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甜香与眼前的气息重叠，姜书梨望着眼前的茯苓糕，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涟漪般在心底漾开——
蒸笼前雾气氤氲，小贩正麻利地往竹笼屉里垫油纸。他先在底部匀匀铺了层雪白糕粉，又细细撒上芝麻桂花馅。待压实了馅料，便将笼屉架上蒸锅。不过一盏茶功夫，茯苓糕的甜香便混着水汽漫溢开来。
笼盖掀开时，蒸腾的热气里，莹白的糕体上点缀着金桂黑芝麻，宛如雪地落梅。
小贩正要去取，忽觉眼前一暗，抬首便怔住了——蒸腾白雾间，两位女子衣袂飘飘，恍若谪仙临尘。
直到锅边热气灼了手指，他才猛然回神，忙堆起笑容：“二位姑娘可要尝尝茯苓糕？”说着利落地切了两块盛在小盘中:“这是今早现做的，若不合口味，分文不取。”
姜书梨常年居于天池谷修法，何曾见过这般精巧的凡间点心。她盯着盘中莹润的糕点，眼底漾起好奇的涟漪。
一旁的荀蓉早已按捺不住，拈起一块便咬，顿时眉眼弯成月牙：“唔——”她含糊地惊叹着，忙不迭又拿起一块塞给姜书梨:“快尝尝，可好吃了。”
姜书梨接过糕点，贝齿轻启。糕体绵软却不失韧劲，桂花的馥郁与芝麻的醇香在舌尖交织，清甜回甘久久不散。
谷中清修的岁月里，何曾有过这般活色生香的滋味？她不觉微微睁大了眼睛，连唇角沾了糕粉都未察觉。
……
“想什么呢，这般入迷？”宋凝霜见她出神，出声道。
姜书梨被这一唤，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无事。”
宋凝霜拈起一块递到她的唇边:“尝尝，再不吃要凉了。”
姜书梨就着她的手轻咬一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宋凝霜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拂去那一点雪白的糕屑，动作温柔体贴。
“味道如何？”
姜书梨抬眸，对上宋凝霜含着笑意的眼睛，那双眼像是盛着碎星，明亮得让人心尖发颤。她轻轻点头:“嗯，甜。”
天池谷火神洞中，昏暗幽深。数名精壮男子被玄铁锁链紧紧缚住，早已气力尽失，动弹不得。
洞内阴风阵阵，荀蓉一袭红衣盘坐于石台之上，周身缭绕着森然之气。忽闻洞外传来脚步声，但见雪域苍狼踏风而入，朗声笑道：“荀娘，本君回来了。”
荀蓉凤目微睁，冷声道：“怎的耽搁这许久？”
“这可不能怨本君，是你让我去找的人现在才交给我。”雪域苍狼从怀中取出一个血色葫芦，掐诀念咒，葫芦中顿时喷出黑烟，落地化作三个面色惨白的男子。
那三个男子个个面如土色，慌忙爬起纷纷叩首哀告：“上仙饶命……”其声凄切，在洞中回荡不绝。
荀蓉眸中寒芒乍现，红唇轻启间吐出森然冷语：“再敢聒噪，立马送你们见阎王。"”
三人登时噤若寒蝉，连喘息都屏住了。
荀蓉转向雪域苍狼，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怎么才三个？”
“我也这么问她，她说要找同生于至阴时刻的人，不容易。”
子时阴气最盛，又逢月晦之日出生，千人中未必能寻得一个。
三个，距所想六人，远远不够，怕是不足已炼成‘九曲夺魂阵’…
她抬眸望向洞外渐暗的天色，今夜子时，是几十年来阴气至浓时刻。错过今夜，不知还要再等多久。
荀蓉复又问道:“圣华丹呢？”
“在此。”雪域苍狼咧嘴一笑，掌心骤然迸发刺目白光。只见虚空扭曲，一方玄铁宝匣凭空显现。
他双手奉上宝匣，压低声音道：“为取此物，本君可是冒着被师尊抽魂炼魄的风险...”
