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国庆开学后的第十三天，楚词记得很清楚，连绵的秋雨刚过，清晨有层薄薄的雾，但是并不影响人的视线，走到明语家门口的时候，楚词看到了明语和华玄英双双背着书包一起从华家出来。慢慢地走在他们后面，楚词这些天为他们担忧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与亲人死别的伤痛他虽然没有体会过，但也猜想得到那伤痛一定很难抚平，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疗伤还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啊。

在教室，没有人敢轻易跟明语和华玄英说话，就连老师们看华玄英的眼神都充满着怜悯。

可是时间是冷血的，它并不会怜悯谁，日子还是波澜不惊地一天天在指尖流逝，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华玄英似乎丧失了笑的能力，对任何人事都很冷漠，甚至上课都不回答老师的问题，也不参与小组讨论，有时还没写作业，即使这样也没有人责怪他，大家都表示理解，只是班主任李老师很是担忧，电话联系过华玄英家长，希望能当面谈谈华玄英的情况，可没想到来学校的竟然是保姆秦妈，秦妈说华家两口子这段时间也是为了打官司忙的紧，日本中国的往返不知道多少趟了，当前正在日本，着手开庭再审，短时间内回不来。李老师没有办法，只得跟秦妈如实道来华玄英最近的学习情况，并再三叮嘱秦妈一定要转告华玄英的父母，对华玄英的事情也要多上点心，秦妈连连点头答应。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明语在华家陪华玄英，中午吃完饭，明语打开了电视机，这个家实在是太寂静了。想到华玄英爱看科普栏目，明语选了动物世界，刚打开听到的第一句就是“野猫成了当地的百兽之王。”

果真选对了，明语心想，因为他看到华玄英把头转向了电视机。

看了一会儿，华玄英开口了:“我们出去逛逛吧。”

明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些个日子以来，每逢周末他都想方设法叫华玄英出去玩，可是就是没效果，“阿玄终于想开了”，明语兴奋的去拿华玄英的外套，自己也迅速地穿戴整齐，生怕耽误一两分钟华玄英就反悔了。

刚出家门口，华玄英又幽幽地说:“我记得金华路上有个宠物店。”

“是啊，你想去那个宠物店？这要出蓝山了，那我得回家拿上门卡。”明语本想去凌泉家串串门，他家有台球桌，阿玄最喜欢打台球了，不想阿玄却想去逛街？不过只要阿玄想，他就陪。

“不用，我带了。”华玄英早有准备。

“那走呗！”明语勾上华玄英的肩膀，这次华玄英没有抗拒。

说是去宠物店逛逛，就真的是只去了宠物店，明语软磨硬泡也没能让华玄英再多走一步，不过华玄英臂弯里多了一只三个月大的小白猫，刚才在宠物店买的，着实可爱，明语逗了它一路。

回到华家，华玄英抱着小猫直接上了二楼，明语也跟了去。

只见华玄英站在华皓白房间的窗前，窗户打开着，虽然是冬天，但室内暖气足，不感觉冷，而且那日午后的阳光也比平日格外耀眼。

明语以为华玄英在抱着小猫晒太阳，心里柔柔的，思量着这样的阿玄背影看起来真是温暖极了，有个小猫陪着也好，只要阿玄能少一分寂寞他就心满意足了。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了，气氛祥和得让明语觉得一下午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倚着门有些累了。他想阿玄肯定站着也累，于是拖了写字桌前的两把椅子走过去，想两人可以坐着逗逗猫、聊会儿天。

谁知明语才走出两步就看到令他惊心的一幕:华玄英右手拎起伏在他左臂弯里的小猫，慢慢地移动到了窗外，此刻刚刚酣睡的小猫还没搞清楚状况，呆呆地轻“喵”了一声。

明语疾步过去把华玄英往后拉，恰在此时，华玄英松手了，万幸的是，明语抢先了一步，小猫落在了窗户边上，受到惊吓的小东西赶紧跳下窗户，缩在床角叫个不停。

“你在干什么？”明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华玄英真的松手了！

“做一个小实验而已。”华玄英轻描淡写，又走到小猫面前，蹲下去摸摸它的头，这小猫哪里知道躲，给了个甜头，被摸了一下就忘记了危险，又一个劲儿凑过来蹭华玄英的裤腿。

“你看，它都没有怪我。”华玄英的眼睛只是追寻着小猫，说话时也不看明语。

明语上前一把拉起华玄英，吼道:“它能知道个什么！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刚才在做的事情？它是个小生命啊！”

