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直觉可以算是高廉的秘密武器，许多次都是依赖直觉，高廉找到了破题之法，窍穴所在，这次也不例外。

他在投资部最近这两年进行的项目里发现了端倪。

嘉瑞，是卢氏前些年投资的一个小公司，做光刻材料的。公司老板姓江，大学毕业拿着大学期间研发的专利，自己创业开了个小公司，奈何本钱不太足，前期需要投入的钱太多，资金回笼期又太长，一直难以找到合适的投资人。

但这位江辉江总跟卢氏一个股东家里有一点那种说不清道去不明的亲戚关系，陷入困境的时候找上了这个小股东的长辈。小股东碍于长辈的命令就找了老黄，想着随便投点别落了家里的面子就行。

一来二去之下，不知道怎么的，老黄就被这个江辉忽悠瘸了，大手一挥掏了一大笔钱投了出去，结果当年是分毫收益没有，差点没亏本。就为这事，那年老黄被狠狠罚了一次，差点没送掉自己的位子，导致后来老黄看见这个江辉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合同签了，钱转出去了也要不回来了，那个小股东还在呢，总不能起诉吧，捏着鼻子老黄只好认了，权当这笔钱打了水漂。

卢氏的这笔钱帮嘉瑞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让江辉跟嘉瑞没破产。后来江辉还来找过老黄几次，但老黄对他有心结，每次都让他闭门羹，渐渐地江辉也就不来套近乎了，嘉瑞也就不温不火地活着。

接着转折来了，近些年国家扶持光材料产业的发展，嘉瑞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卢氏的那笔钱江辉精打细算，居然让他整个盘活了嘉瑞的产品研发，再加上国家扶持，嘉瑞这两年发展迅猛，前景喜人。

哈，原来是它。这个嘉瑞就是王松的目标。

卢氏当年投的那笔钱是不少，但首先那笔投资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只是当年签的是股约，卢氏通过第三方持有股约，其次研发最烧钱，卢氏后面又再没给钱，嘉瑞的兜底怕是已经空了。

但扩大公司是需要很多钱的，如果这时投其所好，联合江辉把卢氏踢出去，成本转嫁给了卢氏，只要投很少的钱就可以带来巨额收益，这对兴达来说是一本万利的好项目，两全其美，足以让王松再进一步了。

高廉弯眉勾唇，真是好算计。

又是饭后，两人拿嘉瑞的资料当消遣，放松身心。

卢兴伟撸着胖橘，“这个江辉有本事啊，老黄才给了几个钱，他居然靠着这么点儿，拿下了几个专利，我数数，嚯，一二三四五，整整五个已发的，还有几个在授权，这人能力不小啊。”

高廉却想老黄，“老黄这眼光真不行啊，投资这种事，照老黄这么做，那就是捡到了芝麻，丢了西瓜，嘉瑞这纯属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橘座在它爹的大手按摩下舒服地眯着眼睛享受，听到它爸说瞎猫，睁开了半只眼睛，喵了一声，不是瞎猫。

高廉撇了橘座一眼，伸手挠挠下巴，橘座昂起头享用它爸的服务，小模样极为惬意，引得点墨也忍不住馋，跳到高廉的腿上，让高廉给它挠挠。

高廉撤回手，转而开始给点墨挠痒，橘座抗议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埋头在卢兴伟肚子上农民揣，继续跟卢爹多贴贴。

卢兴伟还在看着资料，没注意他猫闺女儿子正在另一个爸面前争宠，“不知道这个江辉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在的，我挺欣赏他的，不管用了什么手段，至少他坚持下来了，没放弃。”

“嗯，现在这行情，能坚持下来的才能继续存活，只要不作妖，江辉还能风光很多年。”

卢兴伟突发奇想，“要不我们见见江辉吧，要是人还行，我就给他再投笔钱，也不容易。”

“也不是不行，不过等我先见见人。”

自从知道嘉瑞的存在，不知为什么，卢兴伟就对江辉惺惺相惜了起来，哪怕他们没见过一次面。

高廉瞄了他一眼，“你这么欣赏他？”

