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儒他瞬间回过神来,身子不自觉地坐直了些,用力咳了两声,那咳嗽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朝着车外喊道:“老乔啊,这进到咱们青松县城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青松县”三个字。
乔顺正坐在车夫旁边,听到林儒的声音,他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立马伸出双手,稳稳地扶着车夫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站在车沿上。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脖子努力地伸长,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城门上的三个大字“青松县”。
确认无误后,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没走错。他连忙转过身,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声回道:“老爷,对,咱们到家了!”
只是这家…
好像变化挺大…
青松县的道路以往是狭窄而又泥泞的,每逢下雨天,更是坑坑洼洼,行走十分不便,可如今,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条平整宽敞又干净的灰白路面,路面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一条蜿蜒的丝带伸向远方。
街两边也不再是他熟悉的砖石房,那些破旧不堪、歪歪扭扭的老房子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新建的房屋。这些房屋看起来整齐、别致而又坚固,每一栋都十分独特。
更让乔顺感到惊讶的是街上的百姓们。在他的印象中,平日里的百姓们总是无精打采,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
可现在,他看到他们精神焕发、步履匆匆、脚底生风。
男人们穿着整洁的衣衫,扛着农具或者挑着担子,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希望;
女人们则穿着鲜艳的服饰,手里提着菜篮,笑容满面地与邻居们打着招呼,孩子们在街道上嬉笑玩耍。
这…这还是他熟悉的那青松县吗?
就在乔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旁的马夫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地说道:“那啥……乔管家,咱们怎么走啊?”
他这一下子真找不着家了…
乔顺顿了顿,咽了口口水:“你等着。”
说罢,他便立马下车往城门口跑了两步。
车夫坐在车辕上,好奇地看着乔顺和守门衙役交谈的样子。
只见乔顺的嘴巴一张一合,语速极快,而守门衙役则皱着眉头,时不时点点头,又摇摇头。
车夫实在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能干着急,没一会儿,就见衙役跟着乔顺走了过来。
乔顺走到马车旁,脸上恢复了淡定的神情,他轻咳了一声,用平稳的语气说道:“跟着他走。”
那语气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马车内的两人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徐向松坐在座位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窗外的街道,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打破了沉默:“老林,你之前太过谦虚了。”
他这一路一直和自己说他们县虽然穷但是百姓关系十分和睦,县城没有偷奸耍滑之人,还说虽然吃的住的用的条件不是很好,但是大伙对未来还是充满向往的。
徐向松开始还觉得老林挺可怜,摊到这么个穷乡僻壤之地,与他江南简直不能比,自己平日里说话也十分注意,怕伤到老林自尊。
可如今他这一来,这一看…
条件不好?穷乡僻壤?
徐向松眼角抽了抽,看着林儒。
林儒也挺尴尬,他偏过头看向窗外,转移话题道:“哎呀,老徐,你看,那衙役居然骑着两个轮子的车,还挺快,哈哈…哈哈…”
徐向松看过去,问:“你们县衙的车你这个知县居然不知道?”
是啊…
他是知县啊!
林儒恍然,连忙肃着脸点头:“知道!这两轮车比马车好使!”
刚说完,他们马车边上“唰”地一下,“飞”过去一小孩。
徐向松看向那小孩脚底踩着的物件,问:“这又是何物?”
林儒眨眨眼:“小孩的玩意罢了。”
“这…”
“这……”
“这!”
从城门回到林府这一路上,徐向松看到许多他不曾见过的一起玩意,也向林儒发出无数疑问。
林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都敷衍了过去。
当乔顺扶着他下马车时,他腿都因为心虚有些发软。
但是还是不得不强撑着笑道:“老徐啊,我就说我这青松县不错吧。”
乔顺有些没眼看,老爷哟,您都没词编了就甭强要面子了!
林府大门护卫看到自家老爷后连忙上前迎接:“老爷,您可回来了!”
再不回来他都快忘了老爷长什么样了。
很快,整个林府收到消息,老爷林儒回来了!
林苏叶收到通知也从县衙连忙赶回家,她来到前厅时,母亲杜韵已经到了,正与坐在她对面的徐向松寒暄。
徐向松拱手:“嫂子,好久不见。”
杜韵牵着嘴角:“不见挺好。”
站在一旁的林儒见此情景,轻轻咳了两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圆场的意味,轻声唤了句:“夫人。”
然而徐向松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仰头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回荡在客厅之中:“嫂子还是这么有个性。”
他的笑声中带着一种豁达与随性,仿佛杜韵这样的回应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那时候他和老林一同在京中闯荡,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而杜韵那时就看不惯他们整日里的潇洒不羁,时常这般说话,或嘲讽,或调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杜韵转头翻了个白眼,恰好这时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儿。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连忙挥了挥手,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叶儿,过来。”
林儒也连忙站起身来,脸上满是笑意。
他轻轻拉过林苏叶,一边向徐向松介绍,一边骄傲地说道:“叶儿,快来见见你徐世伯。”
说着,又转头看向徐向松,拍了拍林苏叶的肩膀,那动作里满是自豪:“老徐,这我女儿,怎么样?不错吧!”
