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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螳螂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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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并不算清澈,甚至可以说是浑浊,傅传甫站在堆满货物的船尾甲板上,遥看化作一条黑线的江岸,人群熙攘,千帆停滞百舸争流的壮观场面随着帆船的渐行渐远,已经消失在眼前,傅传甫面容透着刚毅,此时浓眉紧皱,心头躁郁难平。

风云变换之际,连江风都变得凌冽,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傅传甫抬头看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乌云,黑沉的天际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雨,即使江风吹拂,也难以消除周围闷热的空气,本就躁郁的他,眉目间又添了些焦虑之色。

帆船底尖上阔,首昂艉高,长二十丈,阔十丈。船有三层,船上五桅可挂七帆,甲板上的人皮肤黝黑,神色坚毅,拉帆转舵手法老练,一看便知是长期行船于江的船手。

上百号人忙活着手头的事情,迅速却不显匆忙,这时船楼上下来一男子,船手瞧见他只粗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继续做事。那男子负剑于后,身穿石青色直襟长袍,浅灰色的宽腰带裹在腰间,黑发束成顶髻模样,余下自然披散的长发随风舞动。他秀雅的面庞挂着一丝淡笑,行走间腰际的青色葫芦前后晃荡,径自朝船尾走去,目标明确。

傅传甫余光捕捉到一抹身影,侧头看去,心悸的感觉陡然出现,他对身侧之人的靠近竟未有丝毫察觉。傅传甫转过身,拱手行礼:“梅先生。”

梅左瞧了眼天色,又瞧了眼帆布上熟识的“易”字,轻笑道:“此行麻烦傅舵主了。”

傅传甫敛去眉间的焦虑,回道:“这是傅某应该的。”回话间,傅传甫的思绪却回到了昨夜。

昨日子时,易水分舵。

易水的分舵遍布楚国,分舵分做三等,镇属三等,县和普通城池属二等,而长安、洛阳、淮南、扬州、金陵则属一等,这五座城池的舵主既要管理境内的小据点,又要掌管境内属于易水的生意场所,可以说是山庄之外权利最大的五人,而傅传甫正是扬州分舵的舵主。

傅传甫在仓库清点完昨日从南阳那头送来的货物,又到会客堂听手下汇报近日需处理的事宜,将事情吩咐下去后,才屏退手下,神思疲惫地回至书房查看各分舵传来的书信。

书房一片黑暗,傅传甫步履稳健地行至书案边,点燃烛火后又将书案左侧的窗打开。随后视线落在案上堆积若山的书信上,他沉沉叹了口气,回身走至梨木椅前,认命地坐下,拿过最上头的一封黄皮信,将要打开。

恰在此时夜风从窗外袭来,烛火一阵摇曳,将房梁的影子映在书案对面的墙上。傅传甫脸色变得黑沉,犀利的眼神夹杂着几丝忌惮,落在本该空无一物的房梁上,那里多了一道人影。不等傅传甫发作,自房梁处传来一阵劲风,傅传甫瞳孔骤然放大,下意识抬手接住急速而来的东西。

吱——

那劲风竟连人带椅推出半寸有余,傅传甫骇然,打开右手定睛一看,那是一枚白玉,内里的血珠即使在夜色下也显得妖异至极,傅传甫神色剧变,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脱口而出道:“易水诛杀令!”房梁上的人低沉一笑,细微的笑声在这空寂的屋中似乎被放大了数倍,变得清晰可闻。

那人从梁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傅传甫抬眼看去,只见那人身穿长袍,在昏暗地烛火下似青竹傲然而立,接着便听见那人笑道:“敢问兄台可是傅传甫?傅舵主?梅某久闻大名,今日得以一见,甚是有幸。”

帆船以乘风破浪之势行驶在破涛汹涌的江面上,梅左沉默片刻,开口道:“还望傅舵主吩咐船上的兄弟们多加警觉,江岸的情形想必傅舵主也十分清楚,梅某怕这易水的声威也镇不住蠢蠢欲动的黑门。”

傅传甫回神,方才沉浸在回忆中而显露出来的迷蒙退去,抬头扫视着江面,沉声道:“谨遵梅先生吩咐,待会傅某便知会下属,多加防范。”

梅左笑了笑,道:“那梅某先回房中了。”

“梅先生,请自便。”

梅左背身离开的那一瞬,笑意消失无踪,。昨日得了消息的两人离开江子清的院子后,径直回了莫回客栈,同沈将来夫妇商讨应对之法,直至半夜才回房歇息。想到昨夜商议出的结果,梅左不由轻抿薄唇,脚步未停,稍稍侧头看向奔流东去的江面,眼底眸光流转。

