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年轻时就是古董狂热爱好者，年纪稍长之后，赚了一些钱，更是地下城大大小小拍卖会的常客。自从他出高价成功拍下这幅出土于湘岛东界的壁画，他每天都兴奋得夜不能寐。
历经漫长岁月，仍然能够保存得这么完好的壁画，在湘岛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了，特别是湘岛曾经发生过不止一次的动荡。地下城就更不用说，建城都只有二十年不到的时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稀有的文物。
秦飞凑过去看了看陈漾手中的名片和资料，问了一句：“地下城的拍卖商品好像很难得诶，你确定他会把壁画交给你吗？”
“他当然不会乖乖交给我。”陈漾说，“我有三种方案，依次尝试。”
“你最后不会真的打算买下来吧。”秦飞头上黑线直冒。
“我觉得他不会愿意，所以第一种方案，就是靠你去接近壁画，给碎片下达指令，看看碎片感应到你之后会不会服从你，主动到你手上。”
秦飞想象了一下一块碎片从壁画内层“咻”得飞出，被她轻松握住：“感觉......有点滑稽。”
“是吧，所以......成功的几率不大吧。”陈漾说，“然后是方案二，我派一个人伪装成地下执法人员，告诉他这场拍卖会其实是违法的，要求他立即将壁画交还给耀王山图书馆。”
“那他不得心痛死了。”秦飞说，“还花了这么多钱。”
“我会把钱退还给他。”
“方案三呢？”
“最后一个方案嘛，当然只能由我亲自去偷喽。”陈漾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
“你可不要被执法警官抓住了。”秦飞皱起了眉，“地下城治安挺严的，不仅有你们说的'伤衣'，有些地方还装了监控，有钱人戒备心就更强了，会在自己家里装好几个监控。”
“我会提前破坏掉所有监控。”
“......其实我有点好奇哈，陈漾，你既然能偷，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去偷呢？还整方案一方案二做什么？”
“呃，这倒也没这么好偷，起码我得等到晚上吧？我们白天也要做出尝试，不能闲着。”陈漾说，“还有，去撬锁偷东西实在是迫不得已啦，我想到这种麻烦事烦都烦死了......”
"秦小姐，别听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一个年轻男人从门后走出，“我们老板可喜欢做这种事情了，偷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穿着一身笔挺而拘谨的衣服，站在两人面前微笑。秦飞一下子没有认出来，过了几秒才叫出名字：“魏无清？”
“是的，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呢？”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秦飞站起来叫道：“秋姐！”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想要抱住林梦秋，却被后者轻轻推开。林梦秋笑眯眯地转向陈漾：“陈社长，告诉你个好消息，北入口处有发现掠影的鳞片，如果我们在地下城碰上掠影，怕是得完蛋。”
“有什么完蛋的？”陈漾说，“只要不吞噬碎片，它们就还是普通的掠影。地下城人民倒是可能要遭殃了，特别是下东，对于长时间生活在和平当中的人类来说，两三只掠影的出没和灾难爆发无异。”
“那总不能指望伤衣来保护他们？”林梦秋说，“那些人类手无寸铁，就这样被咬死了或者吃掉了，也怪可怜的。”
“你还挺有同情心的。”陈漾冷冷地说，“我们先下去再说吧。”
林梦秋翻翻白眼，不再说话。陈漾的冷淡并没有让她不高兴，她很了解河灯社社长，知道他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他爱笑，认识他的人都会觉得他十分有趣；他有时会开她玩笑，或者捉弄她，她一般都不会被激怒，毕竟自己以前也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女孩。就算真的生气了，陈漾也会立马跟她道歉。他轻浮，玩世不恭，才华横溢，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掩饰不了他对旁人其实很谨慎，很难产生很深的情感。
她并不在意，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有时甚至能和陈漾心灵相通。此刻林梦秋明白，虽然他嘴上说和自己无关，但是到了地下，他还是会忍不住出手相救。