他的眼神里满是对女儿的疼爱与赞赏
林苏叶规矩行礼:“徐世伯好,常听爹娘提起您,今日终于有幸见到您。”
徐向松拍着自己的肚皮,满脸笑意地对着林苏叶说道:“你爹娘没说我坏话吧。”
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又有着老友之间的熟络。
林苏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她仪态端庄地欠了欠身,声音清脆悦耳地回应道:“自然不曾,都说世伯性格豪爽,不拘小节,是个可深交之人。今日一见,世伯您谈笑风生,行事洒脱,果然如此,让小女深感荣幸。”
寒暄几句后,林儒悄悄把女儿拉到一旁,小声问道:“这县城怎么变化这么大?”
林苏叶柔声说:“爹,这都是我们和百姓一起努力干的,用了些新法子,才把县城建设得更好了。”
林儒听了女儿的话,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更多的则是欣慰。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感慨地说:“我女儿真是长大了,有出息了,能为这一方百姓谋福利,爹为你骄傲。”
到了晚饭时分,林苏叶特意嘱咐秋婶做了不少好菜来招待徐向松。
秋婶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煎、炒、烹、炸,各种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不一会儿,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被端上了桌。
看着眼前一桌子好菜,徐向松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顿时,那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口感在舌尖上散开,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边尝边赞不绝口:“老林啊,你们这饭菜也做得是一绝!这红烧肉,色泽红亮,味道醇厚,可比我那江南的做法还要妙上几分,还有这清蒸鱼,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再配上这独特的调料,简直是人间美味!可比我那江南好吃多了!”
林儒听了徐向松的夸赞,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摆了摆手,谦虚地说道:“一般一般,还好还好,这都是家里厨子的手艺,要是喜欢,以后常来,让厨子多给做几道。”
这时,徐向松放下筷子,正色道:“老林,你这青松县的确有很多我江南需要学习的地方,要不咱们商量一番合作事宜?”
合作?
林儒原本正夹着菜的手微微一滞,整个人明显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他反应极快,很快便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连忙回道:“好说好说,徐兄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极好的,但咱们这一路奔波,舟车劳顿,今晚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明日咱们再找个安静的地方,泡上一壶好茶,好好谈谈合作的具体细节。”
徐向松微微点头,应道:“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明日咱们再详谈。”
吃完晚饭后,林儒派人送徐向松去客房休息,自己则来到后院静雅院,而妻子女儿都已在房中等着他。
林儒一进屋就连忙道:“叶儿,快与我说说城内这些时日的变化!”
…
第二日,林儒带着女儿来到书房,而徐向松早已等在书房内。
林儒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到椅子前,没什么精神地坐了下去,用手无力地撑着脑袋。他的双眼微微泛红,显然是昨夜没睡好。
徐向松看到林儒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心,连忙站起身来,走上前关切地问道:“老林,你这……身子不适吗?看你气色不太好,要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咱们合作的事可以先缓缓。”
林苏叶看着对面略显疑惑的林儒,赶忙解释道:“世伯,我与父亲实在是太久未见了,昨日我们父女俩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越聊越起劲儿,不知不觉便忘了时辰,一直聊到了深夜,所以这会儿父亲他有些困乏,没什么精神呢,世伯,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就好,我常年都在这城内生活,对城里的事儿还是比较了解。”
林儒听后,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爽朗地说道:“对,你就和我女儿说就行,我这女儿啊,别看是个女孩子家,可聪明着呢,好多事儿她都能做主。你有啥事儿跟她商量准没错。”
这一路上,徐向松的耳朵就没清净过,林儒一直在他耳边夸赞自己的女儿。
一会儿说女儿如何聪慧伶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一会儿又说女儿心地善良,时常救济穷苦百姓;
把女儿夸得那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品质都集中在了她一人身上。
徐向松心里也不禁对这个名叫林苏叶的姑娘多了几分好奇。
徐向松看了一眼已经倒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老友,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心想这老友也真是没个正形,说睡就睡。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林苏叶,带着几分诚恳说道:“世侄女,世伯我这个人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就直接告诉世伯,这城里有什么事我那江南能出的了手的。”
林苏叶乖巧一笑:“那就看世伯想要出哪方面的手,衣食住行您选一个,我都能让您拿得出手。”
徐向松惊讶:“你这般有底气?”
林苏叶提议道:“要不我带世伯到城中转上一圈?边看边详细与您说说如何?”
徐向松自然答应下来。
这次两人都觉得没必要坐马车,只有走在街上才能更有参与感。
林苏叶出了门便带着徐向松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