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琮听到弥亚进一步的讲解，感觉更迷糊，却有一点明晰。

改变现在，确实会影响过去。

他不禁有些失落，难道伊恩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看着伏琮耷拉下来的眉毛，弥亚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似乎是心疼。

“我的孩子，你知其一，便要学会联想二三，不要这么轻易便放弃，你要学会想解决的办法。”

？

不是说不帮忙，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管这个可能因为魔王封印出问题而毁灭的世界了？

伏琮抬眸看向弥亚，看着她眉目里的不忍。

原来我只是情绪低落，她也会难受吗？

伏琮总觉得这样，似乎有些过了，可回想地球上和还叫伏月娥的弥亚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她好像也是这样的，只要他想要的，她便会给他弄来，只是那时候他没有什么情绪，自然也没什么欲望，想要的东西不多，所以没有察觉。

而且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声音，在和他说，这是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的。

催眠一样，反复的说。

弥亚似乎看出他的纠结，没有强行让他答话，只是继续说：“说到底，阻碍是封印魔王的事情，那解决这个阻碍不就行了？”

这是这么好解决的事情吗？

好解决，弥亚一开始也不会拒绝帮忙了。

“你现在知道，时间是什么东西，改变现在会改变过去，那你改变过去，过去的未来，也就是现在，不也就跟着变了？

只要魔王被封印，不管过程如何，便都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损害。”

这是说让他回到过去，帮伊恩他们把魔王封印了，他们就不用付这未知的代价了？

可是，先不说他怎么回到过去，光说这个魔王封印，它就有固定流程的吧。

“魔王封印确实只有勇者可以，但你想想，那时候伊恩他们之所以要付出本不该付出的代价，是因为什么呢？”

又是旧事重提，因为……维克。

他跑了，所以正常流程进行不下去。

所以弥亚的意思是，让他回到过去，纠正这个程序，让过去的维克，完成他作为勇者的任务？

那现在的维克怎么办？

根据维克的说法，魔王封印以后，勇者会去那个叫神庭的地方。

那他和维克的相遇，和维克的这些日子，也会因此消失吗？

弥亚继续说服着伏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下一句话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在伏琮的脑海里响起。

“傻孩子，就算如此，他只是缺少一段记忆而已，他还是他，你们若真有缘分，哪怕重新来过，也还会爱上彼此的，不是吗？还是，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

维克在门外听到弥亚说，让伏琮回到过去，让五百年前的自己完成勇者的责任时，便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勇者封印魔王之后，是不是真的被接引去神庭，他再清楚不过。

弥亚几天前才说过，不会再对他动手，可这才多久，她又忍不住了。

母神就是母神，说话和放屁一样。

但随后室内的沉默更让他揪心，阁下莫非被母神说动了，也想让他履行勇者的责任吗？

他知道，伏琮并不知道勇者真正的结局，但伏琮应该知道他对这件事的抗拒，否则也不会宁愿背负几百年的骂名也要逃脱。

维克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有点过分，可他就是希望，伏琮能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坚定地选择他。

他在斯诺领的时候没有做到这一点，至今仍在后悔，却格外希望伏琮能做到。

室内的沉默并未持续多久，伏琮清亮的声音仿佛审判庭的锤声。

“抱歉，母亲，我做不到，我无法无视维克的意愿替他做决定。”

他拒绝了母神的提议，他拒绝了！

维克按住自己的胸口，安抚着里面疯狂跳动的那颗心。

“你特意找我，想必很关心那个叫伊恩的灵魂，现在为了兰德尔，你要放弃他吗？”

弥亚关闭了加密通话，直接开口。

“我的孩子，你知道吗？要是过去的兰德尔履行他的职责，对现在影响可不止伊恩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次魔王讨伐，持续时间过长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也是因为维克五百年前的事？”

“没错，那次的缺席封印，虽然伊恩几人付出代价，看上去是将魔王正常封印了，可毕竟缺少一个真正的封印核心。

那个封印，是有漏洞的，魔王也能从那个漏洞里放出分身，继续暗中霍乱人间。

你还记得利多利亚的那位小公主，芙罗拉吗？”

弥亚突然提起芙罗拉，让伏琮眼睛忍不住瞪大，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芙罗拉被魔王夺走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可魔王封印是在这次讨伐开始前不久才被突破。