卢兴伟的想法很实在，“嗯，我是沾了家世的光，开了公司没为钱发过愁，”他苦笑一下，“我要是不姓卢，哪能这么顺风顺水。”

高廉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你要是不姓卢，也一定不会跟他一样。”

“嗯？”

“你做过的生意，哪一次赔了钱？这几天我一直在翻公司以前的档案，我替你盘了盘，你决定做的事，就没有失败的，有时候我都忍不住在想，你这样的挂逼生来大概就是要打击我们这些low逼的吧。”

话是开玩笑，但高廉的语气里好像藏着什么，卢兴伟有些心慌，正色对高廉说，“我做事的习惯你知道，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高廉看着卢兴伟正经的脸，神色不明，什么话也没说，身体前倾吻上他，心里却在感叹，我当然知道啊，就因为了解，才能明白你有多优秀，优秀到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怎么做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真嫉妒啊。

不过呢，嫉妒也不要紧，对高廉来说，从小到大，他已经被卢兴伟打击得习惯了，现在又把卢兴伟弄到手了，嫉不嫉妒的，就不提了。反正真要被闪瞎了眼，他也能咬卢兴伟一口，出出气。

就着这个吻，两人没羞没臊的夜生活开始了，记载这些信息的纸开始褶皱，变形，这种时候什么嘉瑞，什么江辉，那是谁，不认识，通通不认识。

卢兴伟第二天通知了卢飞，让他安排时间约嘉瑞的江总见个面。卢飞万分不解，太子爷怎么突然对这种小公司起了兴趣，但他立马照办，从网上查了对方的电话打电话过去预约。

对方的反应也很快，不过半个小时就给了回应，定下时间地点。

见面的当天，高廉是带着卢兴伟一起去的。

高廉还记得卢兴伟对江辉的欣赏，心里微酸，咬着唇心想，反正只是见一面，也没什么。一起去看看，说不定卢兴伟就改观了呢。高廉打的便宜算盘珠子啪啪响，他就不信了，一个能说得老黄头晕脑涨昏了头的人，居然还能跟卢兴伟一挂。

而卢兴伟确实如高廉所料改观了，江辉确如卢兴伟所说是个极有能力的人，在诸般困境下能带着团队蛰伏然后迎风起飞的人，肯定不是凡品，然而，江辉是老黄那一挂的，能说会道，八面玲珑，跟他打交道绝对能让你如沐春风，但打完交道除了春风，你还能得到什么，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手腕从他手里抠出来了。总之，不是一路人。

卢兴伟觉得他爸一定会欣赏江辉，他不行，他觉得江辉不够纯粹，他甚至在怀疑，江辉这样的人居然愿意把钱花在技术研发上？

事实虽然如此，但卢兴伟还是要感慨，世界真奇怪，人心真复杂。

高廉读懂了卢兴伟面部的微表情，盈盈一笑，目光里明晃晃地嘲笑着卢兴伟，看走眼了吧，怎么样，这个翻版老黄还喜不喜欢？

卢兴伟背着江辉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早点结束，高廉这才转回去跟江辉继续说话，“江总，今天约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下，卢氏投资的那笔钱，现在是个什么章程？”

江辉半眯眼睛，今天约他的是卢兴伟，这个卢氏太子爷，可一整场谈话下来，作主的却是眼前这个清俊男人。联想到前段时间从卢氏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这个高廉怕就是卢兴伟的同性恋人。

江辉脸上堆起感激，“说到这事，我对卢氏那是感激不尽，当年要不是卢氏给我注资，我那小破公司现在早就倒了，来来来，我以咖啡代酒，感谢卢氏对嘉瑞的恩情。”

高廉含笑看着他，不说话，一杯咖啡就想抹掉这笔债，怎么可能。

江辉心知肚明，几年没动静，今日突然找上门，卢氏这个人情债不可能简单就还了，他也很光棍，开始哭穷，“卢总，您也知道，前几年日子确实不好过，所以呢，收益不太好，我呢，也就厚着脸皮，仗着情分，把要交给卢氏的钱给扣了，当然，这是我的不是，是我混蛋。”

然后开始表忠心，“不过呢，现在好了，公司经营走上正轨了，也开始赚钱了，该交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今年年底一定连本带利全数奉还。”

