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不可能。

齐飞璇松开手中紧握的剑。

这……不可能……

她退后几步。

不对，不对。

不可能是齐飞璇。

是她看错了。

那不是齐飞璇。

是普通魔族而已。

“师妹？”身侧传来宋织宁疑惑的声音，“你怎么了？”

不……不……

“师妹？”

“闭嘴！”慕曦行发狂一样喊起来，“你他妈就是个NPC知道吗？NPC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对，都是假的。

她怎么可能伤害齐飞璇？

“慕……慕曦行……”眼前受了重伤的少女实在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上，“你……给我……冷静一点……”

泪水在一瞬间溢出眼眶。

慕曦行也跪倒在她面前。

“你……你不是齐飞璇对不对？”她的声音像在祈求着神明的虔诚信徒，好像只要对方答一句“是”，她就能幸福到当场磕几个头。

“我……”齐飞璇虚弱至极，却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别忘了，还有望珣……就算我不在了，你和望珣……也必须……出去……”

“不……不……”慕曦行接住她软倒的身子，“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不会不在的，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去……”

电视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

只有拔出剑，才会血流如注。

反之，要是不把剑拔出来，就还有一线生机不是吗？

一定是这样的，对，一定是这样的。

“齐飞璇，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医生……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齐飞璇的身影开始在她怀里消散。

“医生？”她笑了几声，“这里……哪来的……医生……”

“那……那怎么办？”慕曦行的眼泪滴到她脸上，“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哪有……什么办法……”赤红色的眼眸望向天空，齐飞璇的视线渐渐无法聚焦。

最后，她说：“你这……死……丫头……怎么……力气……这么大。”

“还……挺疼的……”

她的皮肤融化为流沙。

她的眼内再无神采。

“不……不！”

慕曦行想要抓住她散开的灵魂。

可是沙这种东西，就算再怎么用力抓住也会从指尖流逝。

没有了。

一阵风过去，齐飞璇就像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一样了无踪迹。

不……这不可能……

微风吹拂着慕曦行的脸颊，像利刃一样一下下切割着她的心脏。

“哐镗”。

干净到无辜的除魔剑落在地上。

齐飞璇呢？

慕曦行茫然地看着自己什么也没有抓住的双手。

她死了吗？

齐飞璇死了吗？

谁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对！不对！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精神强度减少60%，唤醒者6154精神强度衰减过临界值，标记为精神混乱。】

【提示，队友1304的精神值也衰减过临界值，标记为精神混乱，请关注队友的精神健康。】

戴着头巾掩盖着面容的望珣在不远处看见了一切。

在寻找齐飞璇的路上，他意外来到了这里。

他早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慕曦行。

不行，不能见她。

这时当时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情况。

所以宋织宁和斗笠男打起来的时候，他跟着人群企图逃跑。

为什么不留下呢？

为什么没能阻止一切发生呢？

如海浪般壮阔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怎么又一次没保护好队友呢？

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在他眼前呢？

被烧焦的眼眶流不出一滴眼泪。

此时他感受不到身上烈火灼伤的痛苦。

但燃烧的皮肤也使他无法拥抱慕曦行。

不用羲和说，他也能看出她崩溃了。

换了谁不崩溃呢？

他自己也崩溃了。

任务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还带进去一个齐飞璇。

【把我们送出去。】他勉强找回一点理智，对着羲和说，【用什么手段都可以，任务失败了。】

两个人都精神混乱的情况下没有继续任务的可能，只会被这个噩梦世界同化、摧毁。

齐飞璇已经去了，至少要保住慕曦行。

可是羲和说。

【不行。】

望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你说什么？】

【唤醒者1304的请求被驳回，本指挥官拒绝执行将y-2124全体带出噩梦世界的指令。】

【你……你说什么？】望珣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唤醒者1304的请求被驳回，本指挥官拒绝执行将y-2124全体带出噩梦世界的指令。】

怎……羲和怎么会拒绝？

它不可能看不出来任务已经完蛋了吧？

难道……

这一开始就是它的目的吗？

故意将他们传送到一个错误世界，然后在这个世界杀死他们所有人。

可是为什么？

羲和恨他们吗？

但他不记得谁和羲和有仇啊。

慕曦行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望珣吗？是望珣来了吗？还是宋织宁？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小竹？”她的声音没有一点力气，“你要杀了我吗？”

那就杀吧。

她该死。

折磨她也无妨。

身体的疼痛能缓解精神的疼痛吗？

小竹没有收紧手臂。

那是一个温柔的拥抱。

“不要这样。”对方说，“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因此自责。”

