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犹豫,张立就被人带着进了门。
他抬眼望去,这楼里环境挺好,彩绘的房梁,飘摇的落地红幔子,层层叠叠的楼梯上有穿着轻纱的女子款款而下。
楼下有不少半遮半掩的隔间,时而有人进出,传出一阵欢声笑语。他瞥了两眼,就转而向着中间看去,有个类似舞台的搭建,上面有几个女人正在挥袖跳舞,下面有一群看客饮酒作乐,不知从哪传来的丝竹声连绵不绝。
好地方,设计的挺好。
张立捏着下巴以一个建筑学院毕业生的眼光细细打量着楼里的布局跟装饰。
旁边带他进来的女人捂嘴笑了起来:“怎么比以前还愣了你?”
“你跟以前的我很熟?”他跟着这女人往某个房间走去,一路上赏人赏景。既然来了,也不妨多见识见识。
“呦,芳红姐又带人来了?”
有迎面走来的年轻女子轻笑一声,瞥向他的时候眼睛一翻,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跟轻蔑。
我去!
张立忍着没有爆粗口,心下又气又好笑。你鄙夷个什么劲哦妹子?知不知什么叫顾客就是上帝,虽然他现在还不是你的顾客,但以后……以后就算要做点啥他也绝对不找这这种的!
算了,看你长得还像根葱的份上,老子就不跟你这种连粉都抹不匀的小丫头计较了。
芳红哼笑道:“怎么?没男人要,你眼馋了?”
女子脸色一变,随即冷冷回击道:“我自然比不上芳红姐,一边哄着别人把你往出赎,一边又巴巴地往其他人身上凑……”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别有意味地又往张立那边瞅了眼。
本来一副看戏模样的张立不由得稍微转了转心思,怎么着?这小丫头的意思是他以前有给这个叫芳红的赎身的打算,但其实是被人当备胎利用了?还是说这女人一边哄着别人赎她出去又一边勾搭他张立?
唉,不管是哪种,以后都跟他没关系了。弄清楚这女人跟以前的他到底是咋回事,然后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这原身给他留下个林书淮,他是不得不接受,因为他再不接受也不能把人赶出去不是?要是再留个情人相好什么的就还是算了吧。
正想着,他再回神来,芳红已经和方才遇上的那女子你来我往的相互切磋完,并把他拽进了一个房间里。
“张立!!”带他进屋的女人往他怀里扑来。
他靠在门上不紧不慢地抬手挡住,在女人错愕的表情中,冷静问道:“你叫芳红?”
“嘁!”面前的女人面色一松,撇撇嘴不屑笑道:“不是说不认识我了吗?”
“那是听到别人这么叫你。”他道。
“行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可我也是没办法啊,你又不能早点接我出去,那我不得去陪陪别人好多赚点银子早日出去,我还不是为了我们两个的以后好。”芳红嗔笑道。
她显然是不相信他真的把什么都忘了,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悠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一番话让张立呆了呆,还真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原本抱着的一丝侥幸心理这下也彻底被击碎了。
“那个……”他有些迟疑道:“咱俩……咳,没实质发生过啥实质性关系吧?”
可千万别跟他说要负责什么的,原身都死了,现在的他可一点记忆都没有啊。
芳红“咯咯”笑了两声,面带羞涩道:“你说呢?”
他说?张立再次从头到尾打量她一眼,这女人看起来至少比他大十岁,原身这是什么品味。不对,就算是个绝世大美女,也跟他没关系。
“以前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以后咱俩……就此拜拜吧。”他叹口气,决定还是干脆说清楚,也不纠结以前到底咋样了。
“你……你要跟我断了?”芳红猝然睁大眼,十分不敢相信的样子。
张立点点头,干巴巴道:“对,断了。”
芳红瞪着她,咬咬唇,紧接着用丝帕半捂着脸抽抽搭搭起来,嘴里含混不清地呜咽道:“你……你个没良心的,还说要娶我回家的……”
张立:“……”这是什么狗屁场景?
