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说出这番话时,眼神与方才示弱的那副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破晓时分,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帐口已有微光射进,烛光还在帐中点着。朱祐璟目视着前方,那烛光将他的脸庞侧影,映在了她的脸上。
“夫人,怎知本王开口便是质问?”
打在脸上的阴影离开,朱祐璟微微侧头与她对视,她当然没有一丝错愕,因为她知朱祐璟会这般问她。张姝璘面色不改,心中早已算好了下一步该如何。
“那便是妾小心眼了。既然殿下不是,那便好办了。”
她话毕后,朱祐璟并未及时回话,但他并未出言反对,便说明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见朱祐璟未开口说话,张姝璘自是知道收紧有度,若是全盘拖出,那岂不是没有丁点儿筹码握在手上。
她故意留了些说话的气口,朱祐璟闭口不语的样子,看来并未打算接上她给的气口,那她便接着开口道:“殿下可想知道他们因何为号,展开行动?”
既然提出合作朱祐璟波动并未有多大,但是她说这这番话,便是他信任她的筹码,一句话,换一句信任。
鱼儿不上钩,那边试着打圈撒食,鱼一旦尝到食物的苗头,便会上钩。亦或是四周敲击,使鱼儿落网。
她自是知道朱祐璟对她的怀疑,从她开始计算起,就从未停止过。更何况朱祐璟怎会蠢到她堂堂一个女儿身,如果不是带着何种目的,怎会非进军中不可?
“本王没随夫人的愿,夫人这便给自家夫君下套了?”
本着取得信任的底气,站在这帐中同朱祐璟交谈,但他一句“夫君”差点儿将张姝璘的士气,心中是又羞又恼,差点将这士气泄了满地。
“妾没有。”
张姝璘算事看出来了,她这张嘴,就没有能说得赢朱祐璟的时候。在他身旁用着稍稍抬了一点的音量反驳道。
“那夫人说,夜里那人以何种方式为号?”
帐外的光越来越明亮,帐外传来了,将士们走动时盔甲碰撞的声音。眼看着朱祐璟把帐内唯一的光亮吹灭了。
鱼上钩了,她可以起钩了,或者说,她的敲击起了作用,这鱼入网了。
“妾就当殿下同意了,这几人,以鸟哨为号。”
朱祐璟那时确实是睡着了,张姝璘在他掌心写字时,才醒。其实并没有像张姝璘说的那般厉害,只不过张姝璘写完便出了帐外,他心中有些担心便跟了出去,毕竟深夜出帐,若是被人察觉,可就连蛇尾巴都抓不到了。
朱祐璟听完,沉思了半刻,帐中也亮了许多,张姝璘见朱祐璟不说话,便想着进到侧帐洗漱。踏脚还没踏出去,脚还悬在大腿一半处,朱祐璟突然开口。
“近日夫人若是闲来无事,便替本王在城中打探一二可好?”
张姝璘顿在原地的脚,缓缓放了下来,看向那侧帐的眼光,飘到了朱祐璟脸上。
她明明并未说出,那日听见那人要进城找暗门子之事。起初,张姝璘只是认为说话这人,龌龊至极,但转念一想,这城中鱼龙混杂,这暗门子的风声能传到营中,这阵风还真不小。
她眼神故作深情,脑中想起了,朱祐璟自称的那声“夫君”许是与朱祐璟待久了。她走近了些,盯着朱祐璟的眼睛,竟脱口而出,这番带些捉弄的语气,“都听夫君的。”
张姝璘眼神并未有丝毫闪躲之意,眼看着朱祐璟微微睁大的眼睛,她竟觉得有些有趣。转身便走向了侧帐,那被捉弄的朱祐璟,攥着拳头,披着袍子便去了大夫的帐子。
福儿一早便在帐外等着了,也听见了这帐中有些声响,福儿刚在帐外站定,便看见朱祐璟从帐中往出走,连忙对着朱祐璟作揖。低头时见那朱祐璟紧锁眉头,等他走后,便立马进帐找张姝璘八卦去了。
张姝璘看着福儿八卦的样子,一个凶狠一点儿的瞪眼,便让福儿将这颗八卦之心,收了起来。
“手中的粮食还有多少?”
福儿正在为她更衣,之前虽有绿枝红枝伺候,但还是福儿更合她的心意。福儿将那耳坠为张姝璘带上,手中的动作缓慢了下来。
“加上姑娘前些日子,派人从别的地儿买来的粮食,还真不少呢!”
张姝璘看着福儿边想边盘算的样子,恨不得将那算盘,摆在脸上算。张姝璘见福儿那副样子,还有那算完后高兴的样儿,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姑娘因何而笑,福儿可是在心中盘算了好几遍。”
被张姝璘突来的笑声,打击了自身的信心,她嘟囔的同时还接着在心中盘算了会儿。
“对了,姑娘,这几日那雇来的人来信,说是城中两家粮仓轮番来找茬,说是要咱们另寻他人。”
她正准备将福儿为她戴上的耳坠,摘下来,听见福儿的话,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来看她这番谨慎的行为,还是惹了点麻烦。
“日后在营中便不必戴上耳坠了。”
福儿两手手心朝上,接住张姝璘手中的耳坠,将张姝璘的话应了下来,接着两人出了帐内。
既然朱祐璟都开口,让她去城中打探一二了,她怎好意思,不为得她这“夫君”做些什么呢?