荀蓉纤指轻抬，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面颊，眼波流转间漾起一抹摄人心魄的笑意：“此次幸亏有你相助，倒是让你受累了。”
雪域苍狼浑身一僵，只觉那冰凉的指尖所过之处竟似燃起灼灼烈火。他怔怔望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绝魅容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胸腔里的心脏竟在此刻剧烈跳动起来。
“不…不累，只要荀娘需要，我定会为你办成。”他痴痴凝视着她，粗糙的大手不由握住了她的手，眼中翻涌着炽热的情愫。。
荀蓉眼底倏忽掠过一丝嫌恶，广袖轻拂间已不着痕迹抽回素手。
子时将至，月色阴冷。
“你先去洞外守着，我要开始施法了。”荀蓉道。
雪域苍狼意味深长地扫了地上几人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好。”他转身时，玄色披风在洞中卷起一阵阴冷的风。
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洞口，荀蓉红唇微勾，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冷笑。她指尖轻抬，那颗莹润如玉的圣华丹便滑入檀口。霎时间，她周身泛起诡异的红芒，发丝无风自动，宛如毒蛇般在身后舞动。
那几个男子如同待宰的羔羊，浑身战栗地瘫软在地。他们惨白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惊恐，瞳孔中倒映着荀蓉妖冶的红影。
“不...不要...”他们从喉间挤出破碎的哀求，却见荀蓉素手轻扬，五指如拈花般优雅一勾。
刹那间，三道精元如烟似雾，自他们七窍中丝丝缕缕渗出。那精元在空中扭曲缠绕，发出细微声响，仿佛有生命般挣扎扭动。
“啊——！”凄厉的哀嚎骤然划破洞窟，在石壁间来回激荡。洞外，一弯清冷的残月被飘过的乌云遮蔽，天地间顿时陷入更深的黑暗。
邑州，庆元县。
立冬时节的清河桥头，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宋凝霜去了平陵后，陆才瑾更觉寂寥，连个说话的人都寻不着。
陆才瑾今日穿着海天霞色织锦罗衫，那衣料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像是将暮色时分的云霭裁作了衣裳。罗衫下摆，绣鞋随着她无意识的踱步轻轻摆动，在枯黄的草茎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河边，晌午的阳光虽明媚，却驱不散初冬的寒意。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块鹅卵石，忽然扬手一掷，石子在水面连跳三下，激起一圈圈涟漪。
“哎，连个水花儿都打不漂亮...”她轻声自语，话音散在风里。远处几个浣衣妇人说笑声隐约传来，反倒衬得她形单影只。
“打得确实不怎么样。”
陆才瑾心头一跳，她急急转身，裙摆旋开一朵海棠般的弧度，待看清来人面容时，眼底霎时漾起惊喜的波光：“荀姐姐？”
荀蓉自后方贴近，忽然往陆才瑾腕上轻轻一握:“来，我教你。”素手带着她的手腕一甩，石子飞旋着掠过水面，竟跳出七朵涟漪。
她惊喜地转头，却险些碰到近在咫尺的芙蓉面。
陆才瑾被她这般亲昵的举动闹得耳尖通红，手中其余的石子“啪嗒”掉在脚边。河面倒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一袭胭脂色与海天霞交织，宛若朝霞映着初绽的海棠。
荀蓉并未立即退开，反而就着这个距离轻笑：“可是学会了？”她吐气如兰，眼尾那颗朱砂小痣在阳光下格外明艳。
“嗯。”她终是问出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荀姐姐如何知晓我在这的？”
荀蓉眼波流转：“我就是知道。”
她缓步走近，指尖轻轻拂过陆才瑾的发梢，声音柔得像掠过水面的风：“许久不见，没想到小瑾妹妹还记得我。”
“姐姐生得这般美，我如何能忘记。倒是担心再也遇不到，姐姐便要忘了我了。”
荀蓉唇角弯起一抹动人的弧度:“怎么？小瑾一直念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