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葛纳猛的一拍桌子，把周围一圈人都震了一下。所有人都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这个六十岁的暴脾气老头。

“那个小子真的要这么做？”

“是的，他还说，他是精心挑选出了四件灯盏中最精致的一件拿去拍卖。”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低头翻着资料，“对对，就是我们新炼的那盏，他不是说还没用，扔在仓库里吗……”

“咳！咳……”小老头被气得直咳嗽，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忙起身扶住了他。

“会长，你先别生气，陈堂主说他这么做是有理由的。他查到了第一块碎片的信息，是在一个叫秦飞的女孩体内，今晚，如果计划成功，秦飞会来参加河灯社的拍卖会，灯盏和她体内的夜王灯芯碎片有40％的概率会产生共鸣。”

众人惊讶地交换着目光。桌子旁传来一片窃窃私语声，似乎谁也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顺利。

“这小子做事就是太鲁莽！万一没有共鸣呢？把灯盏真的卖给别人吗？”葛纳低声怒吼，“小赵，发消息给他，炼金会不同意。”

“那个，河灯社的事情，炼金会好像也没办法插手吧？”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陈堂主有保证灯盏不会丢失，因为拍卖会参加人员除秦飞之外，一部分是河灯社内部成员，另一部分是陈堂主花重金请的演员。呃呃，至于共鸣的可能性，他是这么说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继续说，“他说，听然析界主说，可能性不大，但是他只是'随便试试'。”

葛纳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气得直发抖，似乎要晕过去了。

“'随便试试'……”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白胡子都气得发颤，“跟他说了多少遍了，没把握不要随便去试……”

“其实吧，我觉得，这次让他试试也无妨。”男人赶紧安慰，“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对不对？”

“副会长，可是，就算产生了共鸣，又能怎么样呢？”一个人提问。

“产生共鸣之后，秦飞会有感觉的。”男人回答。“成为了灯盏的主人，那个可怜的孩子恐怕不得不离开现在的生活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可是这样，倒是能省去陈堂主不少麻烦。”他轻声说，合上了手头的资料，在心里暗暗赞许陈漾的拍卖会计划。

秦飞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央，低头看着右手拿着的手表。手表慢慢从手上滑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打了个滚，屏幕无声地熄灭了。秦飞没有弯腰去捡，甚至没把手放下来，僵硬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似一具雕像。

这么多年来，她只知道她自己喜欢白羽，可是从来都没有想到，别人也有可能喜欢他。她更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白羽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她算什么呢？白羽的好朋友？他的人生过客？

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不争气。如果勇敢地早点跟他表白，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了。就算被拒绝，也至少可以甘心。

她吃力地弯下腰，捡起手表，又疲惫地倒回床上。今天还真是倒霉啊，先是在酒店里发生了一件这么尴尬的事情，然后现在又收到了这样一个坏消息。至于晚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阿姨今天回来得晚，秦飞就自己做了点东西吃，给阿姨留了张便条，然后就出门了。五点半，秦飞路过中心广场，已经有许多大人带着小孩在玩了，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道路两旁的路灯也陆陆续续亮了起来。走过几个有名的餐馆，她看到人们跟往常一样，排队排到了门口。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交谈着，在秦飞身后留下一片喧嚣吵闹。

真的是乐景衬哀情啊。

她从南门走进风州公园，抬头可以看见夕阳将半边天染成金色，而当她走到公园中央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绯红的晚霞，云层如棉絮一般，飘忽在天际。

只可惜这么美的景色只是地上的投影啊。

她没有什么心情停下来欣赏，闷闷不乐地向北门走着。风州公园本来就在下东偏北的位置，越往北门走，人就越少，小孩子的欢笑声逐渐远去，世界仿佛与她隔绝开来。

五点五十九分，她走出公园北面的铁门，面对一条废弃的公路，站定。

这地方她还从来没有来过。之所以知道这是条废弃的公路，是因为公路旁杂草丛生，大片灌木丛歪歪斜斜地长着，有许多已经蔓延到了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秦飞看见杂草丛后面，立着一排倾斜的铁丝网，许多藤蔓和荆棘在上面疯长，张牙舞爪地缠绕在一起，只留出一小块位置，勉强可以挂住一块生锈的铁牌，上面模糊地刻着“禁止通行”四个字。一阵风刮来，铁牌发出渗人的“咯吱咯吱”声，秦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鬼才信这个地方会有公共汽车开来。她莫不是被人耍了吧！毕竟今天一整天都这么倒霉，现在也不排除有被人耍的可能性。

