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芜也并未再说,只是转过身子瞧着殿口。众人皆是起身,心中各自打着算盘。
传旨内侍进门,却不是张桐。
萧承泽一时也吃不准,站起身来过拿过小北手中自己的宝剑在手。萧承言所见,急忙拉着常芜到自己身侧。
“诸位,陛下明旨,请诸位跪下接旨。”传旨之人乃是皇上亲随内侍,此刻高举这两道圣旨。身后所随两名年轻内侍。
南阳大长公主上前来,走过常芜时眼神几乎要杀人了一般。饶是明旨,也只是半蹲下身子罢了。
其余众人皆都跪下奉旨。
传旨内侍道:“陛下先口谕传至。”说罢将两道卷起的圣旨转手交到身后之人手中。从怀中先行拿出个条子展开在眼前,弓着身与众人道,“虽是口谕,可也落了纸笔,只是未着卷罢了。实在是口谕过多,奴才也实记不住。”内侍挺直了腰板,才道,‘朕于行宫外听闻紫璇宫之事,深感忧心。勿枉勿纵,怕冤了忠良。特赐搬旨于宫。先帝忽而崩世,致使多道圣御未下发,遂产生诸般误会。朕将后责中书省之过。但由于牵扯朝堂密辛。遂望众人知之即可。勿要外传而广之。朕乃秉持先帝遗旨,先封常文华为永安侯。但时过境迁,遂以常衡之功为盖。”内侍说完转手一指那外黄绸内里却包黑犀牛角轴。“展开。”吩咐着瞧着那内侍展开后举到众人眼前。“诸位请上眼,瞧这圣旨上年份。”
“收起。”
旁人还未看上,南阳大长公主在前却已瞧完。不禁回头觑了一眼常芜。
“诸位,陛下的话,未完。”内侍清清嗓子又道,“常家嫡小姐常苒与七弟成婚亦是遵循先帝之旨。”
萧承言目光先行落在那后捧着的旨意上,其后转头看向常芜,更加确定常芜动用了那府中赐婚圣旨。
内侍却俯下身歉意的道:“圣旨缺失,小的暂未在御书房找到陛下所言这道圣旨。还未上报到陛下处,但眼瞧着宫门将要下钥,不好耽误了与陛下还差,是以先行来了。再则,听闻郕王、瑞王先后进宫,奴才也怕误了事,这便急急来了,还望诸位赎罪。陛下还有话。”
萧承言略有些惊讶,看向常芜眼神略有柔和。
内侍再挺直了道:“朕即位后曾翻过御书房乃至中书省存档。瞧见密信诸封。其中几封道明瑞王妃常氏身份原委。朕记得大致如是......诸位,小的找到了原稿,便直接与众人瞧了。”说罢命身后令一人在手中多张折起的纸中寻着,几张翻过,内侍待不急,自拿过翻着便道,“字略小,小的念完,诸位再瞧。此皆是给先帝的密信。这第一封,上写:臣听命之探查南境击云夺城之战。现禀:实乃皇七子萧承言化名尚战与常文华之女首功,二人随队出巡,遇南国敌探,击杀晋王麾下二十四人之数。夺得击云城地图。此事南境众人皆知。赤等之首简清明禀。”内侍念至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甚至额角落下冷汗。清清嗓子强撑着道,“先帝御笔批:阅。”说完翻转过来叫方才拿着之人拿着摆在众人眼前。字虽小,那红字却大。
南阳大长公主看清后,忽而便软下身子,跪了下去。仿佛已洞悉余下几张。
“其二上写:陛下,臣偶遇常文华之女常芜于击云城中生擒南国二皇子南怀斌。斩其左手致重伤,难以入京,遂询陛下之意。赤等之首简清明禀。先帝御笔批......”内侍明显不知如何念下去,转而瞧了瞧写着皇上口谕之纸。深吸一气后才又重念道,“御笔批:令其签免战之协,放其归南。命南国隐伏赤等辅佐之为国,搅弄南国。内乱。”
其后也递给身侧之人让其一道举着。
常芜听之却是深深不解。抬头去瞧,这对不上呀。那时简二叔绝不在南境镜城,就算知此事也不该这般请旨。按路程,这条子就算骑最快的马,南怀斌在镜城的那几日,这都不够到达京城的。那这是假。
“其三上写:紫璇宫将教养之女常苒实乃常芜。赤等之首简清明禀。先帝御笔批:朕知。”