况且他还特别憎恨掠影。
陈漾走进里屋，从里面拿出一柄长长的刀。刀身出鞘，呈现翡翠一般晶莹剔透的碧绿色，刀柄是青铜材质，上面雕有精致的花纹。
“好漂亮的刀。”秦飞忍不住赞叹。
“这是【醉树】。”陈漾笑笑，“炼金术打造的刀具，折不断熔不化，刀刃上浸了夜风萃出来的剧毒。”
“面对掠影，暗器就不一定有用了。”林梦秋在一旁抱着双臂，作沉思状。
陈漾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它们不要这个时候来地下，但是它们如果真的要来，我也不会退缩的！”
可是我会退缩。秦飞心想。她已经感觉有些害怕了，特别是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碎片将使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
“有什么好害怕的？”灯侍的声音突然响起，秦飞被吓了一跳，“就算陈漾保护不了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下东一如既往的繁华。秦飞怀有一种又高兴又悲伤的复杂情绪，她本来以为自己很长时间不能回到家乡了，现在回来，熟悉的感觉立马涌现。悲伤则是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不属于她，她最亲近的人已经将她遗忘。
她和陈漾单独走在一起，魏无清和林梦秋选择了另外一条线。陈漾长得很帅很清秀，路旁有些少女经过他俩，都会忍不住看他几眼。秦飞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个美少女，这一对郎才女貌的，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秦飞自顾自地东张西望，盼着能看到阿姨或者朋友们，这时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顿时感觉不好意思：“陈漾，我们一前一后走吧，不然像，呃，像……”
“像一对早恋的男女一样。”陈漾帮她说了，“可以，那我走你前面去了哦。”
她低着头默默跟在陈漾后面，其实见到熟人也没用，他们反正也记不得她，可是……她就是单纯地想念。
秦飞抬起头，再次往路旁扫了一眼，心跳在一瞬间似乎停止了。
是白羽。
他双手悠闲地插在上衣口袋中，望着她和陈漾，面无表情。与秦飞目光交汇时，他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
此时的陈漾戴着耳机，耳机里传来白羽冷静的声音：“这段路的监控我已经全部破坏掉了，再往前走，左拐，再走一段路就是他家，很偏僻，这个时间点应该不会有行人经过。陈堂主，谢谢你，祝你行动愉快。”
下东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伤衣。有也没事，白羽应该已经打好关系，不会把碎片的事情泄露出去。
秦飞趴在顾先生家客厅的窗前，向里窥探。顾先生正和一个年轻男子喝茶说笑，聊天内容秦飞听不清楚，但她敢肯定一定是和文物有关的。
她仔细观察客厅的布局，并没有摆放任何古董架子，看来顾先生另外有地方保存壁画，他大概率是把壁画密封起来存放在画匣或者玻璃柜当中，减少与空气的接触。
秦飞犹豫地抬头看看陈漾，后者淡定地站立在屋顶，向秦飞示意再等等。什么，再等等？难道一直等到壁画自己跑出来吗？
完全出乎秦飞意料的是，年轻男子在跟顾先生说了什么话之后，后者站起身离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画匣。
天助我也，秦飞心想，胆子也大了起来，偷偷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里面的声音模糊地传出。
“……这就是上次拍卖会拍下的壁画。”顾先生说。
年轻男子点头：“略有耳闻，出土于东界，壁画内容应该和炼金术有关吧？”
顾先生小心地将壁画展开，就在秦飞目光锁定在壁画上的那一刻，神秘的声音也在脑海里响起。
“主人啊……”
对，我是你的主人。秦飞这次没有失控或者晕倒，而是很冷静，在心里快速下达命令：现出原形！
……毫无反应。声音突然消失了，耳鸣感也没了，就好像耳朵被一下子打通。秦飞茫然地抬起头来，只看到顾先生正笑呵呵地和年轻男子解说壁画。
“……哎呀，都说炼金术只是传说，我倒觉得是真的……”
该死，骗人的吧？“主人”都叫出口了，听到命令，怎么不给个反应？
看来只能实施方案二了。秦飞抬头给陈漾比了个手势，宣布自己以失败告终。
