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了。
夫子说,我已经算得上大人了。
可是,我知道些什么啊,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夫子不是经常说我笨,说我什么都学不会吗。
大人都是这样的吗,也是好多都没学会,也是笨笨的吗?
老爹常说祖上可是朗夜国的首席御厨,“我儿,好好学,老爹把手艺交给你最放心了。”
可是,可是,阿爹,如果真的很好的话,为什么不让弟弟学。
我也想懂一点,多懂一点东西啊。
好在,我不懂,所以,爹,我听你的。
我会,好好学你教的厨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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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七月半的某天,本是该在家休一天的阿爹,却急冲冲的把自己拉起来:
“囡囡,快换点衣服,去外面乘牛车,跟爹去做外膳。
哎呀,囡囡,你去去去,把文正那九岁的那件黑,不不不,青色的衣服换上。
囡囡,爹给你说,这次我们可是去给仙人做饭的,所以食材会好很多,你暴叔吹牛的那些食材都能见到,还有一些食材,你暴叔吹牛都不敢吹的食材也能见到。
到时候要多看多学,少问少开口。
对了,我儿,到那个地方去了,一定要千万要乖。
仙人老爷不要下跪的,你记得拱手,低头,总之恭恭敬敬的态度要做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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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老爷和将军老爷要比仙人厉害吗,为什么不用仙人跪下。
算了,我不懂,我好多都不懂。
牛车和阿爹酒楼的其他人一应汇合了,然后换了一个大马车。
咕噜咕噜的滚。
我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这个镇子呢,老爹老说这个地方不安全,说,“该死的厦国,动不动就要来我们群玉联盟挥一挥拳头。”
可是,明明很安全啊。
连隔壁村少了只鸡,缺了只鸭,隔天就能传到院子里,再一天我们村也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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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是,宋管事,我这不是跟你说了要带一个徒弟去嘛,怎么没有位置呢。”
“哪里哪里,宋哥,她只要做一天菜,就是一天我的徒弟,哪里徇私了呢。”
“宋哥说的是,我天天在灶房没有挪步,是该运动运动,和兄弟们一起跑跑,还是宋哥有眼力见,我这腿脚功夫越来越不好了,赶明儿给宋哥也送点舒、筋、膏药,不是宋哥你说,我就要一直拖着了,太谢谢了。”
我看见父亲对着那个在老在厨房门口晃的人弯腰又弯腰的,说完还拽了拽我。
“我儿,到时候好好学,有事你就赶着上,在这里瞧着的东西,可能以后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听着了没。”
我都听着了。
“是,阿爹,小满,会做事的。”
“囡囡也别怕,到时候你还是在阿爹旁边打下手,你爹也算得上个人物了。
自己机灵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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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要坐马车,马车足足走了三天才到了一处山脚,其中蜿蜒的上山路更是车马都上不去,酒楼的掌柜都难得露面了,他唤来好几个力夫吆喝道:
“都给我挑上去,一担五十个铜板啊。大伙都是卖力气的,保证都不亏待了,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锅碗瓢盆都是新给仙人用的,打碎一个就给我赔十两银子。”
听得我都心动了,只是父亲瞪了我一眼,小声说道:
“别丢我脸,我带出来是见世面的,你到时候在我的厨房,就好了,这里的人都不能冲撞。”
我迷迷糊糊的应了应,也没有问为什么,反正我什么都不懂,是要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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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是那样的好看啊。
她真的好好看,太好看了。
像天上白色的,在发光的,亮亮的月亮。
穿的衣服也是那样的看起来比酒楼的掌柜还好,下午饭点的时间,太阳还是有的,只是那黄色的太阳,都好像没有她的衣服白。
我没有见过仙人,我不知道什么是仙人,但是我只知道,在这座有仙人的山里,如果她不是仙人,再没有人称得上仙人了。
哪怕我一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就算面对她了,也只敢去看她的衣角。
“呆娥,别愣着了,过来给爹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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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很好找。
那个木牌上刻着一个“容”字,这个摆了整座连绵大山的天大的宴席是来奠“冰雪道祖师容雪姬”的,而她又是一头像雪一样的颜色的头发。
而且。
而且那些话本上说的都是“容雪姬收了一个像雪一样淡淡的,可以承她衣钵的徒弟。”
和她好像,不,也不是特别像。
她是月亮,就是那种,晚上,有一点点云,然后月亮,有光,但是还是照了下来。
她不是雪,她是月亮。
她是,冰雪道祖师的徒弟,季翎。
甚至这个宴席都没有结束,我就打听到了好多她的信息。
她真好啊,她真厉害啊,她……
就像有好多云的晚上,挂在天上的月亮,云一过去,就照在自己身上了。哪怕,这月亮,这光,这冰冷冷的温暖,和自己无关。
可是,她真的存在啊……
愿望啊,愿望是什么呢,蒙学里面也没有这种词,是童学里面教的“希望”吗?还是童学里面的“所欲”篇章,还是那夫子说的“你长大后想要做什么”吗?