“其四上写......哦,抱歉,按彼时顺序,此乃其三。上写:虽七皇子请旨伴读以作常芜封赏,但念其为女子,欲宫中陪皇子读书不慎妥当,望慎思之。赤等之首简清明禀。先帝御笔批:朕知。再议。”内侍说着一指道,“其上还有两段。时日将近,臣再请旨陛下,常芜之功何封?赤等之首简清明请。先帝御笔批:七不知其女身,既女子不可为将,但有功不可不赏。故而奖其父兄教导之功。简大人再回:臣觉不可。有功不可不赏。甚此番功高,怎可不赏,易令南境诸人寒心而天下动荡。臣有一法,行之上之余,既无人知常芜为女子,可封常芜少将之名,既是竖立典型也安七皇子之心。命常家女日后更名即刻归京,远离南境再不可提。简清明呈。先帝御笔批:准。”
内侍递出后念下一张。“臣归京闻七皇子感伤,臣上个法子似是不妥,出了坏主意。是臣之过。简清明。先帝御笔批:无碍,身为皇子不可拘泥儿女情长。”
......
萧承言抓着剑的手一颤,深深呼出口气。
“臣禀,闻听赤等回,常苒此番入住紫璇宫不妥。南阳长公主有意栽培之。赤等之首简清明汇禀海檀之言。海檀可在?”
“奴婢海檀,却是当年奴婢与简大人禀。”海檀在后忽而应道。
内侍稍有点头,继续道:“先帝御笔批:无碍。简大人再回:常芜之功已奖,常苒无功不该得赏。先帝御笔批:既于国有功,不该拘泥女子焉。你自说此女前功高,虽是奖过却未落之本人实处,还令其换名更之。朕闻听皇后之言,乖巧之余丢失本我隐藏之未免太苦。是为朝廷是为荒唐。但为江山社稷安稳,死而复生显不得服众,但既错该改,便令收编赤等之列。令其受教宫闱,日后朕再行指婚还罢。此女大忠大孝,自也无碍。”
常芜听闻紧紧咬住下唇,双眼紧闭,连着合在一处的双手也紧紧攥着。成了......
萧承言渐渐松剑,已听出不对之意。常苒之前多处试探,分明便不是暗影之辈才是。
内侍递出这最后一份密信诏示众人后重举起口谕之书,唤道:“瑞王妃......瑞王妃。既原是先帝旨意,朕听闻府中乃至南境还供着您的牌位。快撤了吧。不吉利。”
“是。”常芜应着,双唇直颤,瞧向那另一道圣旨。
似有所感,内侍收起纸来,转手拿过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阳大长公主有违先帝之旨在先,搅乱宫闱在后,念其身份,命五日内离宫还封。贵妃李娇儿枉顾朕意,恃宠而骄,于宫闱失察,免其六宫协理之权。慎妃教唆之罪,降为嫔,褫夺封号。瑞亲王萧承言,念其紧于其妻,遂不追究擅离军营之罪。瑞王妃无辜被牵,施恩于封,念其上兄长皆为国躯。于一品亲王妃衔上赐号:芜。赐京城东院宅子一套,赐院名为:蘅芜院。”
内侍缓缓收起圣旨,才瞧着常苒道,“瑞王妃,陛下只能做到如是了。既然陛下赐了封号,日后相称自也不必避讳。世间大多不识常芜了,您日后可还归本名,只是,书典之上,还需沿用现下之用,才不至于典史出错。宅子中已奉了千株杜若入府。南阳大长公主,陛下谢您多年照顾瑾娘娘。遂请您尽早收拾行囊,不要让陛下难做。外头用以构陷瑞王妃之将兵,小的便带走了。若是查实没有旁的罪,自会放归。”
“瑾娘娘是谁?”宸贵妃忽而问。
内侍并未答话,只道:“待陛下从行宫回来,自会封告。小人不便讲。”
内侍退出常芜站起身来,掸掸身上土来。
南阳大长公主已被张秋扶起,转身看向常芜忽而笑道:“你也扶起一人?还未入宫便压得崔蘋这般,我真是没白教你。”
“姑母您误会了。不是我,是您呀。诸位,于姑母行了礼,诸位便随我离开宫宇吧。在外重谋之职,总好过在宫惹姑母不快了。姑母,待您启程之时,芜儿再来送您......”常芜于郕王、瑞王两人一道行礼出了紫璇宫正殿。其后而出的众人,殿中只余六人。
“今日母后既不舒服,那我明日再去慈安宫。”常芜说着看向一宫女,宫女便朝着慈安宫方向而去。
三人归东街,先路过郕王府。常芜却拉住曦月缰绳。微微转头道:“爷,咱们能去五哥府中讨一杯水酒吗?”
