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卢兴伟发现江浑不是一路人，没坐一会儿就觉得不耐烦了，想走。

高廉也不勉强，他已经从江辉的谈话中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继续下去没有意义，今天的会面可以结束了。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有个小问题想请江辉确认一下，“江总，有个小问题，冒昧想请您回答一下。”

啊，江辉的走神被打断，没等回答，高廉的下一句话就冲入了耳朵里，“我猜嘉瑞的研发不是您亲自负责，是吧？”

江辉的神色警惕起来，“高总问这个，是有什么建议么，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高廉咧嘴笑了起来，“行了，江总的回答已经揭示答案了，友情忠告，日后江总去卢氏要钱的时候，最好带上这位技术大拿，相信会有意外的惊喜。”

高廉觉得杜安梁会喜欢这个公司，尤其是嘉瑞的研发负责人，也会高看江辉一眼，毕竟不是谁都能心甘情愿把钱投入技术研发这个无底洞，看不见回报也不改初衷，咬牙撑着年复一年的。

一场简单的会面，高廉就高效地搞定了老黄惹出来的篓子，没有复杂的谈判，没有惊心动魄地攻防，发现关键一击必中，出手即中的。

咂咂嘴，卢兴伟觉得有些平淡，他原本还以为这一次会撕逼的很厉害，没想到年糕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完事了，害他内心的期待小小的幻灭了。

高廉嗤之以鼻，“大动干戈，然后呢？如了王松的愿？”

好吧，卢兴伟摸着鼻子，把心里那点不着调掐灭了。

江浑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开始了行动，还没到一周他就找上了老黄。

那天回去以后，高廉就通过卢飞警告了一番老黄，嘉瑞这笔钱还在外面，要是不想再出纰漏，就赶紧把每年的收益收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老黄想到江辉就头疼，他自认是个好交际的，江辉比他更好交际，当年被江辉忽悠瘸了，稀里糊涂投了这笔钱，谁知半分收益没有，被人好一顿耻笑，他一直当成毕生之耻，发誓再不见江辉。

可谁让现在形势比人强呢，他只能捏着鼻子让助理联系江辉，准备去讨债。然而还没等助理找到联系方式，江辉就送上门了。

老黄心里一边嘀咕助理真是个缺心眼，该快的时候不快，不该快的时候速度飞起，一边堆起满面春风接待同样春风满面的江辉。

好吧，这两人的会面让同处会议室的双方与会者在初夏的热意里又找回了阳春三月的柔和，情不自禁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一个有心，一个刻意，老黄跟江辉一拍即合，相谈甚欢，双方迅速敲定了初步的投资规模。

但嘉瑞这次的资金缺口有点大，而老黄现时又有点风雨飘摇，最后还是请示了卢爸爸，决定去董事会上做一次汇报，集体决议。

直到此刻，江辉才明白高廉的告诫是什么意思，他这个人缺点无数，优点不多，但听人劝是他一直以来的制胜法定。他二话不说，把他的技术总监兼青梅竹马，大学死党从试验室拖了出来，装扮一新，共赴卢氏，去见金主爸爸要钱。

董事会汇报是江辉做的，他那死党平生但凡能闭嘴，绝不多说一个字，汇报这种需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两个小时的活，除了他这个老黄牛，死党才不会干。

不过，卢氏是有能人的，那个姓杜的少爷，看着一副花花公子样，谈到技术，眼神犀利，目光精准，倒是难得勾起了他死党的兴趣，勉为其强地开了尊口，你来我往跟杜少爷辩论起来，论的好不激烈，差点没把他小命吓掉。

喂喂喂，这不是你的试验室啊，这是金主爸爸的会议室啊，你跟他们这样针锋相对，我的钱还能拿到手么？江辉在心里哀叹，却没胆子打断两位大佬灵魂的交融。

这场辩论持续了很久，直到王荣和再沉不住气，他粗鲁地打断两个人不断绝的问与反问，“行了，杜安梁，这不是你的办公室，这是董事会，你要没正事会后再找他们讨论，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杜安梁意犹未尽，但王荣和说的在理，时间确实太长了。他没理王荣和的挑衅，自从上次回绝王家联手的要求后，这段时间王荣和就一直看他不顺眼，老是找他的茬，非必要他懒得搭理。

