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

‘怎么都没有办法修仙’这句话，难道是什么好话吗？不应该难过、失望、不甘和委屈吗？季翎脑子里的疑惑还在继续，嘴巴已经却在打算安慰听到‘坏消息’的谈小满了。哪怕，看起来谈小满并不需要安慰。

“仙师，这样的话，您替我回拒一下好吗，我还要回家祭祖呢。今明两天，得给您赶时间做好之后的膳食。”

季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谈小满将桌子上的申请书拿了过来，季翎下意识接过。

谈小满也将桌子上的短柄硬毫捧着，季翎顺手接过，利落的把字签完了。

谈小满拿着有了签字的申请书向季翎鞠了一躬，再对季翎轻轻说了句，“麻烦仙师了”，就离开了书房。

季翎想起来了，为什么自己突如其来的要拒绝谈小满。

只是因为想要知道凭什么这个小人能替她做决定。

原来这个小人每次的申请，真的只是申请而已，那些吃食，是自己同意之后，再去做的。如果自己拒绝的话，依着小人的性子，就不会做了。

不是先做好了决定，而是真的问她的意见的。

季翎又想起来了。

白山上面就两个人，就只有她和她。

所谓的申请，为什么要专程写申请书呢。直接说一下不就好了吗？

不明白。

最不明白的是。

怎么她会从谈小满嘴里听到“修仙，不可以修仙，不可以修仙没有关系。”

四年多了，谈小满明明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做饭的小厨娘，偶尔看看那个教导主任的报告，说的都是谈小满的成绩不怎么样。

一个书都读不好的小孩，从她嘴里说起修仙的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事物有了联系。

甚至，甚至这个小孩，还通过她不知道的渠道，确定了自己没有修仙的天赋。哪怕是她来检查，也是‘怎么都没有办法修仙。’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小孩，绕过了冰雪司道，确定了自己没有修仙的天赋。

像，明晃晃说她无能，暗戳戳的说她无情。

这些季翎都可以不在乎。

季翎不在意这个小人怎么看她。

可是，这个小人怎么可以说“不可以修仙没有关系。”

一年年来，她可是见识到了谈小满的刻苦，全然将一切的空余时间浪费在了学习冰道的显学上面。这般付出，最后注定得到的结果是没结果。

还这么毫无道理的接受了。

还别说，可以成为仙人的话，对这个小人重要的钱财宝物啊，都是唾手可得的。

凡人，真的好不讲道理。

季翎无法想象。

无法想象。

到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

会有多痛苦。

因为，她现在就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她现在就一直一直都好痛苦。

想到此，季翎难得起了心思，离了书房去找谈小满。

说什么呢？算了，见到了人再说吧。

她推开谈小满的房间，看到小人正在写课业。

……

小人：“？”

季翎：“？”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季翎咳了两声，挪到谈小满的书桌旁，翻动了一下谈小满移到桌子旁边的小火炉里面装的炭石，道：

“你，回家祭祖不需要收拾东西的吗？”

谈小满答道：

“仙师，我已经回去了好多次啦，下山需要的东西我都是路上买的，而且在白山带东西走的话，我拿不动的。”

季翎沉默了一下。

小人下山了那么多次，她一次也没过问过，最多站在门前目送小人一人下山。

竟然现在才知道小人在这方面也是个娇贵的样子。

说起这个，季翎才想起来，小人说的是明天中午过后才下山……

自己现在跑过来，像是赶人一样……

实在是没有话说，季翎在衣兜里掏了个玉牌出来，搁在了谈小满的桌上道：

“下山之后，如果你遇到了危险，将这个用食指抵扣玉在胸口，心中默念‘流转’，这样寻常的仙人都伤不到你了。”

说着，季翎沉默了一下，道：

“如果对面仙人不寻常，你报我名即可，如果对面不认得我名字，那么凭依‘流转’你就可无事。如果对面认得我名字，还要对你下手，你捏碎，亦或是摔碎就好，会有仙人来料理的。”

谈小满惊呼了一下，道：

“仙师，这个就是仙人版本的穿云箭吗？”

季翎愣了一下，穿云箭啊，凡事百俗里面连这个都要讲吗，而后她才道：

“算吧。”

季翎没话找话半天，也看到了小人的情绪并非有什么异样，也是，看小人的样子，怕是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资质不行。

话说到这头，季翎已经没有其他话可说了，只是还不想离开。

毕竟才刚过来，怎么就又离开呢。

所以季翎看来看去，实在是没有看的东西，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小人身上。谈小满只觉得被她看得不自在，只是季翎的目光又没有看她的课业，又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谈小满轻声道：

“仙……师，祭祖之后，就可以按虚岁算了，我那个时候，就是18岁了哦。”

“那个时候，我也能算是大人了。”

有些恍惚。

季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道：

“成年快乐。”

说完，她被自己蠢笑了。小人说的是虚岁，又不是现在，轻声找补道：

“先提前祝你成年快乐。”

“也祝你下山一路顺风，平平安安，记得把我给你的牌子放好。”

