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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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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展现大晋的国力,国宴极度奢华,宫灯将暮夜照耀得有如白昼,各色锦缎如祥云瑞霭,将整座宫城点缀得好似仙境一般。为了国宴,乐府早早就开始排演剧目,此刻舞伎们举袖如云,端的是美得不似凡间景象。

透过旋舞的舞伎们和往来添酒倒茶的宫人,任荷茗在悄悄打量沧瀛国的世女蓝溪。

她穿着沧瀛国的传统骑服,赤色的锦缎上錾着金色的海浪纹,肤色是极美的蜜铜色,相貌似乎不仅仅是沧瀛人的高眉深目,而是更加柔和一些,黑色的长卷发一直垂落到腰际,赤金色的额冠在眉心处镶嵌着一枚硕大的珊瑚,益发显出她海蓝眸子的清亮华美,又见他生得唇红齿白,面上含着的笑容天真无邪中透露出一种奇特而通透的狡黠。蓝溪世女先前来探使团队伍时,曾与薛钰交过手,薛钰曾言,若非她得广陵郡王十年内力相赠,且这兰溪世女出手似乎有所顾忌,与蓝溪世女的武功也不过是伯仲之间,此人智谋亦不弱,不可小觑。也正是因为沧瀛这些年实力渐强,眼看着又要有蓝溪世女这样的强主,薛钰才下定决心要将长安军一分为二,一则消减皇帝的疑心,二则同时防备燕支和沧瀛。

是个很有趣的人。

任荷茗看见连萧继后都多看了她两眼。

国宴之上,除却萧继后坐在咸安帝身侧,陆恩君坐在他下首,咸安帝的另一手边所坐的男子一身淡青色霞影纱僧袍,青玉莲花冠半挽起发丝,面容清秀阴郁却有种弃世的凄美之感,不是旁人,正是任荷菱。连从前宠冠后宫的忬贵君,如今降封为苏君,也只能屈居在他下首。忬贵君失宠已久,也不再年轻,难免显出寥落的老态,连身上鲜艳的海棠红锦裙都显得黯淡了,咸安帝薄情,便连看一眼也懒得。

一众皇女都在座,连被配去守皇陵的郁陵郡王也被召回京中。皇女们身侧都有正夫陪侍,唯有阳陵郡王是孤家寡人,任荷茗瞧她面上倒是依旧和煦如春,只是不知道看着恩眷正浓却姿容凄冷的前侧君,以及失宠后难掩落寞的父君,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郁陵郡王的神情冷淡中含着一丝紧绷和不情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拈着酒杯,却一口都没有喝。

不多时,郁陵郡王似乎注意到任荷茗的目光,向他看来,在她的目光触及到任荷茗的一刻,眼中忽然划过一丝微光,然后她浅浅地笑了笑。

那笑容与她寻常的妖艳十分不同,清淡柔和,有着素水一般的真意,她似乎在透过任荷茗看着另一个人,一个任荷茗在那日对上她穿过夜色而来的目光时就明白,她在那棵云杉树影中见到的那个男子。任荷茗恍惚想起,那位香消玉殒的云侧君的忌日,似乎就是今日。郁陵郡王不愿饮酒,似乎就是因此。

只那一眼,郁陵郡王便偏开目光,不再看他。

一旁的郁陵郡王君显然也明白今日是什么日子,明白自己妻君的不同,但他向来是最最骄傲的,即便妻君被贬,母亲告老,他依旧端着自己身为皇帝长女夫婿的矜贵,一身华美的佛青缂金百花宫装,赤金宝冠,傲视一众内外命夫,频频侧首与郁陵郡王说笑,或者为她择菜,又时而照顾自己所生的二子一女,纵使郁陵郡王只是淡淡的样子,他也有法子不显得冷漠尴尬。

兴陵王妻夫,照旧是那相敬如宾的模范样子,因此最显得不正常的,就是建陵郡王妻夫。朴慧质实在对许多内闱杂事不大擅长,许僖傧渐渐也就认命了,还是萧继后入主后宫后,将当初教导秀子们规矩的葛尚侍指给了他,帮着他打理府中上下。葛尚侍的脾气任荷茗也领教过,何况皇后指人去郡王府中教导侧君庶君规矩原是正理,葛尚侍只是教导那些莺莺燕燕行走坐卧说话做事的规矩,甚至教他们走飘逸如风的淑子步伐,并不阻拦他们得宠,这是合规矩的事情。那训练的成果,建陵郡王看完还觉得挺好看,也就不说什么,但她那些红粉知己可是受了好一通搓磨,虽是叫苦不迭,但是没有地方肯听他们诉苦,只得是规矩了许多。今日朴慧质着了一袭颜色恰到好处的橘色流霞宫装,腰身处修得极好,显出他劲瘦的身段,画眉点唇也并不强装柔美,而是如萧继后一般,打扮得更加英气一些,如此,他虽然没有精致出众的容色,却也让人见之耳目一新。建陵郡王仍是不大喜欢他的样子,有些别扭着,但对朴慧质似乎也不见了从前那般讨厌。