傅传甫为梅左二人安排的住处,是易水帆船上最为舒适豪华的地方,这间屋子占据了整个船楼的第三层,吃穿用具一应俱全。且里头的一切木制用具,皆是用上等小叶紫檀做成,房内檀香弥漫,入夜甚至无须香炉燃香助眠。

房中,左侧搁着拔步床,三步外靠窗之位又放置着贵妃榻,以供小憩。而此时秦斯然正右手撑在鬓际卧于榻上,薄纱覆身,青丝柔软垂落,旖旎慵懒,一双淡漠的琥珀色眼眸微抬,窗外船帆鼓动,江水翻涌,得以落入佳人眼中。

咯吱一声,门被缓缓推开,秦斯然微磕的眼眸徐徐睁开,梅左步履稳健掠过绘制着花鸟草虫的纱橱,亦步亦趋地走至贵妃榻旁。梅左轻嗅,直至捕捉到除却馥郁的檀香外,沁人心脾的梅香时,不安感得以舒缓。许是屋内过于静谧舒适,两人竟都沉默不语,神思悠然。

渡江需要一天一夜,易水帆船从白日行进黑夜,花了足足七个时辰,行程也才过了三分之二的。入夜,阴魂不散的乌云倾覆在江面之上,遮去皎洁的月光,傅传甫下令减速前行,船上百来号人呼吸着沉闷的空气,人也变得寡言起来。

须臾,惊雷炸响,电闪雷鸣之间,酝酿了许久的乌云,终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雨水倾泻而下。黑夜里暴雨倾盆,头戴斗笠的傅传甫披着蓑衣站在船头,因雨势过大,落在斗笠上的雨水从帽檐滑落,竟成了一个小型水帘,甲板上匆忙地脚步声此起彼伏。

漫天雨幕似蛛丝,将相隔千万里的天地相连,天际黑云旋动,江中水势湍急。

被雨水浸湿的甲板滑而难立,一名下属行色匆匆又分外注意每步是否踏稳,稳健而迅速地走至傅传甫身侧,双唇快速开合。他的话语被轰鸣的雷声掩盖,傅传甫听不分明,伸出右手往上抬了抬,示意他大点声,他便卯足了劲儿嘶吼道:“舵主,天色昏暗,又因雨势过大,前方的暗礁恐怕来不及躲了!”

傅传甫闻言,心头蒙上一层阴霾,这时闪电似银白色的巨蟒游走于空,“银蟒”将方圆百里照的透亮,赋予江面银色光芒,呼吸间,“银蟒”钻进厚实的黑云之中,而傅传甫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抬眼看向两侧,附近不知何时出现了两艘巨大的帆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易水帆船靠来。

傅传甫压下心头纷杂的情绪,一双锐利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帆船藏匿地方向,脸色难看地怒吼道:“吩咐下去,必须给老子躲过暗礁,不然统统剁了喂狗。”

那下属闻言,神情却越发坚毅,点了点头离去。

船楼第三层的房内,一刻钟前移坐圈椅的梅左和秦斯然听着房外慌乱的声音神色凝重,梅左沉声道:“黑门此次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秦斯然右手食指叩着椅侧的高脚窄桌,素来自若的神情变得复杂,现在的情势,在她意料之外,她本以为黑门的人会在二人下船前往金陵的途中下手,秦斯然喃喃自语道:“为何会突然孤注一掷,冒着被易水绞杀的风险出手呢?”话虽如此问,她心中却已有定论。

外头呼啸而过的风刮得门窗作响,炸响的雷雨声也扰得人心烦意乱。梅左脸色阴晴不定,将四季剑抽出,撩起衣摆不断地擦拭着剑身,焦躁的情绪这才得以平复,暗自清理着思绪。

须臾,她的思绪逐渐明朗,抬眸直勾勾地盯着秦斯然,轻吁一口气,猜测道:“难不成是因这是最后的机会?”秦斯然闻言垂眸,清丽白皙的面容被打上一抹阴影,梅左所言恰是她心中所想。

正在此时,屋外淅淅沥沥地雨声夹杂着刀剑相交的声响传入梅左耳中,梅左面色一变,暗道不好。

今日辰时,江岸渡口。

乔忌懒散地躺在被人工工整整堆起的方箱上,双手交叠做枕,单瞧他穿着的那身粗布衫。这往来的百姓大抵会认为这不是个船夫,便是个帮忙卸货的小厮,可你细看他曝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白皙的甚至能看清血丝,细白的双手除却虎口有明显的厚茧外,与船夫小厮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乔忌微眯着眼,瞧着万里晴空,咧嘴一笑,心道久晴必有雨。随后,他年轻俊朗的面庞露出沉思之色,五日前他奉命在此守株待兔,凭借暗桩传来的消息,判断目标何时会渡江,而自昨日午时后,暗地里追踪目标的门中人,就陆续失去消息,想必已遭不测。想及此,他唇角微弯,呢喃道:“不过,既然已经到了扬州,渡江,也快了。”

