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珣在寒潭内清醒过来。

那天的火没能烧死他，却让他终日饱受折磨，直到发现了这处寒潭，才终于能够缓解一些痛苦。

如今，他全身的皮肤都已经碳化，每走动一步都会掉下漆黑的碎屑，火焰仍然在他身上燃烧着，大约是因为火焰中带着某种妖力，就连寒潭水也最多只能制约，不能使其熄灭。

他苦笑着想，要是和慕曦行面对面，她一定认不出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怪物就是望珣。

对了，慕曦行。

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疼痛让他没有余力去数日子。

幸好羲和并没有通知慕曦行遇险的信息，想来她应该还在正常活动。

她发现世界的异常了吗？

望珣犹犹豫豫地打开频道。

里头果然有慕曦行发来的信息。

【望珣，你那里现在什么情况？】

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此后再无新信息。

望珣愣了一下，觉得这是不祥之兆。

他迅速发过去一句话：【慕曦行，你在哪里？】

对面的回复很迅速，几乎是秒回：【望珣？】

【你终于回复我了！】

【你之前出什么事了？】

【找到齐飞璇了吗？】

她连珠带炮回了好几条，似乎很为他们的线上重逢激动。

可慕曦行以往算是比较淡漠的性子，不太会出现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她……恐怕处境也不太好。

【之前我在魔界遭到了伏击。】望珣顿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对不起，我没有找到齐飞璇。】

【不用对不起！】慕曦行说，【我……我也没有找出噩梦中心，但是我感觉噩梦中心应该就是平云宗的某个人……就是无法确定是谁，那个，我去找你吧？】

找他？

望珣皱起眉头，又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扯动了伤口，使得他无法控制地“嘶”了一声。

他不能让慕曦行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会吓到她。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魔域太危险，而且你的身份是仙门弟子，没有来这里的理由。】

【那……你作为土地爷可以来仙门吗？】

【……也不行。】

【那怎么办？】慕曦行有些焦急，【总不能我们就这样天各一方吧？】

【慕曦行，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望珣叹了口气，【我觉得这里有问题。】

【……嗯？】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让慕曦行措手不及。

【就是这个噩梦世界。一切……都很诡异。】

那一头的慕曦行脸上失去了血色。

她知道望珣在说什么，这点她也深有体会。

察觉“仙丹”的由来后她吐了一整晚，把两个室友都从睡梦中惊醒，吐得胃酸都流了出了，之后整整一个月都浑浑噩噩，看见肉就犯恶心。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张会是那样的反应。

以生生割下的血肉做成的“仙丹”里头当然带着“神”的怨毒。

就如同祂的前辈一样，“枯神”也一定诅咒着这世界的一切。

她打探过宋织宁、柯梅、戚应柳，却就是回避着再将“枯神”设为嫌疑人，哪怕祂的痛苦是所有人里最鲜明的。

为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她想象不出“枯神”在现实里的生活吧。

根据慕曦行为数不多的经验，所有的痛苦、恐惧一定来自现实，但假若“枯神”的经历也是如此，那么唤醒祂会是一种正确选择吗？

在噩梦世界经受的再痛苦，终究也只是脑中的幻痛，但如果回到真实之中……祂能够活下来吗？

会不会就像白婷婷所说，留在梦境之中才是更好的选择？

怀着这样的念头，慕曦行这几个月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平云宗弟子，跟着师兄弟勤加修炼，吞下去的“仙丹”已经化作了她的一部分，但有时她也能感觉到它在身体中跳动，伴随着血流环绕着她的全身。

但一切终究只是她一人的看法，队友们可不一定会一样想。

她需要队友帮她下定决心，也需要队友分析梳理事实是否真如她所想。

慕曦行隐隐希望望珣和齐飞璇能告诉她噩梦中心不是“枯神”，她的设想只是幼稚的推测。

为此，她必须见到望珣和齐飞璇，必须一起商定下一步该如何走。

而且齐飞璇不是尚未找到吗？

她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迷失了太久，再下去会出问题。

【望珣，我会去魔域。】慕曦行不容置疑道，【我会找到借口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齐飞璇好不好？】

慕曦行要单独去魔域？

望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

说不准她会经历和他一样的事情。

可是他这副模样怎么去和她汇合？

【我去找齐飞璇就行了。】他说，【放心，我会找到她，你就专心找噩梦中心吧。】

说完后，无论慕曦行再发去什么他都不再回复。

慕曦行的眼神闪了闪。

她还是要亲自去魔域。

问题是，该怎么去呢？

慕曦行已经和宋织宁交上了朋友，真正了解对方以后才发现，她和自己想得不一样，表面认真冷漠，实质上却是个心地善良、好相处的人，对于门内有些规矩并不认可，只是没有胆子违抗前辈们的命令而已。

“织宁师姐……”午餐时，她去找了宋织宁，“听说最近有魔域清扫活动？”