高廉笑出了声，“江总，未经当事人同意，挪用资金，那可是犯罪，你确定是这么回事么？”

呃，江辉没想到高廉胃口这么大，说话这么直接，嘉瑞是他的心血，他是不可能公司交出去的。他的神情滞了一下，良久开口，“高总，这话不能这么说，注资的第一年我想着交钱来着，可我找不到人啊，不知道该往哪儿交，就留了下来，这怎么能叫挪用资金呢。”

高廉依然笑吟吟的，“好吧，江总说不是就不是吧，我也明白，黄经理投了钱之后就万事不管了，也没个人来对接，你们确实也难做。不过嘛，”

高廉的话没让江辉的心有所放松，他提心吊胆地听着高廉不紧不慢地遣字吐词，“不过嘛，这以后可就不能像这样了，我们要依法行事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比如挪用资金这种，我们就坚决不能做。”

江辉点头如捣蒜，“那是，那是，回去我就让人跟卢氏对接。”

高廉话风却一转，“那就麻烦江总了，当然，该尽的义务我们也不会推辞，如果贵公司确实有困难，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追加投资的。”

最近公司扩张特别烧钱，江辉一直在为资金头疼。他原本是打算再找卢氏的，大公司有保障，还有亲戚在那边，老黄那个人也够意思，不说别的，钱给了就给了，这么多年再不乐意也没把钱撤回去，在这件事上，他跟嘉瑞要承情。

奈何当年老黄被他吓怕了，一见他就退避三舍，他一直没能重新搭上线，只能想别的办法，多接触外界资本，看能不能再找一拨钱给嘉瑞再续一回命。

今天高廉的话给了他一点启发，脑筋活络多了。江辉试探地问，“嘉瑞不属于卢氏，也可以追加？”

这时候高廉反而敛了笑意，“江总，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在商言商，只要嘉瑞有这个价值，卢氏自然不会为难。”他的话说得非常冷淡，“但在商也言商，嘉瑞以前的表现可算不上好，以前的投资固然有卢氏管理不周的过错，但嘉瑞也没把卢氏当自己人不是么。”

呃，这话江辉就更没法接了，虽然他可以找出种种借口，但就像高廉说的，在商言商，他做得确实不地道，“那高廉你看，嘉瑞还有机会？”

高廉勾唇，“这就看江总的意思了，如果江总觉得有把握，不如写个企划书，让卢氏的投资团队评估评估，相信不会让江总失望。”他话风一转，“但话说回来，如果江总的东西拿不出手，那么卢氏也不会继续做这个冤大头，相信江总也能理解。”

高廉正话反话一起说，直接把江辉的脑子绕晕了，他晕晕糊糊地就一个念头，这高总可比老黄难对付多了，青天大老爷，以后可千万不是他领导卢氏的投资部，难缠啊。

不过嘛，卢氏看来还是大有可为的，也好，做生不如做熟，就冲卢氏这个厚道，跟着卢氏也不错。

其实最近江辉接到了不少投资公司的邀约，他有点举棋不定，在他看来，注资这事就像结婚，两口子能不能过日子是要看眼缘的，同理，两个公司能不能搭伙走下去也是看缘分的。卢氏没搭上线后，他盘算了许久，考虑兴达给的条件最优厚，要不然就选兴达算了。

不过今天跟卢氏太子爷一番谈话之后，江辉反而下定了决心，就选卢氏了。打定了主意，他就开始在心里算计着要准备准备，再去找找老黄，不说别的，老黄他熟，而且以后要跟卢氏打不少交道，卢氏投资部总监畏他如虎，这叫什么事，关系太僵了对嘉瑞跟卢氏的关系可没好处，跟老黄的私交还是要缓和的。

如今他这小公司可不像前几年那么落魄，相信老黄也挑不出别的，修复关系不难。有了老黄的帮忙，套出点内部消息，卢氏的投资就不远了。

江辉兀自陷入沉思，心不在焉，高廉跟卢兴伟对视一眼，两人意态悠闲地欣赏着江辉突然千变万化的神色，觉得挺有意思，看着是个伶俐人，有时候也蛮不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