恰在此时,有一人快速靠近,站在方箱旁神色恭敬,低声说道:“老大,目标登上了易水的帆船。”

乔忌闻言微微一愣,瞬间坐直身体,斜睨着下属,舔了舔嘴唇,旋即露出病态而又放肆的笑容,随即抬首遥看渡口,那里停留着一艘雄大的帆船,接着他看到那艘船扬帆起航,帆上的字龙飞凤舞。他低喃道:“螳螂捕蝉,易如反掌。”话落,他便带着下属往上游走去,那里停留着黑门的帆船。

江面上,两艘巨大的帆船相隔七丈,每艘船的甲板上都有一百人,他们披蓑衣戴斗笠,压住腰间的长刀,动作整齐划一。乔忌瞧着近在眼前的易水帆船,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气沉丹田大喝道:“众黑门弟子听令,登船!”话音一落,两百名黑门弟子足尖一点,似无惧暴风雨地海燕般,急速冲向易水帆船。乔忌面庞被雨水打湿,而天边闪电袭来,森然的笑容显现在白光下,让人战栗不安,片刻,他踏上船沿掠身而去。

傅传甫见势不妙,运气内功喝声吩咐道:“易水弟子速速拔剑对敌!”话语间他抽出腰间的佩剑,飞身离开船头,兵刃割破血肉的嘶嘶声被雨声淹没,甲板上喊杀不断,刀剑相接的声音清脆悦耳,而昏暗中的景象惨烈至极。

乔忌神色从容,脸上带着一丝嗜血的笑意拾阶而上,径自走向第三层的房门,他手中的长刀已经饮血数人,刀刃上的鲜血与雨水相混滴落在木板上。

屋内,梅左瞧着屋外在烛光映照下缓缓移动的人影,握住四季剑将秦斯然护在身后。秦斯然静默地看着眼前瘦削修长的身影,眼湖泛起丝丝涟漪。梅左屏气凝神,那道人影在门前站定。

砰——

乔忌一脚踢开房门,他抬头看向梅左,将斗笠摘下,虚虚晃了晃,笑容可掬地道:“二位好啊。”他这般模样仿佛千里迢迢来看望许久未见的老友,当然前提是忽视他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刀。梅左回以一笑,四季剑剑尖直指乔忌,和煦地说道:“你好啊。”

闻言,乔忌笑意更甚,弯腰将手中的斗笠放下,轻吁:“还是不戴斗笠舒服些。”说罢,眼神一厉,举刀直逼梅左。乔忌刀法刁钻诡秘,身影飘忽,梅左觑着忽隐忽现的刀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四季剑挡开数刀,似是看到什么,她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紧接着剑尖往左侧猛地一划,乔忌瞬间退离开来,左手捂住腹部,隐去笑意。梅左嘴角噙笑:“阁下刀法,华而不实啊。”

乔忌冷笑,梅左便听到破窗声响起,近半百的黑门弟子鱼贯而入,将二人团团围住,本宽敞的房屋顿时拥挤起来。

见状,梅左悄然敛去笑意,暗叹真舍得下血本,秦斯然表情微变,破庙外四人抵百尚游刃有余,可现下只有梅左一人,却要抵半百之数,秦斯然纤眉紧蹙,低声道:“小心些。”

梅左浅笑,正欲开口,乔忌冷声道:“上。”只得收敛心神,严阵以待。

乔忌携着五十名黑门弟子似潮水纷纷朝二人涌去。梅左凌厉的眼神扫视着诸人,手腕颤动,剑鸣声荡起,伴随着剑啸,率先贴近梅左二人的黑门弟子,只觉眼前绽出一朵血色梅花,紧接着胸口衣衫碎裂,那里血梅妖冶动人,更似寒冬腊梅栩栩如生。

屋内刀光剑影,梅左剑意呼啸其间,乔忌眸色暗沉,发现梅左在如何行动,绝不会离开秦斯然周围的方寸之地,仿佛窥见了秘密般,桀笑出声,随即刀锋一转,直攻秦斯然。

梅左心头凛然,余光所见寒光乍现,而面前十余名弟子奋力而来,梅左退身至秦斯然身旁,一把将秦斯然拥住,面朝黑门弟子挥剑杀出,却将后背曝露在乔忌面前。

乔忌见状,眼中光芒大盛。

秦斯然眼神惊惧地看着乔忌近在咫尺的面容,垂于身侧的双臂紧紧拥住梅左腰身,神色慌乱。梅左咬住下唇,冷汗如雨,脸上失了血色,乔忌毫不留情地收回长刀,秦斯然看着烛光下沾满鲜血的刀刃怔怔出神,耳际,梅左仍一声未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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