慕曦行糊涂了。

不要自责？

小竹干嘛说这种话？

“你已经经历过很多了不是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很安心，“你是喜欢自己的，对吧？你说过哦，你喜欢自己的全部。你忘记了吗？”

慕曦行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

她知道了，这不是小竹，是暄暄。

那个一直陪伴着她的暄暄。

那个据说是由她幻想出来，并不存在的暄暄。

“暄暄……”她绝望道，“可是我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了。你说，我是不是死在这里比较好？”

暄暄似乎颤抖了一下。

那颤抖很轻微，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可是……还有望珣，不是吗？”暄暄说，“如果你死在这里了，望珣怎么办呢？”

望珣……望珣……

慕曦行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痛。

对啊，她怎么忘记了。

刚才羲和说，望珣也和她一起崩溃了。

望珣一定也看见了一切。

没能保护好楚今本就是他的心结，如今齐飞璇又……

要是她真的放弃一切死在这里，那无异于凌迟望珣的精神。

不可以，不可以那样。

她黯淡的眼睛里忽然又有了一点亮光。

“对，对，就是这样。”暄暄温声道，“打起精神来。你已经猜出谁是噩梦中心了不是吗？就差一步了，差一步你就可以把望珣带出去。”

“暄暄！”她哭着抱住她。

谢谢你暄暄。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谢谢你没有讨厌我。

她第一次庆幸自己是精神残缺。

曾以为勒在脖子上的绞索原来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不敢想象要是没有暄暄该怎么办。

直接害死齐飞璇，间接害死望珣吗？

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都让她一生冷汗。

暄暄说得对。

她必须打起精神来保护望珣。

望珣从来没有进过平云宗，什么也不知道，只有她能带他出去。

平云宗……平云宗……

慕曦行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沸腾的大脑转动起来。

等到她恢复了一点清明，眼前的暄暄就消失不见了。

暄暄……

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她留恋。

但现在不是想暄暄的时候。

她的消失是自己精神状态变好的铁证。

既然变好了，就要好好想想，从头到尾好好想想。

暄暄说她已经猜到真相了，就只差一步了。

暄暄来自她的潜意识，所以暄暄是不会说错的。

已经猜到了？

她逼迫着自己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来到这里以后经历的所有。

对，“枯神”。

直觉告诉她，噩梦中心就是“枯神”。

可即便知道这一点，又怎么会是“只差一步”呢？

对于“枯神”的恐惧或是欲望她根本一无所知啊？

“枯神”、“枯神”。她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枯、神。

神？

她忽然记起了自己当初想到这个字眼时心脏收缩的那一下。

为什么会有那一下呢？

其实修仙世界不奇怪的，不是吗？

如果传送不出错，他们原本要去的世界不也是“清芜宗”吗？也同样是修仙世界。

噩梦世界呈现出这种姿态的理由有很多。

可能当事人喜欢帅气的法术，喜欢降妖除魔的潇洒，想要靠自己的修炼而不是简单的科技获得长生不老。

究竟为什么她和望珣都会觉得这里特别诡异呢？

“枯神”。

祂来自仙界众人的法术输送而生，祂的“母亲”是一个期待着靠祂扬名立万的男人。祂曾经不想听从他们的命令，也不想拯救什么苍生。

仙门长老们抓住祂后便把祂关在小屋子里，用符咒束缚住祂，用祂的血肉制成仙丹，让更多普通人拥有“仙脉”，至此仙门便永垂不朽、生生不息。

“天谴”之时，百姓吃“肉墩子虫”，所以产生幻觉，所以长出了鹿角和昆虫复眼。

很凑巧的是，“魔族”也是一群长角、长尾巴的“怪物”。

他们活在地下，终日不见阳光。

他们是邪恶的，不是生病了。

所以不允许他们回来。

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大？为什么有那么多NPC？一般人噩梦中构建的NPC都和自身息息相关。

人类、魔族和“枯神”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传送为什么会发生偏移？羲和为什么变得特别冷漠？为什么把齐飞璇设置成“魔女”？这个身份让他们很难遇见，也最终造成了她的死亡。

因为……

慕曦行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齐飞璇本来就是“魔女”。

她来自泥岭，泥岭就是“魔域”。

一开始慕曦行说这里和伊甸的区别是伊甸没有神，而这里有。

伊甸当真没有神吗？

如果某个存在能看见一切、听见一切、指挥一切、决定一切，那么祂不就是神吗？

祂盘桓在伊甸上空高高在上俯瞰着一切，没有人注意到祂，但事实上祂无处不在。

祂当了……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十年神。

三十年，祂把持了伊甸整整三十年。

新神的能力远在祂之下。

不是吗？

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