爱乌及乌鸦，他对着江辉态度还算亲切，“这笔投资不小，我们也要再讨论下，今天不如就先到这儿，你们先回去，有消息黄经理会通知你们的。”江辉自然不会反对，多留多做多错。

两人离开后，会议室的众人总算可以放下端着的架子，有外人在，就是为了卢氏的形象，他们也得摆出一副精英的样子，偏又有杜安梁一说一两个小时，可累死他们了。

杜安梁歉意地对着众人笑笑，“对不住，老毛病犯了，让大家久等了。”除了王荣和像吃了枪药一样冲，其它人摆摆手示意没事。

稍待几秒，卢爸爸就开了口，“那现在大家就来讨论下吧，这个投资投不投？”

卢大伯沉吟数息，“你的意见呢？”

卢爸爸这次说话没带目的，“技术我不懂，这个市场我也了解得不多，但有一点，跟着国家走总是没错的，国家扶持的产业前景还是有保障的。”

王昌福冷笑一声，“国家扶持的产业自然有保障，但谁能保证这个嘉瑞就能经得起考验，能存活下去。”

杜安梁这时开了口，“刚才我跟对方说得有点多，”他再次向大家示意抱歉，“就他们的技术来说，还是蛮有新意的，存活应该不难。”

这下轮到王荣和冷笑了，“不赚钱有什么用，卢氏不是做慈善的。”

这笔投资如果真成了，老黄有功有过，功过相抵，通过他威逼卢爸爸的事就泡汤了，王家父子怎么也不甘心咽下这口气，宁愿错失良机，也要搅黄这单生意。

王家父子的用心虽险恶，不过高廉一点不担心，这一局，卢氏内部破局的关键在杜家，只要能投其所好，引杜家父子上钩，事情就妥了。

至于那几个以董家为首的小股东，上次董成被卢兴伟吓破了胆，他们哪里还敢再跟卢爸爸作对。更何况董事会前，就有隐晦的消息传过来，嘉瑞是太子妃选的，事涉卢兴伟，董成就更怂了，今天是转了性，一言不发。

王荣和的话没在董事会激起半点涟漪，卢大伯卢爸爸杜成这几个老狐狸都稳坐钓鱼台，只有杜安梁还年轻，看不惯王家父子以权谋私，公器私用，“光刻材料这个产业集团一直没找到机会入局，好不容易现在有了嘉瑞，这是个机会。”

其实他这话不说大家都知道，嘉瑞这个机会卢氏是不会放过的，但怎么说呢，此刻每个人都在等，等着谁沉不住气，等着对自己更有利的局面出现。

杜安梁还想再说下去，杜成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了。杜安梁接收到暗示后闭了嘴，心里却在叹息，难怪卢兴伟不肯回来，在卢氏做太子爷哪有在锋锐放开手脚大开一场痛快。回想刚才的讨论，他不由得起了心思，要不要离开总公司，去下面快活几年呢？

杜安梁偃旗息鼓后，会议室整个凝滞了起来，没有一个人说话，但也没有一个人闭了嘴，空气中仿佛有无数道无形的生物波纵横，带着双方都懂的心知肚明，从彼至此，再从此回彼。

今天的会议跟以前的那无数次的会议，从表面上看好像并无不同，但董成总觉得自己脑袋上面悬着一个人，无情地俯视众生，操纵棋局。他不时地望向会议室的天花板，坐立难安。

沉默了许久，眼看抗不过去，卢爸爸最终还是开了口，“既然嘉瑞的事大家还都拿不定主意，那我们就来讨论另件事吧。老黄年纪大了，已经无法胜任投资部主管的职位了，所以我想着重新找个年轻人，有能力有干劲，也要给投资部带去一点活力，然后老黄呢，就让他辅助吧。”

