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高廉和单文娟的老友聚会温馨而古怪,多年后故友重逢充满喜悦,但两人都是聪明人,彼此对对方的目的都心知肚明,古怪的是表面都在装做视而不见。就像一场对决,谁忍不住了先提起,谁就失了先手,后面的谈判中就要低半个头。
先贤有至理名言,成功最终属于耐心等待的人,而这场无声对决里,耐心是高廉和单文娟都想握住的武器。虽然这场对决来得挺无聊的。
最终还是高廉棋高一着,单文娟已经把自己这么年的经历全捋了一遍了,接下来也不知道该说啥了。她看着高廉,摇头认输,“行呀,高廉,这才几年没见,你长进不少嘛,可真沉得住气。”
高廉得意,微笑,“哪里,哪里,我还差得远。”他靠向椅背,等着单文娟先开口。
单文娟非常无奈,她认识高廉超过十年了,从最初的一抹虚影游魂,到凡夫俗子一枚,再到现在的千年狐狸,每次相见高廉都能带给她大大的惊喜,或者惊吓。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高廉挺妖孽的,虽然他自己从不承认,总认为不如卢兴伟。
单文娟收回思绪,“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俩闹啥呢?”
她晃晃左手,“不要说是卢兴伟在闹,你要不想,你俩闹不起来,你分分钟摆平他了。”
高廉有点赫然,“主要是他老想着我去锋锐,我不想去,解释了半天他又不听。”
单文娟摆出虚心求教脸,“为啥不想去?他老是抱怨他叫你你不干,潘越一喊你就跑了,他嫉妒。”
听见嫉妒二字,高廉怔愣了许久,似乎这句话绝对不在他所料之中。
单文娟看他傻了吧唧的样子,乐了,“呵,你居然没料到。对,就是嫉妒,就是你从小到大一直在他身上干的。”她下巴微抬,“唉,醋香么?还是双人份。”
这个理由委实出乎于意料之外,但细想又合乎于情理之中,卢兴伟一直对他千依百顺,仅有的一次要求还被忽视彻底,最后自己还瞒着他选择了潘越,依他那个霸道的狗脾气,只跟自己闹,没牵连别人已经算收敛了。
高廉低头轻笑,摇头不语,难怪古人云,智者千虑必有失啊,自己居然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个可能,失策失策。
单文娟看着他在线反思,静静等了几分钟才接着说,“那你又是怎么想的?为啥就是不去锋锐。”
高廉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开口跟单文娟解释,“我本来就不如他,再去锋锐让他养,将来跟家里人坦白,那阻力不就更大了。我不想他为难,也不想被他家瞧不起。”
单文娟实在没憋住,两只眼睛翻到了天上,只能看见眼白,看不见瞳仁了,“就为这?就为这?”
她一拍桌子,碗碟筷子一震而起,“就为这点破事,你俩闹起这样?你知道这几个月,锋锐都成什么样了么?他在公司发脾气,差点没控制住砸着了人,结果现在告诉我,你俩就为这点子事?”