福儿早上刚说完,粮仓找茬一事,立马有人接了这差事。果然粮食用钱难买,保不齐这雇的人,还会从中克扣些许。
从前还未注意这城中还有不少风月之所,今日一见属实不少,这军中朱祐璟从前便有规矩,不许将士们擅自出营。前世传进她耳中的便是,这郡王世子,身边少有女色,军中更是规矩颇多。这一世,此等说法,从张姝璘悄摸跟在军队中来到营中,日日与朱祐璟在一帐中,自然便不复存在了。
这城中风月之所大多藏在小巷之中,偶有几所乐妓开在闹市之中。张姝璘虽没有通天的本事,但是能用钱财来打探的消息,便不是难事。
哪家人最多,张姝璘便进哪家,若是不让进,将那钱袋子丢给门口的老鸨。那老鸨麻溜的跟着张姝璘进了雅间,张姝璘一进来便闻到,这难闻的香气,这香味,她非常熟悉,前世从院里娶进来的女子,最喜用这香了。
她用手帕捂住嘴鼻,自是不愿吸入一点这香气入/体。那老鸨站在张姝璘对面,这雅间的圆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酒。张姝璘还未开口说些什么,那老鸨便迫不及待的张口说起了话。
“这女子进我们这个地方,姑娘不怕败坏名声吗?”
说完这老鸨便“呵呵”笑了起来,张姝璘一改进门时的严肃,眼眸向下,掐着自己的大腿根部,痛得眼眶积满了泪,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瞳孔微颤,眼皮一闭,两行眼泪顺势落了下来。
“您是不是,我家那位贪色的,成天不知被哪位小姐迷了心智。日日对那房中之事提不起兴趣。”
那老鸨,还以为张姝璘还来砸场子,来这抓个现行来着,张姝璘那眼珠子一转,双眸轻轻一闭,余光看向身旁的人,很明显福儿还没从上一场戏中出来。
这便是她们二人今日找的最后一处风月场所,见福儿没什么反应,张姝璘只好假装哭得嗓子紧,咳嗽了两声。
接着用手肘撞了一下福儿了胯部,福儿见状小脸脸色一变,假装心疼她面前的这位主子,对着那老鸨说:
“您是不知道,我这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宅府中的争斗,这次来也是想和老鸨商量一下买契一事。”
张姝璘在旁边只需要点点头,再佯装一下头疼便行了。那老鸨见有意出高价,便问张姝璘是楼中,哪位小姐,张姝璘当然不知哪位了,对着那老鸨开口便道:
“您有所不知,若不是家中那位有些钱财,还要靠着度日。我断然是不会擅自主张,来楼中找人。此事传出去自是丢人的很,劳烦莫要向外吐露。”
张姝璘眼神盯着老鸨,从身上掏出厚厚一叠的宝钞,分出几张递到了老鸨的手中,这老鸨果真见钱眼开,立马懂了张姝璘的意思。
“小娘子都这么说了,老鸨定给娘子将这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
只见那老鸨出了雅间后,一开门便进来了,将近二十多个的女子,竟将这楼中的小姐全数叫进了雅间之中。
“都机灵着点,若是被这位娘子买走,便是你们的福气。”
那老鸨说完便出了雅间将门关上了,张姝璘令福儿挨个传话,开口两个听完福儿的话,便出了雅间,陆续走了四五个后,福儿走到了张姝璘身边。
附耳同她讲话,“姑娘,就剩这些人了。”
“方才你们也听到了,我们要问的是哪里的人,若是今日我从这楼中出去后,听到了什么风声,那就别怪我们家姑娘心狠手辣了。”
两人可着屋中的小姐们盘问,还真让她们问出了些什么。从小姐们的口中得知,还真打听出了两人,是一胖一瘦,还是着楼中的常客,还说了几个张姝璘没什么印象的模子,福儿在旁边盘问,张姝璘便全数记了下来。
将小姐们尽数驱出房间后,打开雅间的门,门口的老鸨,脸上笑容便不见了。
福儿看着那老鸨马上便要开口的嘴,手里拿着张姝璘方才在雅间中给的宝钞,放在老鸨手中,面色凝重,“这是我们家夫人,给您的辛苦费。”
“老鸨无须再问了,这楼中没有我们夫人要找的人。”
张姝璘走在前头等着她,福儿在后面善后,那老鸨可是见钱眼开的角儿,若不拿出点钱财,估计这老鸨得堵的两人回不了营中。
福儿说话严丝合缝,堵死了老鸨想说话的嘴。那老鸨拿了钱财,只好把想说的话,往肚子里咽。张姝璘同福儿回了营中,正好撞上了议事出来的朱祐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