“嗯。”宋织宁吃相优雅，“问这个做什么？”

“我……能一起去吗？”

宋织宁的筷子停顿了一下：“为什么？”

“我……入门也有段时间了，想着也该践行当初的志向，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了。”

宋织宁问：“你是什么境界了？”

“……金丹期。”

说起这个慕曦行又是一阵犯恶心。

大约是因为当初的“仙丹”是“厉长同”亲自给的，加上她这段时间修道又特别努力，所以轻易便弯道超车，在短短几个月内达到了金丹期。

“你倒真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枯神’果然没有选错人。”宋织宁赞许道，“若你真有意跟着我们去铲妖除魔，最近正好有个紧急任务，你可愿意？”

慕曦行的眼睛亮了起来：“什么任务？”

“有个魔族带头在边境闹事，他们散播病毒，致使不少百姓身患重病，为此掌门下令组建队伍，三日后便出发除魔。”

“好！算我一个！”

三日后，火池长老带队向魔域出发。

慕曦行在这些天学会了御剑飞行，微风拂面的感觉很棒，即便在幻境中也让人心驰神往。

不久后，便到了人魔边境。

“诸君都是掌门挑选出的精锐部队，切不可丢师门的脸，定要一举除魔让天下看看平云宗的能耐。”火池长老个性爽快，虽满头白发却神采奕奕，颇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感，连带着门内一众小辈也振奋起来。

“铲妖除魔！不负苍生！”慕曦行和弟子们一起喊，“平云不灭！妖孽不存！”

“好好好。”火池长老满意地扶着自己的银色长须，“平云宗后继有人啊！”

喊完口号后，弟子们便自动分成两人一组，各自去寻找魔族踪迹。

慕曦行来宗内时间不长，不认识什么人，宋织宁又声名显赫导致别人不敢来找她组队，一来二去她们俩竟成了一组。

慕曦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头疼。

和宋织宁一组很有安全感，但若旁边时刻有对方盯着，她还怎么去找齐飞璇和望珣？

原本的打算可是趁着除魔行动悄悄溜到魔域啊。

“师妹，在想什么？”宋织宁戒备着周围，但也发现了慕曦行在走神，心下有些担忧，“这里不比师门，魔族随时可能冒出来，你要注意着才好。”

慕曦行立马回过神：“是。”

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热闹的人间集市，此处靠近边境远离官府，本就鱼龙混杂，售卖的物品也形形色色，不乏在正经市场不能售卖的稀罕货，要慕曦行是魔族兴许也会选在此处下手，毕竟人流多而且客人们还来自五湖四海。

魔族的特征也是很明显的，或是头上长角，或是双目赤红，再不然就是身后长尾巴，反正就是像人但又有着非人特征，混在人群中基本可以一眼看穿。为了更好突袭，除魔小队的成员都没有穿显眼的白色弟子服，以此让魔族放松警惕。

很快，眼尖的宋织宁就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头戴斗笠的可疑人员。

“师妹，那可能就是魔族。”宋织宁指给她看，“到时候配合我。”

“好。”

宋织宁点点头，带着慕曦行一起身形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了那人身后。

按住对方的肩膀，宋织宁语带杀机：“这位兄台可否告诉我，为何今日是晴天，你却头戴斗笠、身披蓑衣？”

那人意识到什么，迅速曲起五指袭向宋织宁。

宋织宁早有防备，并指如刀挡下了这一击。

慕曦行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见两人缠斗起来打得有来有回。

人群被这里的动静惊扰，普通百姓们尖叫着四下散开，慕曦行发现人群里还有一个戴着头纱的人也很是可疑，便想也不想就向对方追去。

刚跑了没几步，敏锐的直觉忽然给出了预警。

她利索地拔剑出鞘，反身冲了回去。

只见一个黑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向着宋织宁毫无保护的后背攻去！

这贼人倒是会声东击西，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曦行大喝一声，关便化为巨型飞扑上去咬住了那人的腰，那人吃痛转身，却发现身后只有一个手持利剑，但还离自己很远的少女，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那会是什么攻击了自己？还是那少女修了什么邪法，能够隔空攻击？

黑纱之下的赤眼狐疑地对上少女的双眸。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传来一阵针扎的疼痛。

慕曦行抓住对方低下头的一瞬间，专为除魔而打造的利剑毫不犹豫贯穿了那人的胸膛。

对方带着的黑纱随着慕曦行的动作落在了地上。

“皇女！”与宋织宁打斗的斗笠男哀嚎一声，也因为这片刻的分神而被宋织宁制服。

皇女？

慕曦行疑惑地看着剑的另一端。

感情还是个大人物？

“大人物”缓缓抬起了眼睛。

那一瞬间慕曦行的心跳停止了。

只第一眼，她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齐飞璇，怎么会是齐飞璇？

小竹充满恶意的笑容回荡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