如果那时候的封印是完整的，那芙罗拉就不会遭受这样的厄运。

“芙罗拉，乌拉沼泽的百像坑，不过是魔王的一颗棋子。

而魔王那逃出去的分身，在这五百年间，布下的，是整个棋局。

你算算，这其中有多少同样，甚至更惨烈的悲剧？有些还未爆发，有些已成历史。

你可以去打听消息，也可以出去看看，等待着新的悲剧发生。”

弥亚这几句话让伏琮更加无法开口，可弥亚并未停止，她下一句话说得有些悲戚。

“珍惜眼前人不是过错，可我的孩子，我亲爱的孩子啊，你睁开眼，看看这世界吧！

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世界，我已经用尽了我的力气，我也感知到了我的终局。

等那一天，这个世界必定要交托到你手上，你若是一直如此，只看到个体，看不见大局。

我合不上眼，合不上眼啊！”

弥亚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遗像的屏幕逐渐拉远，似乎是弥亚已经说完她想说的话，又或者是她不想让伏琮看到这么感性的她，想要结束通话。

伏琮看着屏幕另一端的弥亚，她孤单地坐在神座上，他看到了庄严神光下，那瘦弱苍老的身躯。

世人尊奉，被称作无所不能的母神，也是伏琮心里为他遮风挡雨的母亲。

已经是这么衰弱的模样。

他沉默看着屏幕另一头的画面，拉远，消失，伏琮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双布满尖刺的手捏住了一样。

背负整个世界，他真的做得到吗？

伏琮忍不住垂下头，他觉得自己不行，别说等弥亚终局之后，替她继续支撑这个世界。

他连安然地再一次接受，她可能随时消逝这件事，都无法做到。

伏琮看不见，那个通话屏幕恢复成遗像后，另一侧佝偻的弥亚骤然坐直的身体。

也看不见她充满歉意的表情，和忍不住勾起的嘴角。

*

维克感受到室内属于弥亚的威压消失不见，推门而入。

看到的就是蜷缩在地上的伏琮。

那么强大，轻易便能把让他绝望的恐怖存在压制的阁下，现在就这么安静地蜷缩在那里。

没有哭泣，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可维克却感觉到此时的伏琮，是那么脆弱，好像一个做工精致的瓷娃娃，碰一下，就要碎了。

维克感觉心尖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又把责任推给弥亚，都是她，她用谎言逼迫伏琮，让他在自己和这个世界上许多未知的悲剧里二选其一。

没错，维克对弥亚那些她将消逝，要把世界交给伏琮这种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弥亚那样的存在，绝不会交出这个世界的权柄，哪怕是伏琮这个她倾注了无限偏爱的孩子。

但看到这样脆弱的伏琮，维克又忍不住有些……不合时宜的喜悦。

面对这样脆弱，好像随时要碎掉的伏琮，他终于，能充当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他靠在伏琮身边，小心翼翼地把蜷缩的伏琮抱在怀里，好像抱住了什么稀世珍宝，用自己的体温给予他慰藉。

维克一直是个矛盾的人，什么都想要，可想要的东西总是相互冲突。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亮了黑，黑了又亮，伊恩在外面撒欢结束，回来休息，又出去撒欢。

伏琮和维克始终保持着同样的状态，互相取暖，像冰雪里只有单薄衣物的旅人。

直到……系统大概是看不下去这样没用的主人，主动找事。

【警告，强行使用「指路明灯」后遗症即将爆发，请您做好准备哦～】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伏琮倏然惊醒，带伊恩回来以后，系统没提过，他都忘了这件事。

强行使用「指路明灯」会伤害他自己。

过了几天，终于来了。

会是什么呢？

伏琮推了推抱着他睡着的维克，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维克醒来，瞳孔骤然放大。

伏琮没有感觉到的后遗症，已经开始了。

他白瓷一样的皮肤，出现了细碎的裂纹，彩色的光辉在裂纹下若隐若现，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也随之而生。

哪怕维克已经突破半神，在那色彩下，仍然是那么绝望而无力。

维克对这种情况已经很熟悉了。

伏琮的系统可能又要崩坏，那吞噬一切的彩色流体可能又要作乱。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等待后遗症出现的伏琮，还是做好准备随时躲避的维克。

都没有等到他们想象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