六点十，六点十五，六点二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秦飞心中的怒气在一点点地上升。说好六点左右，公共汽车会在这里等，可是现在都快六点半了，这也太不准时了吧！秦飞心想这大概真的是一个骗局，但是偏偏她又很不甘心，想再等几分钟。

手表显示六点三十，秦飞知道希望不大了。怒火像毒蛇一样在心中窜起，她转身一脚踢向铁门。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与此同时，尖锐的啸鸣划破空气，震得秦飞赶紧捂住耳朵。她皱着眉转身，却被明晃晃的一道白光刺得不得不闭上眼睛。

“久等了，女士！”车窗摇下，一个体型粗壮、穿着背心、戴着墨镜的络腮胡男人叼了一支烟斗，对着她喊，声音雄浑有力。

停在秦飞面前的确实是一辆公共汽车。只不过这车跟它现在停的地方一样，破破烂烂，车身上有大块的油漆脱落，停在废弃的公路上倒是毫无违和感。

“请从左侧车门上车。”

秦飞上了车，挑了最后一排位置坐下。她观察四周，车里面的布局倒是和下东其它公共汽车差不多，并不像车子外表那样破旧，而且意外得很干净整洁。只不过，车厢内部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车子前排坐着几个人，每个人都披着黑色斗篷，戴着兜帽，阴沉地坐在位置上，微弓着身子一动不动，就像几具雕像。而除了这几个黑衣人之外，车上就再没有其他人。

秦飞刚觉得有些害怕，就听到司机大声唱起歌来。他快活而投入地一路唱着，并不担心走调，双手潇洒地甩着方向盘，看那姿势就好像是在指挥乐队。“听这司机唱歌，我倒觉得有些好笑，反而没那么怕了。”秦飞心想。可是奇怪的是，前排几位怪人对歌声毫无反应，仍然沉默无言地坐着。

大约过了半小时，司机将车停下，转过头愉快地通知他们，可以下车了。几位黑衣人缓缓站起，慢悠悠地走向前门，秦飞则从后门跳下了车。下北比她想象的还要荒凉的多，简直就是把那条废弃公路延伸成了一座城市。秦飞所在的这一带一眼看过去简直没有完好的建筑物，大批砖头和土块被随意丢弃在路面上，让公共汽车没法再往前开，周围许多房屋都已经化为废墟，或是已经倒塌了一半，剩下另一半在尘土中摇摇欲坠，就好像下北曾经经历过一场战争。而秦飞面前的这栋楼——昏星所说的下北第三居民区34号——已经是相对完好的一栋了。起码它还没有要坍塌的迹象，只不过二楼和三楼的窗户玻璃已经差不多碎了一半，从空荡荡的窗口望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像鬼屋一般。

几个黑衣人像幽灵一般飘进了大门。秦飞跟了上去。到底有哪个好心人会想到在这种地方开拍卖会啊，正经找个地方不行吗？或者说地上人的脑回路不一样，想在拍卖开始之前来一场刺激的鬼屋探险？她纳闷地想着，小心避开地面上的玻璃碎片，走上灰扑扑的台阶。空气当中尘土飞扬，秦飞不由得想到，这里的环境跟下东中心酒店三楼还挺相似的。

走上二楼，在楼梯口左拐，是一条长廊。走廊上没有开灯，尽头处倒是有微弱的灯光，秦飞跟着那几个陌生人，踩在满地的厚灰尘和玻璃粉末上，走向走廊的尽头。她在黑暗中意识到自己的鞋带散了，于是打开手表手电筒，蹲下身去系。

系到一半，她听到有人停在了她的身后，她心里一紧张，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得慢了下来。