为毛他一个向来清清白白连女朋友都还没有谈过的人,突然就成了个“负心汉”一样,要面对这种场景?
房间里只剩下女人的哭泣声,张立听得有点烦躁,还是耐着性子尽量平和地劝说:“你先别哭了,咱俩好好谈谈。”
芳红继续哭得很认真,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但张立确定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声音不小,遂道:“那你哭吧,我先出去逛逛。”
反正他想说的都说了,这事儿就算完了吧。
如果原身跟这个芳红真的是情投意合的话,那芳红确实可怜。但他毕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也就不得不狠心当个“负心汉”喽。虽然对这个女人来说可能不公平,但关他什么事?
别怪他心狠,现在的他是现在的他,他得为自己活着。
“你不能走!”芳红大叫道。
张立脚步一顿。如果他走了,这女人会不会再追出去?那算了,他还是留下吧。
跟之前一样半靠在门上,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屋里的女人。
“过来呀,你老靠在那门上做什么?都来过多少次了。”芳红坐在屋内桌边,一脸笑容地朝他招手,再没有一点要哭的征兆。
卧靠,大姐,你这变脸还真快,说哭就能哭,说停就能停啊。他道:“过去就算了,你有事就说吧。”
“每次都猴急的不行,怎么今儿反倒生疏起来了?”
什么叫每次都猴急的不行?张立咽了咽口水,虽然知道她说的人并不是自己,但怎么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尴尬呢?脚下那步子更是怎么着也迈不动,“我就在这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真的不记得了?”
“嗯。”
“真得不想娶我了?”
“不管以前咋样,现在我不可能娶你。”张立认真道。
开玩笑,就他那家,就那一张炕,弄回去跟林书淮三个人躺一起吗?
不知道这身体原主以前说娶她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就胡乱勾搭妹子,哦不,勾搭姐姐。
芳红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这次倒像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话。“所以,你欠了我很多钱的事儿,也忘了?”
“啥?”这次轮到张立惊了。怎么着,意思原身不仅卖地,不仅很穷,还欠债?
芳红看到他这副表情,像是觉得很有趣般,“扑哧”一下子笑出了声,然后站起身向他走来。
边走边娇声说道:“你也不用着急,就算你把我忘了,以前的情分总归还在。只要你先别离开我,那钱就算了。以前本也没指望你还。”
走到张立跟前,她停下脚步,又稍微前倾了下身体,让两个人挨得极近,仰头打量起眼前的男人,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更让人喜欢了呢?”
这句话她说的是真心的。
张立深吸一口气,挡开了芳红即将摸上他脸的那只手,猛得打开门去:“对不起!老子想静静!”
特么的,居然还有这种烂摊子。
出了门,他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那堆破事,脚下不知不觉地就沿着走廊走了下去,跟来时的方向相反。没多久就走近了一个大概是这楼后院的地方。
碧树琼花,亭台水榭,构成一幅清雅怡人的风景图。
这地方还挺好!张立踩着青灰色的石板,心情渐渐好了点,继续悠悠然的晃荡。
他观赏着这园子里每一处别具一格的景致跟布局。古色古香的八角亭,凌空于湖面之上的回旋曲桥,如果手里有纸有笔,他大概会忍不住把这些画下来。
跟在学校里浏览的各种图片不一样,跟他在现代名胜古迹的旅游区中看到的也不一样。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没有被岁月摧残过的真正古代建筑。
果然,古人有古人的风格跟智慧。
赞叹之中,张立的脚步渐渐放得越来越慢,原因无他,就是前面不远处有一美女正侧卧在一个木榻之上,有个背对着他看不清脸的男人正对着那美女拿笔……大概是作画?
他有些迟疑,如果就这么过去了,是不是显得太过唐突?毕竟这里是古代,面对一个年轻女人大抵是不能像现代那样笑嘻嘻地走过去,然后来一句“美女,交个朋友呗?”或者“美女,打听点事呗?”
