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清乐楼异常热闹的一天,一年一度的赏乐会。
楼中,台上两侧,乐工弹奏不断,琴管并发。舞台之上,一名涧石蓝长袖舞衣女子随着美妙的声乐翩然起舞。
女子长袖漫舞,带动片片裙裾,素手抬腕,长袖时而往上推动,时而低落挥舞。蓦然昂首,足点,悠悠宛转,跳出一曲霓裳羽衣舞。
台下,是一众达官贵人,文人雅客,就连过道上亦是占满了人,纷纷仰头望向台中。
“好——”
女子轻歌曼舞,婀娜多姿,引得台下看客们呼声不断,掌声雷动,无不拍手叫好。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一道闲婉多情的嗓音为这霓裳舞曲缓缓画上句号,以臻化境,更添风韵。
“这伶人的舞姿真真绝妙啊!”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男子感慨道。
“贺兄,你莫非不知道她是何人?”
贺姓男子摇首:“莫非张老板你知道?”
“嗐,贺兄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这伶人就是清乐楼花伶湘玥姑娘。”
贺姓男子恍然:“原来她就是湘玥姑娘......此舞在她的挥曳之下,实乃精妙也。”
“要我说,这湘玥不光舞跳得美,这人呐,更美!简直是沉鱼落雁之姿色。看看,这身段,这容貌……啧啧,若是有幸与她酌酒相交,共度良宵,当真此生无憾了,哈哈。”一旁张姓男子说道。
“张老板,小心家中恶妻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哈哈。”
“......”
“两个混蛋。”
几步开外的杨光旭听到,心中燃起一阵怒意,如此风雅之地,竟有这等龌龊腌臜的人在此污言秽语,何况对象还是他心中所在意的湘玥。
宋凝霜也听到了前面二人的对话,看了看杨光旭满脸怒容,知道他一般很少失态,但湘玥姐姐是他的软肋,心下生气也不奇怪。为避免无谓冲突,当下只得安抚道:“算了,光旭兄,何必与这等人作气,轻贱了自己。”
“可是……”
与此同时,女子翩然转身,居高临下俯视台下某处,凤眸红唇,浅然轻笑便是风情万种。只一眼,台下众人再次一片叫好,感叹纷纷。
这时,又听见张姓男子激动道:“你看你看,湘玥是不是在看我?”
贺姓男子反驳道:“非也,她定是在看我,毕竟某也称得上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啊。若是可以,倒是可以娶回家做偏房,享齐人之福。”
话落,yin笑之声连连入耳……
“......”
听到这里,杨光旭胸腔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的动作也越发蛮横起来:“安子,我告诉你,别拦着我,今日我非要教训他们不可。”
还未触及这满口污言秽语之人的肩膀,已被身侧的宋凝霜眼疾手快拉了回来,往后退了一些。
“安子,你放开我。”
宋凝霜死死拦住他:“光旭兄,莫冲动!他们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你若真上前理论也讨不了好。再说,今日受湘玥姐姐邀请来此观演,若生了波折,岂不折损她的颜面,闹大了又该如何收场?”
“可你听听,这是人说出的话吗?”杨光旭用折扇指了指那男子,一双眼瞪着,死死盯着前方,似要将人戳穿:“简直有辱斯文,呸,衣冠禽兽,人间败类!”
宋凝霜朝台上望去,提醒他:“看样子快结束了,我们到后面寻她去,走吧。”
最终,杨光旭愤恨咬了咬牙,怒哼一声,甩手离开了人潮。
刚进后院,门外便有小厮早早在等。宋凝霜二人不是第一次来,小厮自然认得来人,立即迎上前行了一礼:“二位郎君先进去坐等片刻,姑娘稍后就来。”
“多谢。”
待入内就坐,两名丫鬟一一端上精致点心,酒水。
“二位郎君请慢用。”其中一个略显秀气的绿衣丫鬟福了福礼:“姑娘说了,若有其他需要,请尽管吩咐我等便是。”
杨光旭端然而坐,手中折扇一打,露出抹温润笑意来:“有劳这位姐姐了。”
绿衣丫鬟抬眸,看着面前衣着华美矜贵,面容清雅俊朗的郎君,脸颊不由一红。
“郎君说笑了,奴婢先退下了……”
待看她们离去后,静坐在一旁的宋凝霜,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哈哈——”
杨光旭正吃着点心,见她笑意浓浓,不免惑然:“你笑什么?”
