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虽然裁金断木都不在话下,但就是砍不了有一点灵气的灵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修士皱眉,抬脚就走。
“一份冰酪。”
修士顿步,转身走回。
宁雪坐在距离门口不远处的木凳上,手持平刀,慢慢地将木块上的细小瑕疵剔去。
修士就站在门口瞅着这人拔出短剑,对着一块最是普通无奇的灵铁大砍特砍,最后不出所料地将剑刃砍出各种坑洼缺口,不由冷笑出声。
“凡铁平庸,与坚硬的灵铁相比,就譬如通天建木与凡俗野草,不是想想就能一步登天的。”
修士接过短剑,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些许黑水抹在剑身。
“你就算将凡铁锤炼得再好,这把短剑对上灵铁还是破铜烂铁一把,唯一的方法就是换一种材料重炼。”
修士握住短剑剑身,接着紧攥右手从剑格往剑尖拉去。
大片水汽从剑身腾起,灼热的赤红光色在剑面一闪而逝,原本不过尺长的短剑陡然被拉长为一柄漆黑长刀,刀身煞气冲天。
天工阁修士连连惊叹。
修士拿刀对灵铁随手一劈,灵铁应声而断。
修士说道:“这样不就断了。”
天工阁修士瞅着这把黑不溜秋的长刀,沉默一会,发自内心评价道:“丑。”
“……这把短剑被我重新淬炼,它已经失去凡铁的模样,和煞气完全融为一体,改不回来了。”
修士叹气,将长刀和玉瓶丢到这人怀里:“赔你了。”
天工阁修士大喜过望:“再加一份冰酪。”
修士点头,踏步离开。
宁雪正要用刀剔去木块最后的几点瑕疵,刀身却不知为何一斜,已有雏形的一只鲲鹏木翼被她不小心削断。
鲲鹏木翼落地,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宁雪看着落在脚下的青梅树影,无声闭眼。
*
宁雪的意识又被两道相同的剑音惊醒。
酷冷夜风吹进院子,在一扇木窗外孜孜不倦地徘徊游荡。
布置在屋外的重重阵法将严寒彻底隔绝,可屋内的少女浑身却止不住发颤。
“我该怎么做……才能斩断心魔?”
宁雪喃喃自问,看着自己身周的青梅树影,迷茫地伸手一探。
她的指尖甫一触到树影边缘,树影便诡异地生长拔高,将她的手困在方寸无法脱离。
识海中,小器灵依旧沉睡未醒。
天夜澄澈如洗,明星群聚。
数只流光飞鸟落在院门门檐蹦哒几下,趁着檐上积雪即将坠下,立刻化为琉璃柿子飞回青衫女子腰间。
殷熙寒心念一动,落向头顶的一捧落雪须臾消失。
一道人影忽而靠在院门后,任凭浅淡天光将其身影映成一点。
殷熙寒一愣,几块白雪顺势砸在她身侧地面,簌簌轻响。
那道人影缩在门后一动不动。
殷熙寒看着静闭不开的院门,倏尔上前几步,伸手推开。
人影刹那离去,门后空无一人。
凛冽冷风从殷熙寒手边拂过,她举目眺着这座洁净无雪的院子,心中疑惑:“宁宁?”