“秦飞？”

她愣住了，站起来转过身，举起手表想看看是谁。

对面的人也开着手表手电筒。借着光，秦飞看到他的脸庞非常年轻且帅气，是个跟她差不多年纪、最多比她大两三岁的男孩，头发乌黑凌乱，眼睛明亮有神，如炬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秦飞。秦飞心里微微一动，因为男孩的高个子，浓眉毛，还有挺直的鼻梁让她不由得想到了白羽。男孩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左边袖子挽到了胳膊肘，秦飞注意到，他是左手举着手表的，只是从下半段手臂开始，一直到手掌，他的左手都缠着白色的绷带，好像受了伤。

“你好。”他一边细细端详着秦飞，一边打招呼，乌黑的眸子中光影闪动。

“嗯，你好。”秦飞有些僵硬地回答，她有点奇怪，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漾，是这场拍卖会的组织者和负责人……哦，要不我们先进去吧！”

“好的好的。”秦飞连连赞同，站在漆黑的、铺满灰尘的走廊上听别人自我介绍，让她觉得怪不舒服的。事实上，她现在巴不得转身离开，对方似乎是一个很开朗外向的人，就跟他在群里给秦飞留下的印象一样，可是秦飞在陌生人面前偏偏又不善言辞。

两人没有再说话，并排向走廊尽头走去。秦飞猜到“昏星”的年纪不会很大，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人。要问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吗？秦飞努力回想着，她确实不曾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姓名。

他们很快走到一扇门面前，门是虚掩着的，里面的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陈漾推开门，很礼貌地侧身让秦飞先走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房顶上的灯显然是修过的，整个房间里光线良好。位置差不多已经坐满了，讲台上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披着头发，脸色略显苍白，正在和身旁一位二十来岁的男子聊天。男子面向门口，看到秦飞进来，他示意少女转身。

少女向秦飞笑了一下，掠过她的头顶，看向门外，叫道：“哥，你怎么来这么晚！”

“我从南界入口下来，绕了很远的路。”陈漾笑着说，秦飞注意到他有两颗又尖又小的虎牙，“夜风，先帮秦飞找个位置吧。”

“请跟我来。”少女向秦飞点点头，袅袅地走下讲台，找了第三排第二个位置。刚刚跟少女聊天的男人也跟了过来，坐在秦飞旁边。

秦飞向四周张望，她看到之前那几个黑衣人也坐在第三排，他们已经摘下了兜帽，秦飞看到他们的样子，大吃一惊。

这几个人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发色和瞳色，有两个人满头火红的头发，另外两个人则是蓝色的头发。他们或有着深邃的蓝色瞳孔，或有着忧伤的幽绿眼眸。更奇怪的是，他们半边脸颊上有着彩色的花纹。

“他们是鱼人，望月族和吞星族。”秦飞茫然地转过头时，旁边的男子突然说话，吓了她一跳。

“鱼——人？”秦飞难以置信地看着男子。

“对的。哦，我叫魏无清。”男人热情地做了自我介绍。

魏无清非常健谈，他涛涛不绝地讲着自己，说自己是个“半鱼人”。秦飞听得一头雾水，她不得不打断他问：“鱼人和半鱼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是啥？一个种族吗？”

“当然是一个种族呀！老板——陈堂主没跟你说吗？”魏无清看起来非常惊讶。

“陈堂主？”

“就是陈漾，他是北界鬼语堂的堂主，家里老有钱了。他也是河灯社的社长。”魏无清说，“你没听说过吗？”

“没有，我在下东，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秦飞感觉很新奇，她的目光寻找着陈漾，看见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边，跟讲台上的少女有说有笑。

看不出来很有钱的样子呀。

“那个女孩是陈夜风，是陈堂主的妹妹。她精通医术，很有才华，炼金会一直很想要她加入。等下她来主持拍卖会。”

“你刚说鱼人是一个不同于人类的种族，那半鱼人是什么？混血鱼人？”秦飞又问。

“对，就是混血鱼人，人类和鱼人混血，只不过，我们通常保有人类的特征。”

秦飞四下张望，大部分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