宋凝霜看着他,笑道:“我在笑,平时在书院授课,作为师者你是严厉中带着风趣。而面对那些女子俨然一副风度翩翩,玉面君子做派,想想你这一人多面的样子挺有趣的。”
杨光旭眉头傲然一挑:“那是自然,本郎君一直如此,为人处世当得了一个‘真’字。”
“……”
“光旭兄,想来方才我还欠缺了一句。”
“什么?”杨光旭凑近她,满脸好奇。
“脸皮厚如城墙,‘真’坚不可摧!”
杨光旭不禁为之一怔,但瞬即笑道:“哈哈,承让承让。”
宋凝霜哭笑不得:“如此,那劳烦光旭兄以后对我也端正点,切莫厚此薄彼。”
杨光旭摇头:“不可,除非……”
“除非什么?”
杨光旭摸了摸下巴,眯着眼扫了扫宋凝霜,笑道:“除非呀,你是个女子,哈哈……”
宋凝霜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尤其是那带着打量的目光,让她莫名心虚,摸了摸鼻子道:“光旭兄,勿要妄言。”
“你们在说什么女子?”
一个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只见来人身穿宝蓝色绣碧荷纹轻衣,浓妆艳裹模样打扮的女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屋内二人的目光不由得全数落在她的身上,杨光旭眼前一亮,赶忙起身,走近几步,喜颜道:“哈哈,今日台上大放异彩的主角可算来了。”
“所以,我这不是就来了嘛。”湘玥发出咯咯笑声:“方才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我在门外都听到你们声音。”
“没什么,只是许久不见湘玥姐姐,恰好今日楼里举办乐会,有幸目睹你的舞姿,实在让我二人大饱眼福。”
湘玥听到宋凝霜的话,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微微噘嘴道:“哟,稀客呀,没想到今日宋先生也来了,真是使清乐楼蓬荜生辉呢……”
宋凝霜讪讪道:“是子安的不是,湘玥姐姐绕了我这次罢。”
“你惯会讨饶,也回回揪着我心软,今日可不能随意轻饶了去。”
“这……”
湘玥定定地望着她那俊秀的脸,眼底情绪不明,面上故作哀怨状:“唉~我若不让光旭把你也叫过来,怕是你永远也想不起来有我这么一号人了。”
“怎会?!”宋凝霜听她这样说,忙解释道:“湘玥姐姐既是清乐楼的花伶,亦是主事。不但要献艺教能,还要帮东家打理楼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若是子安时常来扰,岂不胡搅蛮缠了。”
杨光旭笑了笑,解围道:“好了,湘玥你就别逗子安了,看把她急的。”
但见对方轻笑嫣然,并未责怪之意,宋凝霜这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杨光旭转了转话题,正色道:“对了湘玥,听说前个儿日子,你被叫到府衙问话了?”
闻言,宋凝霜一顿,忙放下手中的杯盏,关心道:“还有这事?”
蓦地,湘玥笑容一凝,默然一瞬,随后颔首,面上露出浅淡笑意:“嗯,是有些事情,找我了解一番。”
“湘玥姐姐,你快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传你去府衙问话?”
“没……”湘玥抿了抿唇,本欲随意简单搪塞过去,可不等自己说出口,一旁的杨光旭却插话道:“还能是什么,陈家布庄的掌柜上个月底被人害死,案发前来过清乐楼,后来听说隔天被家里的小厮发现,死在床上了。”
宋凝霜眉头紧蹙,这不禁让他感到十分疑惑:怎么又是命案……
她转念一想,问道“既然府衙传唤,难不成他们还怀疑是湘玥姐姐做的?”
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湘玥轻扯嘴角,方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问些案发前那人的一些情况。再说时隔多日,楼中贵人商贾往来纷杂,若不是因着那人遇害的事情,我怕是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模样了。”
杨光旭压着内心复杂的心情,提醒道:“湘玥,以后别什么人都招进来,你这等清美佳人,碰到正人君子的还好,要是碰到什么衣冠禽兽纠缠不清的,我们没在你身边,这多危险啊。”
宋凝霜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光旭兄担心的不无道理。”
湘玥笑了笑,对于他们的担忧不以为然,挑眉道:“清乐楼能在庆元县持续这么多年,至今未倒,背后若无手段早就不复存在了。”
闻言,杨光旭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些关心则乱了,随即眼中的担忧尽去,转而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