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趁此时机立刻抓起地上的尘土扬起在女人的脸上,再次逃脱。
这一波折让艾琳沮丧起来。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蹙起眉头,凝视女孩跑走的方向。
见状,伊丽莎白立刻从马车上解下其中一匹马,对赶马车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后,将马牵到艾琳面前。
“会骑马吗?”她问。
艾琳反问她:“你想追上她?”
伊丽莎白回答得理所当然:“不然呢?”
“然后把她交给警/察吗?”
伊丽莎白否决得干脆利落:“不,我们去救她,再把她的姐姐们一起救出来。”
“!”
两人对视一眼。艾琳见状也不再伪装,立刻翻身上马,将伊丽莎白拉至马上。
“抱紧我。”她说。
“……知道了。”伊丽莎白说,“我以后会学骑马的。”
艾琳没有听清这句话,扬起的马蹄声与耳边划过的风声盖过了伊丽莎白的声音。她的目光紧紧追随在那个女孩身上,跟着她穿越大街小巷,来到建筑崎岖、鳞次栉比的贫民窟,再翻身下马,紧紧追随她冲上楼。
猛地被两个年轻女人闯进门,这还是头回,因为以前通常是或暴躁或醉醺醺的男人。这让屋里昏昏欲睡的姑娘们感到惊奇,连被人吵醒的愤怒都忘了。
虽然她们时常经历忍无可忍的妻子来到楼下怒骂畜生丈夫和她们的事,但这种光鲜亮丽的贵族女性闯进这里,就仿佛是两股带着花香的清风吹入这栋沉闷肮脏的建筑。
屋里充斥着木质建筑材料的腐朽味、劣质香水味、刺鼻的烟酒味,以及更难闻、更令人难以启齿的臭味。
伊丽莎白皱起眉头。
“女士们,能把你们这里管事的人叫出来吗?我有话和他说。”
她下意识摆出谈判的姿态,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礼貌地询问这些衣衫不整的姑娘们。
她们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
有人立刻跑上楼,脚步声咚咚地远去,又带来几个咚咚咚的新脚步声加入,快速接近。
艾琳警惕地挡到伊丽莎白身前。
一个看不出年纪、衣着与妆容皆古怪的女人,带着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来了。
“女士,你好。”伊丽莎白一眼看出这女人的领头人身份,走上前去,“你们这里有多少员工?我们全都要了。”
“你要她们干什么?拿来玩?还是满足贵族的一些奇怪需求?”她话锋一转,声音越发尖利起来,“——不会是想救她们这群不要脸的贱/货吧?”
伊丽莎白假装没听见,只从口袋里抽出支票与钢笔,在上面写下一个数字,递到她面前:“这个价格如何?”
她如今已深得大小姐精髓。
眼前这个领头人瞬间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鸟,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回过神,从伊丽莎白手中抢过支票:“她们归你了,有钱小妞。”
见交易达成,伊丽莎白转向这群姑娘们,继续彬彬有礼道:“女士们,现在你们是我的员工了,请和我走吧。也许你们会不乐意改变工作环境,但是请听好,我们能开出的工资要比这里高。”
既然有钱大小姐愿意做慈善,姑娘们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即使之后再生波折,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她们收拾起东西,跟在伊丽莎白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待走出巷尾,马车已停候在此。
“辛苦你了,南希。”伊丽莎白对赶马车的女人致意。
姑娘们先把最小的那个女孩塞进马车,再一个个鱼贯而入,堪堪挤下。
南希对伊丽莎白摘帽致意:“我很乐意接这种活,女士。等我把她们送到后,会回来接你。”
待南希驾驶马车离开,伊丽莎白依然目视她们离去的背影,对身侧神色复杂的艾琳道:
“南希曾经也是那群姑娘中的一员。那天晚上,她在贫民窟误将穿着西装的玛蒂娜小姐当做可以招揽的客人,于是她和她的同事们就都被带走了。现在她在替我赶马车外专门干这个工作,安顿我们碰上的这些姑娘。”
“她们会去哪里呢?”