单文娟气不过,指着高廉鼻子骂道,“你俩今年是三岁么,三岁才像你们,一会儿好一会儿歹,翻脸跟翻书。”
高廉还在诡辩,“这也不怪我呀,高三那年,他家里人都看不起我家穷,拿钱打发我,我不得多做两手准备,才保险嘛。”
单文娟喝道,“没人不让你做准备,但你没长嘴啊,你不会说啊。”
她的气势持续暴涨,此刻振声夺人,高廉在她的怒视下败下阵来,拱手让出开头赢来的大好局面,嘴里嘟嘟囔囔,“我没长嘴,他就长嘴了,他也不听我说呀,上次找他直接被赶出来了,我能怎么说。”
单文娟十分心累,她以为是哪一个变心了,结果却是这俩在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骂骂谈恋爱。她万分后悔,她是撞了什么邪,脑子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做这俩play的一环,他们就根本不值得同情。
单文娟冲着高廉一锤定音,“你,不管你怎么干,给我把话说清楚,要是再让他在公司发话,你看我怎么要你好看。”
说完,不理高廉在旁边,“喂喂,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凭什么我呀。”又抄起了筷子专心向美味进攻,懒得掺和他俩的破事。
单文娟和高廉连叙旧,边吵架,边推脱,边吃饭,忙得不亦乐乎。
锋锐还有不少工作要做,要不被卢兴伟盯怕了,单文娟百忙之中才抽了一天时间,连第二天都等不了,当天就回了玉安。
卢兴伟一直在等她,她刚到家没十分钟,卢兴伟的信息就追了来,【你回来了?】
哼,现在急成这样,早干嘛去了,【回来了,正在洗澡。】言下之意,没时间,少来打扰老娘。
卢兴伟又发一条,【怎么样了?】
单文娟再回,【什么怎么样?】
卢兴伟知道她故意的,火气又涌了上来,可没办法,谁让她最了解年糕,忍着怒火低声下气,【就那事呗,年糕,他怎么说?】
看到卢兴伟这条低头的信息,单文娟觉得这一个月被这俩货气出来的心梗不药而愈,心里头总算舒爽了些,【你现在给我打电话给他,有话给我说清楚。】
她又着重强调,【要是你控制不住脾气,又跟他吵崩了,让我回头再给你传话,你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最后她又追加了另一句,重占突出,一字一顿,【现、在、就、给、我、打、电、话!】说完,直接拉黑了她老板。
卢兴伟再发消息,已显示两人不是好友,不可聊天了。他对着手机运了半天气,想再硬气一把,就不给高廉打电话,又怕真把高廉气走了,但真让他主动打电话,他又委屈不甘心,明明他就没错。
他捏着手机,纠结来纠结去,还是下不定决心,现在就打电话。
然后,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年糕。
手机铃声吓了卢兴伟一跳,猝不及防下他差点扔了手机,好在最后一秒反应过来抓紧了,接通了电话。
他不说话,对面也不发一言,两人同时沉默了十秒,又同时开口,“我,”“你。”说完,又同时住口。
对话气氛有些紧绷,像是有些东西在这头的他与那头的高廉之间流动,充斥着心情紧张,不好意思与歉意,还有那么点子心虚。
这时高廉轻笑,“你先说。”
卢兴伟咬住下唇,“不,你先说。”
“好,那我先说。你什么时候过来安北?我们当面谈谈,心平气和地谈谈,我们都不发火,好么?”
卢兴伟不解为什么不现在就说,他口气有点冲,“现在不能说?”
高廉好脾气地说,“当面说更有效果,我不想你再有一丁点误会。”
这句话取悦了卢兴伟,他又再次咬住下唇,按捺住急迫的心情,嘴上却不依不饶,“哼,行,我就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高廉仿佛看到这边卢兴伟傲娇的小表情,“再花也得你喜欢才行。”调笑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过来?”
卢兴伟更傲娇了,“等我哪天有空,就去。”说完,啪叽,挂了电话。
电话的对面的高廉一怔,回过神来连连摇头,吵这场架倒是让卢兴伟的小脾气见涨。
高廉电话打来之后,卢兴伟终于高兴了一点,他的脾气就像一阵龙卷风,来也快去也快,眨眼间消失不见,双变成了以前那个宽容的好老板,锋锐将近三个月的顶级龙卷风终于消散。
众人鼓掌欢庆,纷纷向单总表达感激和爱戴,感谢单总于危机之中解救他们狗命,极大地帮助了单文娟融入集体,消除隔阂,顺利铺开更友善的上下级关系。
单文娟表面谦虚,对于感谢来者不拒,这只是她不辞辛劳,勇于任事的一点小小酬劳,她该得的。
就在锋锐内部关系更趋于和谐的时候,卢兴伟还在晾着高廉。他一直没确定行程,也没任何通知,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作突然袭击。
而身在安北的高廉在等了几天之后,也猜到了卢兴伟的心思,他不慌不忙,不焦不躁地安心等着。
新一轮的耐心比拼又开始了,而高廉也好,卢兴伟也好,都觉得在坚持这方面,从没输过。
单文娟暗暗观察了几周,卢兴伟虽然不再骂人了,但他的神态还隐隐透着咬牙切齿,两人还在僵持着。
对于此,单文娟惟有送一对大白眼给这俩不省心的货,然后该吃吃,该喝喝,坚持不掺和。
高廉已经在安北初步站稳了脚跟,不论是对于锋锐的开发的生产AI,还是对于车间使用的各种设备工装,以及安北新工厂整个生产的全流程,各种细节,各种参数,整体架构也都越来越熟悉。
证据就是单文娟归□□锐内部工作有所调整,谭荟回玉安呆了一周,在此期间,项目进度一点没受影响,锋锐团队成员在高廉的指导下,百分百精准完成了预定的工作,无一疏漏,甚至比谭荟带领团队时效率更高,完成度更好。
而这种对于进度和效率的把控消除了潘越和荣景高层最后一丝迟疑,他们现在极为认可高廉的能力,所以他们提出了新的要求,目前锋锐的方案只能提升效率15%,有没有提升的空间与可能?