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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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道祖师的祭奠是铺天盖地的大,像是要把容雪姬三个字嵌入到凡人的分毫去,哪怕骄阳如火的地方,都有故事讲在遥远的东方,有隔绝南北世界的大山,本来就是奇险以至绝地。
书上称大绝山脉,大物如山,隔绝南北。
而那冰雪道祖师为了体悟天道,为了人间造化,才选了那里为了道场,将一处化为白地,终年飘雪,是为白山。
如今祖师崩殂,冰雪道显现,此地应为冰雪圣地。
而祖师当年体悟道法亦有艰辛,上回说到祖师嫉恶陷险,中了陇东陈家老贼埋伏,一个灵满仙人暗中窥探才灵有境的祖师……
……
“都好了都好了,这一回已经说好了,下一回是祖师八策提点皇帝,十年小相智析因果。
三个铜板三个铜板,交了的官人进里屋,没交的爷这边茶水管够,酒肉都有。”
谈小满低了低头,十岁的她理应是没有银钱的,只是有时候厨房的叔辈会差她跑跑腿,“小满,去去去,给我买几口酒。”
这样偶尔呲溜些铜板下来,那些叔辈有些可喜欢这个小姑娘了,故意多给好几个铜板,也就都是她的了。
所以她也能交一个铜板的茶水费,坐在大堂一同听“容”姓祖师的故事。哪怕她好早就问过了,问那个说书的先生,“祖师仙人大人也有白头发的时候吗?”
那个说书先生哑然半天,也支支吾吾的没说出来个所以,只是大概说了,“祖师是和我们常人一样的黑发……”直到后一日说书的时候,说书先生才说,“小朋友,我合计了一下,祖师的弟子是白头发的,在后十七回就有登场,到时间记得来听哦。”
谈小满点了点头,说,“好的叔,会来的。”
其实她不怎么去听说书,因为酒楼闲的时候总是少数的,哪怕再闲也不会提前让你走的,能听说书的时日,其实很少。更重要的是,便是听书要一个铜板的茶水费了。谈小满偶尔的跑腿,那能够得上这样的奢侈。
就像她早就知道那个白发的仙人是,“冰雪道祖师衣钵传人,季翎。”谈小满早就知道了,比全部的说书人都早知道。在冰雪道祖师祭奠礼开始的第一天下午遇见了之后的晚上,她就到处听,假装很憧憬的细细问。
“祭奠的是谁。”“白发的仙人有哪些。”“她是谁。”
谈小满拿钱是有用的,她要拿钱去买话本。那个所谓的冰雪道感悟她家里也被赠与了一份,“仙人恩泽,只管受用。”
全家,不,全村,不不不,他们酒楼在的那个读书人很多的小镇,没一个人能从一模一样的汉字里面,看出一丝丝的仙韵。
谈小满上面好多字也不认识,更别说看进去了,所以她要去买那津津有味,嘘嘘如生,以及,以及有“白发仙人”出现的话本。
一个话本要五十左右的铜板,算下来一个铜板只能买两三页。
谈小满要买。
谈小满找不到,甚至也想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找“白发仙人”的痕迹的方法。若不是偶然听过一次说书先生说,“最近雪魄先生又出山了,一晃多年,雪魄先生的名号也是被传承下来,正好碰到了如今冰雪道祖师的这般大事,也是该他火起来。
雪魄大家写的冰雪背景的话本,真的是太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和一个如冰雪变成的人生活过一般。”
她都忘了,忘了可以通过话本这种荒谬的方式,去攀那更高存于天空之上的仙人。
是啊,谈小满怎么可能把钱花在买话本这种浪费钱的事情上呢,所以她一直没有想到。所以,现在她想到了,她想到了之后,就一直在存钱,存着买任何一个和“冰雪道祖师徒弟”“雪魄”“白发仙人”有关的话本。