如果这个时候林梦秋和魏无清扮成警察去敲门，很有可能会被年轻人识破（前提是对方是个聪明人），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两个人好。陈漾决定晚点联系他们。
“你先撤吧。”几秒之后，秦飞收到了消息。
“嗯。”秦飞飞快打字，“等你的第二个……”
呃……第二个……方案？
秦飞抬头的瞬间，正巧瞥见年轻男子趁着顾先生转身时，飞快抄起一件东西，砸向他的后脑勺。后者应声倒地，显然是陷入了昏迷。
我去，这是做什么啊！
秦飞马上意识到所有计划都将被破坏。男子一把抓起壁画，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就这么冠冕堂皇？那就只能硬抢了吧！秦飞趴在窗前，脱口而出：“等一下！”
她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手无寸铁的，陈漾都没出声，自己这么着急干嘛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男子愣了一秒钟，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拔腿就跑。看来这人怂得有点好笑。秦飞也从窗前离开，抬头看向屋顶。
陈漾已经不见了，紧接着传来男子的惊叫——他的小腿被一个石块狠狠击中，跪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下一秒又被另一块石头击中后背。看来力度不轻，男子趴在地上疼得起不来。
陈漾从房子另一侧走出，在距离男人两米的地方，男子忽然翻身跃起，将石块扔了回去。陈漾侧身躲开，再看向年轻男人时，他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变了一个人。
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身材瘦削，看上去清秀却憔悴，凌乱的发丝一缕缕垂在眼前。因为比刚才的男子瘦小很多，他身上的外套显得有些宽大。
男孩甩掉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他微微喘着气，笑道：“还是这样子好，要演一个人类太难了。”
“陈漾！”秦飞叫道，飞奔过来。
男孩愣住了：“陈漾？你叫陈漾？”
陈漾趁他走神，朝他脚下挥出一条铁链，男孩“哎呦”一声，被结结实实地绊倒在地，这回看来真的摔得不轻，他勉强撑起肩膀，疼得皱起了眉，站不起来了。陈漾收回铁链，走上前，男孩看他走来，死死抱住壁画。
陈漾不慌不忙地蹲下身，摸出一枚锋利的刀片抵住他的喉咙：“不想死的话，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等等！”男孩叫起来，“陈漾……眉毛，眼睛……真的是你！鬼语堂的少爷！”
陈漾皱了皱眉，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用这么俗的称呼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男孩急切地说，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是松。”
“松？”陈漾困惑地问，随后恍然大悟，“你是小松？”
“对，是我！”
陈漾站起来，收起了刀片。秦飞问：“怎么回事，陈漾，他是半鱼人吗？”
“不，他是我小时候的熟人，是幻灵族的。”陈漾摇头，“幻灵族可以随意变幻成别人的样貌，擅长伪装。”
“大约十年前东郊区有一所孤儿院，小松比我小两岁，经常逃出来找我玩……后来我才知道那所孤儿院里全是幻灵。”
他问小松：“你不是被你们族长带去夜浪山北部了吗？跑到地下城偷壁画做什么？”
小松有些吃力地站起来，他的后背仍然隐隐作痛：“我把我们族长得罪了，他下令将我驱逐。我来找这幅壁画弥补我的罪，壁画上的内容虽然在外流传说是炼金术，其实是幻灵族的幻术。族长很爱惜这幅画，找了它几十年。”
“你们族长为什么要将你驱逐？”
小松苦笑：“有个鱼人□□，来和族长谈判，说要与他合作摧毁这个存在人类的世界，摧毁人类和半鱼人统治权。他说人类多么残忍暴虐……我族长竟然信了，我反驳他，结果激怒了族长。”
陈漾和秦飞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脸色都异常苍白。
陈漾手表电话铃响了，是然析打来的，陈漾按下接听键：
“阿诺，怎么了？”
“我怀疑另一块碎片在灯河这边，不，也有可能不是碎片，但是灯河这边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