“你知道我很喜欢猫的，可是我哥怕猫，以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猫那么可爱，怎么会怕猫呢，我缠着他，非要他给我买猫，他竟然答应了。”说着华玄英就笑了，“我哥真的很好，是吧。”

听到最后一句，明语的眼泪已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他松开了抓住华玄英胳膊的手，擦去满颊湿润。

华玄英又抱起小猫，继续说:“可是你真的很调皮，你说我哥吃饭吃得好好的，你干嘛非要跳到他肩膀上去啊？”小猫听不懂他说的话，“喵~喵~”叫了两声。

“那是夏天，我哥只穿了背心，他的肩膀被抓了好几道血印子，我看到他脸都白了，筷子都扔到了我身上，可是他却来安慰我，说搽点碘伏水就好了……”说到这里，华玄英也哽咽了，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小猫的白毛上，“我还是很担心，跟他说对不起，我们把猫送走吧，可我的傻哥哥又用科普知识转移我的注意力，他问我:‘你知道猫为什么能跳那么远那么高吗？’我那么小当然不知道，他就告诉我因为猫的脊柱很灵活，弯曲和伸展性非常强，猫尾巴那么长，是用来保持平衡的，这样猫就可以安稳地落地。我确实对这个感兴趣，但我还是让妈妈把猫送走了，因为在哥扔筷子的那一刻我就理解了他的怕。”说到这里，华玄英终于哭出了声，然后他抬头对着明语吼道:“我就是不想让我的哥哥在家里担惊受怕！”

明语知道皓白哥就是那样一个人，处处为别人着想，总是会用温柔化解干戈。明语不知已恨了自己多少遍，为什么当初要多管闲事，为什么死的人不是自己？

“可……这不是那只猫……”即使明语努力克制住哭腔，声音仍然略显颤抖。

“所以，不一定会死！”华玄英就像没听到明语的话，自顾自说着就用双手抓起小猫，使出全力狠狠的抛出了窗外，这次，明语没有来得及阻止。

“啊！”是人的惊呼，掩盖了猫叫。

明语脑袋“嗡”的一声响，急忙探出窗外查看，“是楚词！”

路上的楚词惊慌失措，今天他的叔叔带着表妹来做客，恰巧家里没有零食了，楚词自告奋勇去超市加购。

自从华皓白死后，不知怎的，楚词路过明家和华家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朝里面看，所以这次他看的非常清楚，有只猫从华家的二楼窗户被抛了出来，没错，就是抛，因为猫是不会自己以那种弧度从二楼跳下来的。接着，他看到了明语！窗户里的人是明语！楚词的手突然失力，提的一大袋零食“嘭”的落下，撒了一地。

看着明语消失在窗前，楚词手忙脚乱地捡了购物袋就跑。

“猫应该还没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救活”，楚词听见了落在华家院子花丛里的那只猫微弱的叫声。

明语下楼以后，楚词早不见了身影，他寻着猫叫找到了那只小白猫，然后折回屋内，摸到华玄英衣服口袋里的门卡，又回到花丛颤抖着双手轻轻捧起小猫就跑，一路不停直到宠物店。

宠物店老板也很是诧异，这才几个小时，猫怎么就这样了？

明语简单解释:“二楼窗户没关，摔了下去。”

宠物店老板让明语把猫放在一个垫子上，查看了一下说:“没有血，这也看不出来伤着哪儿了，很可能是内伤，这样吧，我叫人立刻把它送去兽医那儿，要是真有个好歹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留个电话吧，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麻烦您了。”

出了宠物店，明语心绪复杂，他希望猫能活着，他更得跟阿玄好好谈谈。不过还有个麻烦是:楚词有没有看到猫是被抛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