季翎说完就走了，看上去这一趟是为了给个护身符。

季翎合上了门，隔绝了谈小满的视线，挡住了屋外的风雪。

这几年来，她极少迈出白山的书房，但也是和这个小人共处一地，这样无差的年岁，竟然有这么惊人的变化。

小人，变成大人了。

明明，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倒不是她迟钝，也不是她目中无人。

而是，这几年来，这些禁书和古法，对于复活一个死人，真的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啊。

不是编的，就是假的。不是假的，就是流言。而那些少部分煞有其事的流言，考究到最后，屁都不是。

只不过，季翎下一刻就平衡了一下。

因为，她记得上次小满的教导主任给她的报告上面写着，谈小满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糟得一塌糊涂。

哪怕排名的形式改成了综合素质排名，不再单单成绩以论。但，分数就是分数，学识就是学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行，并不会因为刻苦勤奋，就突然掌握掌握不了的东西。

都是在虚度人生呢。

已经完蛋了！

只是这种想法，很快的就被季翎平复下去了。

因为，小人做的菜，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多了。就像她的研究一样，一直失败，一直错误，现在，已经有好多好多的方向，都证明了是行不通的。

她转身朝向谈小满的屋子，突然感觉自己其实何尝不也是一个谈小满？

是啊，师父说她是一个天才，她的夫子、老师，乃至整个修仙界都说她的冰道天赋高到令人只剩叹息的程度。

关于冰道的一切，学起来都如同呼吸一般，未曾涉及到一点点关于学习的意义的思考。

没有了。

其他的任何的天赋，都没有了。

别说什么古法，别说什么禁术，连最简单入门的邪道，什么血道，或者最干脆的，异人这种广为流传的，最普通的改造路途，研究起来都是寸步难行啊。

她们都没有放弃。

倒也是惺惺相惜。

只是，季翎兀自生出了一点点的困惑。

她有不放弃的理由。

谈小满呢。

谈小满是因为什么，不曾放弃学习，学这个对她来说，什么用都没有的冰道显学呢。

《童学》？《童学》都是多久之前的教材了。如果只是识字，早就全都认全了。

说着，季翎就沉默了。

她笑自己真的是做研究做傻了，非想做出什么结果来。

读书就是读书，学习就是学习。显学学的就是这个世界，不过是从冰雪道的这个侧重出发。

需要什么理由吗？

小人学的显学，可以知道这个世界有“大明、南晁、李……”这么多国家，还认识了好多的历史名人，有了了好多的知识和见识。就算按着自己这颗功利的心来讲，小人自己也是学会做了很多新的菜不是吗？

学习就是学习，所谓的收获，都是附带的。

这一瞬，季翎又有所明悟。只是已然到了灵盈的层次，再无前路。

她笑了一下，嘀嘀咕咕道：

“要不是灵盈就是最终的阶段了，我都要怀疑要化道了。”

“自言自语就能化道，这还真是太夸张了，哈哈哈。”

季翎端详紧闭的房门，内心生了些释然，心中做好了打算，以后不用太执着于取得结果了，不再日日都闷在书房里了。

倒要谢谢这个小人。

不过呢，才从小人的房间里面出来，这个时候又进去，行为多少有些诡异了。

于是。

季翎推开了房门，对上来恰好抬头看向门外的谈小满的眼睛。

……

季翎：

“我说我东西忘拿了才回来的你信吗？”

谈小满：

“仙师，我，我在想题……”

季翎看着小人慌张窘迫的样子，自己这类似突击检查的行为，意外的看到了小人匆忙的一面，竟然感到有些好笑，于是季翎笑了，道：

“你之后，祭祖回来，在白山呆烦了，可以自己下山去玩，课业的话，把我那灵机带上就好了。或者，等日后我有了外出，你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到时候我去某地某事，你自己去玩，怎么样？”

“好！”

几乎是季翎刚合上嘴唇，谈小满就答应了下来，或许是回答得太快了，小人抬眼看了眼季翎，解释道：

“仙师，我，和您一起出去，好。是这个意思。”

季翎看着小人别别扭扭的样子，内心忍不住直呼可爱，这个小人，除了冷冷静静死要面子固执得要命的样子，还有呆呆愣愣不知所措的样子，道：

“之后的日子，还请谈大厨，多多照顾。”

立刻的，谈小满当即答道：

“嗯！”

对于谈小满近乎斩钉截铁的答应，季翎没有丝毫意外，这个小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如果能做到，就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于是她笑着道：

“好了，晚饭的时候，再见~”

“嗯嗯，仙师再见。”

这一次，季翎没有再多的犹豫，干净利落的离开了谈小满的房间，转而进了自己的书房。

为什么刚刚才做了决定不再闷在书房，转头就立马进了书房呢？

因为，这个决定的战略上面的转变，而不是战术上的放弃啊！

研究什么的，还要继续的。想改变的是枯燥的如同死气沉沉的日子，而不是放弃了生活！

未来的岁月，季翎，决定要有张有弛的慢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