掠入灵峰的寒意飞速消失无踪,几尾游鱼在潭中自在潜游,一道人影从潭面穿过。
殷熙寒在一间屋舍门外止步。
寂静在黯下光色的屋舍内外流淌,殷熙寒踌躇片刻,屈指敲向门扉。
缕缕灵气忽地从四周聚来,即将落下的手指霎时一收。
她在修炼。
殷熙寒敛下心绪,回头瞧见不远处的柿子树枝头仅缀的两三团火红果色,走到树下,抬手摘来一颗柿子,而后走到屋舍窗前放好。
吱。
在窗上闪现的人影离去,宁雪听见对面屋舍的关门声,方才停止修炼。
宁雪低头,只见窗外柿影奇异地落在她手边,似是她张手就能接住。
融融暖光透出屋舍,殷熙寒将内室灯烛全数点起。
十三朵岁火聚成一团,欢喜地在四散于室内的几根灯柱上跳来跳去,火色中金线飞涌,顷刻织成山野丛生的流光火景,一只大雁迎风掠于天穹。
火光蓦然落在角落的长明烛上摇摆生姿,十数人纵马飞驰于山野,见着雁飞于天,纷纷挽箭搭弓,中有一人更是将手上大弓开成满月,弦扣三箭射去。
火色一时被箭矢占满,大雁被三支箭矢射中,身形一歪,从天坠于地面。
守候在附近的礼官奔向落地伤雁,瞧清穿透鸟翼的箭簇标志,仰首高呼一人姓名。
山坡上的一人听见礼官报彩,大笑几声,被叹服的众人簇拥着离去。
长明烛上火色欢涌,唯有案上的一束烛火无有半点流光浮现。
殷熙寒坐在案前,瞅着这朵毫无火景的岁火,心头不知为何有些奇怪。
岁火因异兽陨落而诞生,会在火中以金线织出流光火景展现异兽记忆。岁火若是将己身承载的异兽记忆展现完,需要沉寂一段时间后才会再度显现流光火景。
这朵岁火如今也是暂时沉寂而已,但为何……
案上烛火晃了晃,火中依然毫无异象。
殷熙寒眼睫暗自垂下。
为何我会觉得你很不开心?
数滴烛泪沿烛身直流而下,殷熙寒忽然道:“小岁火。”
烛火静燃,对她的呼唤仿若无闻。
殷熙寒盯着烛火半响,取出一本书册摊开,明净的火光瞬时映亮纸上力拔琴弦的小女孩。
殷熙寒将书册推到烛边,温声问道:“你想看看你以前在这留下的火景吗?”
烛火不为所动。
殷熙寒沉吟片刻,又取出金色灵液细心浇在烛芯,烛焰光色大亮,但火势却兀地一缩,变成米粒大小的火点附在灯芯末端不动。
“还是不开心吗?”
殷熙寒心想,伸出食指点向烛芯,指尖一丝纯雷灵力溢出。
烛火一动,想要直接跳出烛蜡,坐于案前的青衫女子却转瞬消失。
烛火陡然恢复原样,案面烛影摇曳。
赤橙火色布满四野,殷熙寒在火中人间里走着,视线中除了茫茫火光外空无一物,没有半点人影。
可她却也没有觉得烦闷,依然神色自在地不停行走。
不知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久到这一袭青衫似乎都要淹没在这片荒芜火色之时,火中金线流涌,赫然织出一抹人影落在远处。
发束两角的小女孩端着一个瓷碗,碗中蓄水,一朵五瓣花影绽于水中。
宁雪看了瓷碗一会,伸手想去捞起花影,可是每次靠近水面,她的手影总会盖住花影,无论她如何努力皆是徒劳,花影似乎永远嵌在水中无法取走。
宁雪收回手,端着瓷碗的手腕一转,碗中清水顷刻掉下。
一丝纯雷灵力无声覆来,还未来得及沉入火色中的水忽地倒飞回碗中,一道脚步声靠近。
宁雪仰头看向停在自己一丈外的青衫女子,瓷碗重新端回手,碗中花影了无踪迹。
殷熙寒也看着这个缩成一团的小女孩,蹲下身,直视她的双眸,问道:“我知道在哪里有你刚才想捞的花,你想去找吗?”
小女孩立刻近身扯了一下殷熙寒的衣袖。
殷熙寒没料到她这么直接,神情顿住。
宁雪也是倍感荒诞,立刻松手,开始疯狂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心魔影响了神志,这时不去想着如何勘破心魔,反而失心疯般跑来这里扮岁火,还匪夷所思地在她面前现身。
不能再呆下去了。
宁雪心生退意,当即要切断意识离开,一双手却穿过她腋下,将两眼迷糊的她轻轻抱起,而后视线霍然陷入暗色。
案上烛火熄去。
角落长明烛依旧火势纠纠,一朵岁火倏然挤出光色,跃至半空,然后嫌弃地看了眼挤作一团的同伴,立马纵身跳到室内最高的灯柱重新安家。
火中现出流光小人大扇恶邻几个巴掌,大快己心,一路敲锣打鼓地赶车另赴他乡的欢忭火景。
岁火惬意地窝在烛芯,一点金光煞时窜入它的火色。
岁火愣住,数朵不怀好意的小火苗趁其放松警惕,立刻纵身跃出长明烛,一齐呼啦地撞进亮色火光中。
*
烛火轻曳,火生金线织起明月居于重霄,一座小院被废弃在郊外,院内破屋旁种有三两李树,枝头尽冒五叶花瓣。
宁雪站在墙边,瞅了眼身旁穿着束袖短衫的小不点,张嘴说出几句话,耳边却没半点回响。
这里还是在岁火之中,她这种流光小人说话是没有声音的。
宁雪立刻闭嘴。
殷熙寒望着高筑的围墙,偏头看她,问道:“去看花吗?”