谈小满一丁点多的铜板都给不出来。
谈小满那天准时去听了“天灵下示缘法祖师收获亲徒”,她那天做得飞快,恨不得把整个班组的事项都做了。
“那时季翎仙师还且年幼,只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祖师又在军阵对垒的时候落了些雪,季翎仙师一头白色的雪发白得亮眼。这不,祖师一看这种天生异象,而且恰好是雪白雪白的颜色,心里就满足,当即收她为徒,让她三叩九拜……”
“好,好好好!”
谈小满清脆的喝彩童声突兀的在安安静静的说着书的大堂响起,众人也没搞懂有什么精彩的地方,只是有人喝彩,又是祖师的徒弟第一次出场,那么?喝彩,也不是不行的吧?
“好!!!好!说得好!”
谈小满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满堂彩,笑了好久。
她想的是“我比她大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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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小满开始刻苦的学刀功,以前虽然也是都要学的,但是也没见哪个后生没事了也要去“剁剁剁”,毕竟。
上班累死人了都,为什么没事干的时候要主动去学。
是牌子。
那个木刻的令牌她看了好久,也没有看出来一点点和普通的木牌有什么不同,她不是在怀疑“白发仙人”骗她,她想的是。
好厉害啊。
这刻的字真好看啊,这个木牌做得是真好啊,摸着是真舒服啊,这个木头是不是很高级啊,还有仙人的仙术在上面。
雪魄先生写的,冰雪祖师大人和季翎仙师,都喜欢木牌,而且她们会自己做木牌。
谈小满没有证据,可谈小满就是觉得这个“雪魄”就是,就是祖师身边的人。
她买了好多话本,那些小说家编撰的祖师总是有着莫名可怖的威严,“雪魄”写的祖师就不会那么可怖,不是说“雪魄”不敬重祖师,而是“雪魄”写的祖师,不会让天下人都低下头去,不允许旁人看她。
你看,祖师把自己的一生的感悟都送出去了,还临了画像挂在灵前,怎么会不允许别人看她呢。而且,而且“雪魄”,也只有“雪魄”会写一些季翎仙师的事情。其他的小说家,都只是泛泛写季翎仙师如何,大多笔墨都是写祖师的畅意江湖事亦或快哉自由行。
毕竟,季翎仙师仿若横空出世,之前一点事迹都没有留下。
所以,谈小满相信“雪魄”写的,祖师和季翎仙师都喜欢牌饰,而且都会做牌饰。
谈小满对自己下了决心,她自己也要会。哪怕她会不会木刻同祖师,亦或是仙人毫无关系,但,好歹也是一点点的联系,是就好,怎么都好。
谈小满在明面上刻苦的练习刀工,她在背地里偷偷练习木刻。
只是谈小满有点苦恼,明明雕豆腐那样难的技艺,要在柔软的嫩豆腐上面雕得细致,她都可以能雕个雏形,这硬硬的木头,怎么还有点难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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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小满跑出去过好几次。
白山!白山!就是白山!
她家的镇子就在裙玉山下面那一圈,听说里祖师的道场在白山那里,百里左右的距离,只消三五天就到了。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