对于卢爸爸这个决定了，卢大伯非常意外，在他的计算里卢爸爸是怎么都不能抛下老黄的，否则跟着他的那一帮子人还能再继续信他？但现在这个选择却出自卢爸爸之口，他敏锐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卢大伯的惊讶卢爸爸不是没看见，但他现在还在生闷气，懒得给卢大伯解惑，两个小子偷偷说服了老黄，让老黄自己提出了降职，事后他再知道，还不能告诉老黄这不是自己的意思，天下飞下一口巨锅，他可不得郁闷坏了。

这个提议一出口，董成首先表示赞同，他已经煎熬了许久，现在无论是谁的意见，只要能结束这场会议，他都接受。

王昌福则是一脸阴鸷，在他看来卢爸爸现在是丢车保帅，这怎么能行，他激烈地表示了反对，只有把老黄焊死在投资部上，调查落实后才能牵连到卢爸爸身上。

于是，如高廉所料，杜家父子的意见就成了左右棋局那颗唯一的棋子。

杜成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他模糊觉得好像落入了网中，可他又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良久后他才开口，带着思索，“那你属意谁接这个位子？”

懒得绕弯子，卢爸爸大咧咧直言，“你儿子。”

哈，杜成脑袋唰的提起，旁边杜安梁也是，父子俩如同翻刻，瞠目结舌看着卢爸爸。

卢爸爸这个提议石破天惊般打碎了会议室里的无言与沉默，列席的小股东们面面相觑，而王昌福的脸已经挂上了一层寒霜。

杜成有些结巴，“你，你愿意把投资部交给安梁？”

卢爸爸没好气地开口，“大伟觉得行，他说他相信安梁的品德。要不是他开口，休想。”

卢兴伟的名字从卢爸爸的口中说出的那一刻，意料之外又显得理所当然，游离于集团外这么多年，卢兴伟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卢氏太子爷啊，他的意见卢氏谁能忽视，如果前次传出的小道消息无误，就连现任董事长，卢氏当家人卢大伯如今也不能无视他的存在了吧，毕竟前次董事长好像是输了一筹。

一记响雷落了地，董成的心安定了，既然是卢兴伟的意思，那他是不敢违背的，于是他带头拥护起了这个决定，盛情称赞杜安梁确实是主管投资部的不二人选。

杜安梁心情却很复杂，他刚才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出去躲躲，结果眼看着卢兴伟一个奇招又要把他摁死在总公司了。

不过，杜安梁也不是说就要拒绝，投资这件事尤其考验眼光，对他来说很有挑战性，值得玩一玩。投资一个好的公司，帮助它成长，实现对方与自己的双向共赢，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就像刚才那个江辉跟嘉瑞。

如果自己是投资总监，那么王家还能否决自己的意见么？

杜安梁的心思已经活络了起来，但杜成还在犹豫，年纪大冲劲就小了，他怕考虑不周到，这件事会把杜安梁给套进去，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求大福大贵，平安才好。

杜成难以做出选择，他看向杜安梁，询问本人的意见，“安梁，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那这事就算了。”

杜安梁眼神闪了闪，从这话里，其实还是能听出来杜成的倾向的，卢兴伟抛出的饵是很香，但杜家还是有拒绝的权利的。

但杜安梁还年轻，他还渴望有所成就，尤其是在他前面有个卢兴伟，年纪比他小，成绩却比他辉煌百倍，男人的胜负欲哪会那么轻易就不见了？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是多少男人一生的梦寐以求，而在杜安梁的心里，卢兴伟就是这个敌手，假想敌。

杜安梁想了想，最终还是对杜成说，“爸，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先接着，等以后有了更合适的，我再退下来就是了。”

杜成明子杜安梁的暗示，眼下的局面这确实是最好的破局方法，王家一直咬着卢老三不放，公司动荡不已，卢老三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卢老三身后的卢兴伟，卢老三倒台卢兴伟少了绝大的助力，将来回来又会是一片腥风血雨，一个不好卢氏就会风雨飘摇。

不管从哪方面看，杜家也无法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