宁雪用力摇头。
殷熙寒脚下一踏,伸直的双手即刻抓住墙头,手臂轻巧地一拉一撑,整个人片息就翻上墙头,往下伸出手,道:“抓住我的手。”
宁雪不动。
殷熙寒看她兴致寥寥,又柔声道:“花就在院子里面,你上来就可以看到了。”
两相对视良久,宁雪觑见那只手还垂在墙面,终是伸手将瓷碗递给她,然后趁她拿碗,往右跑了一段,屈膝低身,用力往上跃去。
一双小手完美地擦过半墙。
“?”
宁雪顿在原地,发觉自己竟无法跳上墙头,又看了看墙头的小不点,回想起她这时只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的身高,即刻无语地背过身去。
无聊。
宁雪坐在墙下,思考着破开纯雷灵力约束,直接泯灭自己这道意识的可行性。
殷熙寒走了几步,停在宁雪左上方的墙沿,眉目藏笑道:“院门那里上了锁,现在只能爬墙进来。”
话毕,她又往下伸出手。
宁雪不理她,默念法诀,试图强行切断自己的这一缕意识。
一道落地声响起,宁雪瞥向空落落的左侧,抿唇继续默念法诀。
夜风无声荡过城郊,瞬息就将墙边缩成一点的人影拖得极长。
宁雪尝试无果,于是直接起身走人。
清浅脚步声又在她耳畔漾起,宁雪止步,回眸看向出现在墙下拐角的人影。
“我花了点时间去拆锁,现在可以直接从大门进去了。”
殷熙寒走到她身前,摊开手,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就躺在她的掌心。
宁雪看见这锁却是一呆。
她上次拆自己辛苦编的流光火景倒是快得出奇,怎么到这朵岁火里拆锁就这么慢?
无聊。
宁雪脸都鼓了起来,径直无视殷熙寒,大步快走到院子大门,直闯而入。
院内屋舍破败,碎石断木四处散落,杂草更是郁郁葱葱地长满余地,寸步难行。
宁雪没走两步就被一排长草挡了下来。
“那条路比较难走,从这里过去会容易一些。”
殷熙寒指了指几处塌墙,提醒道。
容易?
宁雪看了眼那堆连绵的残垣断壁,嘴角一抽,抬脚就扎进杂草里。
长草迎风摇摆,无数宽叶蓦然交织成草笼困住穿梭在草间的人影。
宁雪在草丛中疾走,纤长草叶从她抱头的双臂划过,一下就将身后的朦胧人影甩开。
这条路分明挺好走的。
宁雪瞧着透出眼前草墙的光亮,心神稍缓,脚下立刻往前大踏一步。
地面湿泥骇然沾上她的鞋底。
宁雪双眸睁大,身形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滑,连忙抓住身侧长草。
脆弱不堪的长草在她手中须臾断裂,宁雪脑袋栽到草墙外,生在爬地藤蔓上的密麻尖刺立时刺入她的视线。
宁雪心神惊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宁静。
算了,反正不是烧她神魂,她又不会痛。
宁雪马上放弃抵抗,整个人扑入藤蔓怀抱。
数声刺耳的啪啦声忽地响起,一道人影骤然从附近墙垣跳在她的身侧,横手扯开藤蔓及时阻止尖刺刺入她面颊,同时又托住她肩膀将其硬生生拉到一旁。
宁雪陷在一堆软草里,手脚并用地爬起。
殷熙寒丢开藤蔓,转身拉她起来。
几道伤痕落入宁雪视线,她神情恍然,目光凝在殷熙寒合起的掌心不动。
她记得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