“留在法国。我们不会强行把这群法国女人带到英国。我们在法国同样有产业,有员工,有各种工作可以提供。我们会先给她们治病,再给她们别的选择。她们可以在员工餐厅打下手、当厨师,也可以代管员工的孩子们,可以当模特,也可以当工人。她们可以有很多选择,让她们除了利用自己的肉/体外,还有别的路可走。”
“听起来你并不歧视她们。”
“我为什么要歧视她们呢?是这个糟糕的世界让一个女人要想达成目的就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
她意有所指。
艾琳的笑容淡了些许。她没有回头,警示从刚才起就一直跟在身后的人:“现在立刻离开,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当然,她的警告并没有用。被金钱点燃了贪欲的人在见识到伊丽莎白的阔绰后,决定再赚更多钱。他们从巷子的阴影处走出,逼至艾琳与伊丽莎白身前。
伊丽莎白神色平淡,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电光火石之间,艾琳将伊丽莎白猛得推至更为安全的远处,同时以鞋尖狠狠踢在最近处那人的太阳穴上。见艾琳如此动作,其余人立刻围拢在她周围,群起而攻之。
伊丽莎白看不清那些让她眼花缭乱的动作,只听见不断有男人的惨叫凄厉响起。她平静地观察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对这个测试结果感到满意。
“小心!”艾琳注意到伊丽莎白身后有人接近,发狠地加快下手速度,却未能及时赶到。
“哒。”
是枪/口抵上脑门的声音。伊丽莎白快速转身,从怀中抽出枪,稳稳抵住来人的额头。
“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开枪,是吗?”她说。
被她用枪抵住的男人哆嗦着瘫软在地,连滚带爬地离开这里。
艾琳解决完最后一人,跨过地上横陈边野、凄厉哀嚎的男人们,来到伊丽莎白面前,没好气地拍去裙摆上的灰,整理凌乱的金发。
“你早就设计好了,对吧?”她语气冷硬,“那个女孩的惯用路线,这个场所的情况,以及这几个人,你早就打探清楚了,他们的行为都在你预料之中。你想要什么?展示你们的仁慈来打动我?还是试探我的实力?”
“都是。”伊丽莎白爽快回答。
她将枪再次收入口袋中,抬手捋了一把头发。
“艾琳·艾德勒,前歌剧院首席演员。因为平民后辈玛蒂娜被那些有后台的人排挤至自/杀身亡,决心改变这个被特权阶级统治的世界,因此利用自己的身体,操控权贵、敲诈勒索、资助平民,试图达成目的。在你的客户口中,你被称作‘the woman’。”
艾琳眯起眼睛:“既然你都打探清楚了,就该知道,我们的目的并不完全一致,不是吗?”
伊丽莎白答非所问:“你看到那群姑娘了,不是吗?她们既是平民,也是女人。事实上,她们受到的剥削要比同阶层更多。而且,你看到我们是怎么对待她们的了吗?”
艾琳沉默了。
“你是女人,所以当你想与特权阶级搏斗时,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出卖/身体;她们是女人,所以她们想要活下去,也只能出卖/身体。我也是女人,所以如果我想拥有体面的生活,同样也只能出卖/身体,嫁给一个有钱人。但是玛蒂娜小姐救了我,她让我有别的选择,给了我向上攀爬的路径。所以我现在是卡文迪许企业的执行总裁伊丽莎白·巴托里,而不是某某夫人。现在那群姑娘也有了别的活下去的方法,你也该有新的选择了,艾琳。一个凭借自己的智慧与武力达成目的的方式,而非成为‘the woman’。”
“如果是这样,我只能利用你们。”
艾琳抿起嘴,她并没有展露自己在媒体、观众与客户面前的那种笑,而是一种更为奇怪的笑意,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你当然可以利用我。”伊丽莎白坦然与她对视,“我也会利用你。”
“不得不承认,我被你说服了。”
“那就和我回伦敦吧,艾琳。”
与伊丽莎白那双祖母绿的眼眸对视半晌,艾琳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她重又走到伊丽莎白面前,没有选择如往常那样挽住她的胳膊,而是环抱住她的脖子。她低下头,将脑袋沉沉地压在伊丽莎白的肩膀上,许久才回答:
“好。”
等到她回到伦敦,她得先把王储殿下的邀请给解决了,辞去the woman的工作,扫完尾,然后……
她也许会心甘情愿被伊丽莎白利用一辈子。
*
回到伦敦后,为了给“the woman”的工作最后扫尾,艾琳如约与王储见面。她向伊丽莎白笑着保证,等她回来,她就会成为她的直隶下属。
可是自从那之后,艾琳·艾德勒再也没出现。
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