任荷茗看了一会儿,忽然看见薛钰倾身挡住他的目光,她玉容含笑,清凌如出水之荷,轻易夺去他的目光:“快看看我罢。再不看,人家还以为,兰陵王妻夫感情不和呢。”

任荷茗轻轻瞪了薛钰一眼,薛钰不以为意,看看任荷茗的桌案,道:“你把柿子剥一个给我吃,我给你开一个石榴。”

任荷茗素来爱吃水果,不拘是柿子还是石榴,依言用银勺慢慢将柿子瓤剜到一个青瓷碗里,薛钰则拿一把银刀,看着石榴沿着果房切开,撕去洁白透明的薄膜,将鲜红饱满的石榴籽剥到一个琉璃碗里,端到任荷茗桌上。任荷茗平日里过得糙,只管抓一把石榴籽丢进嘴里,嚼完了汁水吐出果渣来,但今日在宫宴上,也只有一个一个地慢慢吃。

没吃几个,忽然听见咸安帝道:“钰儿待她那王君倒是宠爱得很,还肯剥石榴给他吃。”

任荷茗心中一跳,不想咸安帝竟然看着她们,自知身为王君,本不该让薛钰为他做剥果子这样的事,不过还来不及慌神,便觉薛钰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只听她浅浅含笑道:“原是儿臣常年在外征战,没有几日是在家的,成婚这些日子以来,也没有后嗣上的好消息可以报给母皇。儿臣只是个闲散人,但总想,不拘儿子女儿,总要有个嫡出的孩子才好,瞧着这石榴意头好,才想着剥一个给王君。这不,王君见儿臣剥了石榴,回了儿臣一个‘柿柿如意’。”

咸安帝听她这般说,才盈盈地笑了起来,萧继后也适时道:“既然如此,臣侍也向陛下要一个陛下果盘里的苹果罢,就当是讨个彩头,保臣侍和臣侍腹中孩子的平安。”

咸安帝越发笑得高兴,拿了一个苹果,又拿了一个橘子,让冯岚拿给萧继后:“朕还记得,你喜欢吃酸的。除了平安,再赐你一份吉祥。”

话说到这处,伊利目单于起身行礼道:“大晋皇帝与皇后妻夫伉俪,琴瑟和鸣,实在是令人羡慕。不知道臣能不能向陛下求一个恩典,请陛下赏赐一位公主给臣,臣必定也像陛下待皇后这样,情深意重。”

任荷茗闻言,不由得看向了席间坐着的公主们。

咸安帝共有五子,已经出嫁的是行二的善常公主薛檀,他尚在幽云州;行三的敏盛公主薛桉也已嫁为孙氏夫,如今生父被废,艳丽的面容中透着阴郁,然而玫红色的宫装在身,依旧是出众的傲然。尚未出嫁的里头,祥贵傧所出的五皇子荣寿公主才不到十岁,刚刚要学着自己在宫宴上坐一席,穿着鹅黄宫装,相貌也生得秀丽可爱,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乱看,林雯傧所出的四皇子贤恪公主倒是刚及笄,着一色粉青宫装,清秀宜人,好似初初长成的荷苞。不过要说众位公主中最显眼的,还是丽硕公主,他毫不避讳地穿着明艳的石榴红缂金凤穿牡丹宫装,容色骄丽好似烈日下盛开的牡丹花。

咸安帝含笑看向贤恪公主,道:“朕成年的公主,便只有四公主贤恪。你意下如何?”

林雯傧素来规矩稳重,连带着贤恪公主小小年纪也颇懂规矩,只是遇上和亲这样的事,难免还是有些强装镇静,眼观鼻鼻观心,手指却紧紧攥皱了帕子。

伊利目看也不看贤恪公主一眼,跪地道:“陛下成年的公主,不是还有嫡公主么?臣斗胆,向陛下求娶嫡公主。”

咸安帝面色微微一顿,一旁的丽硕公主亦是脸色一僵,神情难看得要滴出水来,还是薛镇举重若轻地道:“伊利目单于求娶的,是母皇嫡出的掌上明珠,母皇难免舍不得,还请单于容母皇慢慢思虑。下一个节目是乐府排演已久的昭君出塞,不如请单于先看一看节目。”

咸安帝抬了抬手,乐府的伶伎们便上来了。饰演昭君的少年清美出尘,着那雪白狐毛滚边的大红斗篷,戴那大凤金冠,翩翩于殿中,故事里的前朝君王见其美貌,舍不得他出塞和亲,却听他声音清越,劝道:“不过几夕芙蓉暖帐春宵,怎敌得那万家灯火照九霄?”

君王虽然不舍,但受那少年劝诫,也终于悟得贤主之道,加赐荣华,送那少年出塞。少年在漫天飞雪中旋舞,最后盈盈拜倒,一曲终了。

那少年实在出色,任荷茗眼见着咸安帝的眼神中又起了几分兴味,心下不由叹息——这般场合,便是素日里最不正经的建陵郡王也心无旁骛,严阵以待,咸安帝竟还有这样的心思。

正此时,忽然听得席间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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