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衞公子喜夏终成好事,唐亲王礼成群阴慑服。
(六)
唐王没有同他解释为什么屏退所有人,也没有那些寻常的仪程。而恰好,凛冽也没有过问。从始至终,他所有的注意都拴在了唐王一人身上。
甚至在行桑蚕礼,接受侍室叩拜时,他的目光都一直在唐王身上。
他只觉得心上人今天的蟒袍好看,艳丽如霞,光华璀璨,威仪堂堂。
她像是巨蟒遇了东风,化成了龙。
她松开时,卫凛冽才闻到了合欢殿的香气,“是椒墙的味道?”
唐王看着他满头珠缀的样子,和平时不沾雕饰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的耳朵上还戴着自己送的鸳鸯如意缀形耳坠,那对耳璫送他的时候,他一边开心地收下,一面问「真可爱,两只野鸭子吗?」。
她抚摸着他的右耳再到那对耳璫,又想起来他刚刚打了耳洞时,给自己看他还在流血的耳朵。他尽心将自己放在她的手中打磨的样子,像一只只在主人面前温顺的猎犬。
这两只耳坠有三层金流宿,繁复华丽且沉甸甸。把他的耳朵坠得有些变形泛红。
他深情的眸子一直凝视着她,“怎么?在笑什么,我的脸花了吗?”
“耳垂痛吗?”衍望关心地问道。
凛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无奈点点头,“有点痛。礼仪繁琐,戴久了。”
衍望亲手将两只耳坠轻轻卸下来,放在锦被上。
“我也觉得繁琐。好多婚事的仪程都是给那些盲婚哑嫁的妻夫,闹一闹叫她们互相熟悉来用的。我不喜欢。”
凛冽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张,鬼使神差地也跟着说,“你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
他的几绺头发上,编了细细的辫子,用金镶的小扣子内嵌了几颗小小的翡翠。看起来精致无比,宁国的男子在人生的大节日才舍得给头发丝镶玉石。这几颗小小的翡翠在红烛的照耀下别样的透亮。把他整个人映衬得温柔端和。
衍望见他这样子,直拽着他的发丝把玩,她没见过这样的凛冽,一时爱不释手。
凛冽以为她是喜欢镶了翡翠的头发,便认真地说,“你喜欢这发丝,我剪下来给你玩好不好?”
衍望因为他出其不意的花笑得不行,若是寻常夫侍,一定会说,他多镶几绺,教她多在晚上来把玩。
这样直白不拐弯儿的男人,真是罕见。
“人家都说,结发为妻夫,恩爱两不负。你怎么要剪下来给我玩儿呢?”
“你剪下来,自然做什么都行。”
衍望对这个彩头倒是很喜欢,她把自己的一绺头发剪下来,交给了凛冽。冽冽见状,明白了她的意思,将自己的那一绺镶嵌了玉石的细细辫子也剪了下来。
望望以为他会像寻常男子一样,把两绺头发编在一起或者拿着红丝线系上。可他却从妆奁盒子里面,拿了一支细细的铜丝,弯弯绕绕地把两绺头发缠在了一起。
“像不像连理枝?”
望望看着他这样做,倒是觉得很新奇。“你怎么会有铜丝呢?”
“这是鎏金的铜丝,我总是不小心把珠钗首饰弄坏,就用这个缠一下。”他把盒子里的铜丝递给了衍望。
“好神奇。诶,我有一面铜镜,叫虫二宝鉴。那面镜子的支架断了,只能用手拿着照。不像寻常的镜子能架住。不过我有很多镜子,还有穿衣镜,也没张罗修过。”
“那我给你缠上,好不好?”
新婚之夜,两人却没忙着做正事。
衍望牵着他的手,走出了合欢殿,引着他四处参观这座名满天下的糖粉宫。糖粉宫也是她深得皇姐信任宠爱的象征。
即便是夜晚,也能看见那房檐子上面的琉璃瓦、芙蓉石。
“粉色的,真好看。若是朝阳初升,或者夕阳西下时,想必更加光彩熠熠。”
她向对着自己的正夫,介绍着糖粉宫的一草一木,颇有一种,对着男主人展示新房的意思。和望望一样,比起合欢殿前的合欢树,冽冽也更喜欢延寿殿前的松柏。
取到了虫二宝鉴,凛冽却没有照那面镜子。其实衍望很奇怪,除了她自己,从来没有人会拿虫二宝鉴照镜子。
“不难。中间插一条细细的铜丝就好,像针灸那样。”
他几下就把铜镜修好,支在了梳妆台上。
衍望看着那修好的宝鉴,陷入了沉思。
“这柄铜镜,是我在东南边境所得。那边接壤着胭脂州,胭脂州是富饶之地。长姐与母皇一直想得到。我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就在我重病昏迷的那段时间。梦里有个白头发老仙翁,告诉我只要看向这面虫二宝鉴,就能参悟出我的真身。芍子她们经常笑我,调侃我有没有参悟出来。我信这些东西,我是不是很傻?”
衍望重新坐在这里,只觉得恍如隔世。
凛冽倒是很喜欢听她讲她自己从前的故事,“怎么会。一定是老仙翁不舍得你一直昏迷,怕人间就此失去了一个志在天下的奇女子,才会在梦中显现出来。”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参悟出我的真身呢?”
“你每逢大难不死,恐怕是天上的仙娥,不、是仙君。只怕你来人间太久,后土娘娘想念你。才会如此。”
他喜欢哄着顺着她说话,他觉得她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衍望被他逗笑,“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什么仙君呢。我这人,没有神性没有佛性。如果不是经历那么多劫难,绝对不会信些什么的。何况,像我这样不喜欢服天庭管教的人,只怕上了天,也会被罚下界。天上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神仙,为什么放任人间疾苦不管呢?若西王母、后土娘娘真的存在,为什么会让女人被压迫残害那么多年呢?我身往北境,一心解救北境的女子,可当我到那里时才发现,我要解救的女孩子们,早就陈尸塔中。她们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祺王姐姐改造北境的第一步,就是叫北境的百姓去信奉、供奉后土娘娘。据说华|夏|子民曾经最初的信仰就是后土娘娘。后来,为了男人的政|权,就有了越来越多的男|神|仙。我们溪族的萨|满,都是女人。女人是沟通天地神明的载体。所以我们的首领都是女人。可后来母皇来到这里,发现中原的祠堂都不许女人进入,好可笑。阴气重的地方,不许阴女进入。反而许阳男进去。”
她叹了口气,回想起来今天是洞房夜,不应该讨论这些,她偏过头去,发现凛冽还是满眼神情地凝望着她。
“你说得对,人写出来的天庭,是给皇帝看的。男皇帝需要男神仙为主宰的天庭。女人比男人更喜欢和平,更能感受到黎民疾苦,因为女人更擅长从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女人才能感受到黎民的哭声。所以,女人更有神性,天庭上也应该是女神仙更多。后土娘娘如果见了你,一定喜欢得不得了。你要多闯祸,不然她会因为太喜欢你,就把你留在天庭,我在人间还怎么能见到你呢?”
衍望北这些话戳中了心坎儿,噗嗤一下笑出来。她单手捧着凛冽的脸颊,对着他的额发、鼻梁、眉眼亲了又亲。亲到他的嘴唇时,从轻轻的触碰变成了深深的吻。
互相喜欢的人会不自觉地抱在一起。
她从情叆的迷幻中醒来时,发现她已经不自觉地把凛冽按在了延寿殿的床上。
“我们回合欢殿吧。”她觉得自己差点失手没有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