可如果不过去,张立还是想找个人问点事的。再想来,这种楼里的人应该要比外面的人放的开一些,搭个讪聊个天或许也没啥。
就这么想了想,他还是漫步走了过去。等走近那位侧卧的美人,张立才看清,这女人确实是个美女,皮肤白,身材好,五官柔美。
她枕着胳膊半趴在软榻上,突显出身体优美的曲线,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铺散在了背部跟腰际,看起来真是韵味十足。
眼睛是半睁着的,似乎就是刚刚醒来又十分困倦的模样,慵懒而动人。她的裙子被一本开着的书卷压住,不知道是不是这美女看书看了一半才打瞌睡的。
而他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二人。一个继续睡着,另一个就继续照着美女作画。
张立扫了一眼那画,画得正是那女人,一片花团锦簇中,侧卧在塌上,懒散惺忪的表情,只是脸部似乎画得不太真切,轮廓有些模糊。
整张画看起来,能看得出画得是个美女,看得出美女的神态动作,但并没有将五官的特色精确得描绘出来。这大概就是古代丹青跟现代素描的区别,一个注重意境,一个注重写实。
“你是什么人?”软榻上的人抬了抬眼皮,朝他的方向看了眼,懒洋洋地问了句。
张立在脑子里飞速思考了一遍该回答是‘哪位姑娘的相好客人’还是说‘他就是个路过的’。
最终他笑了笑,瞄了他旁边那位正在作画的人一眼,说出口的是:“我是个画师,来这里,也想找份差事。”
他在现代身为一个建筑学的设计师,必须掌握熟练的手绘技能,虽然有各种绘图软件跟建模软件,但也不能时刻依赖。当然,他前世画得大多是建筑景观和房屋结构之类的,画人可以说是一种课外拓展。这拓展,事实上也拓得一般般,但基本上能应付,不会画得太失真。
这么一想,他觉得他是不是应该再多练练绘画,这古代画师也是一种职业。赶明儿,到街头去摆个摊子,给过往的行人画肖像,想着比算命要靠谱。
至于前期投资嘛,就是一支笔,一叠子纸张。不知道这个时代纸张贵不贵,贵得话他一幅画的价格就得贵,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买……
张立脑子里盘算着这个新想到的赚钱路子,眼睛是继续瞧着眼前的女子,等着她再说点啥。
只见眼前的女人似乎有些惊讶,微抬起头眼皮子向他看来,微笑道:“你也是画师?可我怎么记得你是这楼里谁的客人?”
到底是前身经常来这儿逛呢还是这里的人都记性好?怎么见到他的一个两个人好像都认识他?
不过,认识他才更好。张立抛开心里的疑惑,嘴上干脆道:“我确实会给人画肖像。”
准确来说,就是最简单的人物素描。
这个时代大概是还没有素描,要是他露一手,不知道能不能被这里的人接受以及喜欢。
“呵……”榻上的女人轻笑了声,用手支起身子,笑盈盈道:“那你给我画一张,画的好,价钱就跟你旁边的这位一样。”她声音柔而缓,透出一种自然的魅惑。
不知道旁边这位大叔价钱多少,但有的赚他就开心。
“好。”张立一口答应下来,旁边的人默默给他移了移位置。正打算动手画的时候,他才发现,笔筒里都是毛笔。
“这笔……不行。”
“笔怎么会不行?你还想要什么笔?”女人疑问。
“我想要铅笔,有吗?”他略急毛地问道。才想起这一茬,这个世界大概率是没有铅笔的,那么他刚想出来做画师给人画素描的事儿就得泡汤了。
“我画画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有什么铅笔。”旁边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画师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
面前的女人勾起一边唇角,笑而不语,但看起来就是在看他张立这个‘吹完牛又不会圆谎而漏了馅’的家伙的笑话。
不相信他就不相信吧,他也没有非得跟这些人证明一下自己多厉害。但总归他是打算着要跟这女的搭个讪问些事儿的,现在被人小瞧了可不太好。
张立扫了眼旁边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