毕竟锋锐的初始设计是23%,而最优匹配可能达到30%,15,只是目前设备能力下的妥协,对于安北新工厂来说,仅仅只有15是不能满足荣景的期望的,也不能满足荣景日益扩张的商业版图。
所以,高廉,必须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为荣景找到一条出路,解决桎梏,让荣景可以再次腾飞。
对于这个要求,高廉是不例外的,自从将前因,工装精度造成的崩盘,后果,程度重调导致效率下降,这两者串连起来,其实荣景和潘越的企图显而易见,而高廉在接受这份工作时便有所预料,也有所准备。
目标是很艰难,但也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更重要的是,这对高廉是个挑战,能解决他就更上层楼,不能解决,那他需要更加努力精进。
他享受这种拼尽全力,创造未来的过程。
他接受了潘越的命令,不过,也重申了自己的看法,难度比较高,需要更多的时间,有可能在锋锐撤场前都完成不了,这一点希望公司做好心理准备。潘越拍板,没问题,只要能解决问题,他和安北,都可以等。
高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从不可能中找可能,需要付出更多的辛勤与汗水,而他与他的团队已经做好了准备。
首先,他召集团队头脑风暴,绘制流程图,5W,5M,鱼骨,。。。,统统用上,不管是再细微的一丝可能,只要能有所帮助,就值得花费时间与精力去深入挖掘。
其次,这是非常有难度的目标,那么使用项目管理的方法运作这个研究是最保险且可控的,他要求宋孟担任项目经理,带领团队进行开发与研究,评估项目可行性,评估风险,编制项目计划,编制财务计划,编制人员清单,立项,召开项目启动会,监控与追踪项目进度等等工作,以尽可能减少风险,按期推进。
最后,奖惩,成功有奖励,失败有惩罚,在开始之前就拿出行之有效的奖惩制度才能激发大家的自主能动性,为此,他专门与潘越恳谈了很久,考虑到这个项目的难度,希望公司能拿出一笔专门的奖金对最大贡献人员进行奖励,同时既按贡献度对项目参与人员当年评级进行额外加分,还会评选杰出贡献对其进行表彰。
而惩罚上,如果没按时按量完成项目进度,则会对当年评级进行减分,也不排除警告,两次警告后通报批评,两次批评后记过等其它各种形式惩罚措施。
这些奖惩措施也比较常见,没并没有太过标新立异,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别的项目奖励与惩罚只有一种两种,没有如此多样化,但不可否认,措施的多样化带来了更多的灵活性,而灵活就意味着多变,变则通。不拘泥于成规,才会显现更多可能,制度桎梏的越多,越能扼杀思维的活跃度,可能就越来越小,逐渐丧失。
在这一套组合拳下,团队里的大家都充满着干劲,毕竟,人生在世几十年,总要做点什么,也毕竟,相较昌和,在这里,付出努力就能得到收获,除了技术不用考虑其它因素,不用勾心斗角,快哉,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