萧承言问:“五哥,可以吗?”
“来吧。我想七弟妹是有话未说完吧。”萧承泽已翻下马,朝府内进。
三人进府,仍是那亭子,其余人等距离甚远。哪个靠近一目了然。
萧承泽先道:“自你带程媜归京,我能想到你要作何用处。你寻张桐,我也知是为诓骗皇兄出宫。但今日圣旨。哼,我却是未想到。你怎做的如此?”
“我其实没做何,只是引荐程媜而,陛下想要程媜伴驾,总不好直接说出其是逆党余孽。而我如今身份泰半人来皆知。以我作以试探天下,岂不快哉。我这身份我只要认下,引荐之功我不说,程媜也会说。且陛下当年亲眼得见我二人在一处跳舞。那如何于天下言,是陛下考虑之事,并未需我费心筹谋,否陛下会觉得,这是十足圈套,必得自己用心、费心琢磨。救我于水火也是全了程媜眼中,好皇上。这般随他回宫,是情。”
“我上次忘记问了,她的脸......好了吗?”萧承泽坐下,问。
“没有。但是上妆便无碍了。但我们都觉得,初见不需上妆,那般先是真,再则,也是让陛下知,她贞。当初为保清白,宁愿划破了脸,这些年又一直由姑母藏着、养着,多宝贝呀。生出这般主意,也是因为陛下有一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赠邻女》后面还有两句,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哼。男子妻妾成群,女子却要从一而终。真是......”
“打断一下,谁是程媜呀?”萧承言问。
“我从前在宫的教习师傅,教舞蹈的师傅,原慎妃那年中秋夜宴一舞便是效仿的程媜之舞。”常芜解释道。
“承言你忘了,就是与你我年岁相差不多的那位程家妹妹。获罪被株连抄家灭族只剩乐妃的那个程家。曾与皇兄指婚过的。”
萧承泽却转眸看向常芜。“七弟妹眼下还有有所瞒吧?你这般筹谋,不该至此止。万一皇兄不仁,是以还备了后招。我听说七弟的侧妃高氏守在瑞王府中,并未如往此一般脱逃。手中该不会握有先帝那赐婚圣旨吧?那未展开前,谁知是赐婚还是何?按着七弟妹的大胆,该不会让那高氏谎称为旁的也未可知呢。”萧承泽瞧着常芜略略歪头,而萧承言转过身去瞧常芜,又笑道,“猜测而。毕竟,我亲眼见着父皇写下与你二人赐婚的诏书。”
萧承言闻言很是激动,走前一步还是忍住并未言语。
萧承泽见此一顿,只道:“皇兄该是也真见过的,否他不会为你谎称不存在之事。那那些密函也是真?”见常芜无话,呼出口气,站起身来,“也罢我也累了,改日再续吧。反正我留京成婚,且还不走呢。”
“五哥,我深感谢你今日入宫相护之情,只是小妹深有一问。请五哥答之。”常芜朝前拦了一步,急忙喊道。
“这般直白,不客套一下吗?”萧承泽转过身子,展开手中折扇在手。
“需要吗?今日您都不顾风声蜚语来助阵了。”常芜直白的说。“您,怎知我带回了程媜?我今日并未向您求救,您,怎知她们今日发难。还多年前就埋了张桐暗线。您,也是赤等?不对,您是皇子,不需是。您......”常芜长大了嘴,似才想明白一般。
“我如何了?”萧承泽笑容极深挑眉看向常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