实】:跪谢（表情）
【阿玄】:吵死了！
【凌泉】:玄哥，对不起，打扰你学习了
【凌泉】:跪搓板（表情）
【枫实】:跪搓板（表情）
一分钟后。
【凌泉】:语哥呢
看到凌泉呼叫自己，明语动了动手指头。
【明语】:找哥干嘛
【凌泉】:下午没事吧
【明语】:才想起关心你哥啊
【凌泉】:我自己也被吓蒙了
【枫实】:捂嘴笑（表情）
【阿玄】:怎么了？
【凌泉】:就是看了个恐怖电影，有点血腥
【枫实】:闪灵
【阿玄】:怎么挑的这个？
【枫实】:这个怎么了？阿玄你不是说还蛮好看的吗
【明语】:我没怎么，放心吧
【麦冬】:玄哥放心吧，语哥真的还好
【阿玄】:嗯
【枫实】:？
一分钟后。
【枫实】:？？？
又一分钟后。
【枫实】:语哥你到底怎么了嘛？
明语见秋枫实在群里穷追不舍，就发了句:其实吧，我也有闪灵。
【枫实】:逗我呢？
【明语】:闪灵呼我该睡了
【明语】:晚安
【凌泉】:晚安（表情）
【麦冬】:晚安
【阿玄】:晚安
【枫实】:……
明语退出群聊后，看着自己微信里仅有的四五个对话框，想到了楚辞，他点了添加朋友，输入楚辞的手机号，显示是:该用户不存在。
放下手机，明语重复回想着楚辞电话里说的那段话，不知第几遍的时候，他安心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