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陆骁跟邵谨言都没过来，陆骁是因为公司有事脱不开身，邵谨言则是因为要去外地出差。
程姝回到他们身边后，他们的生活方式都有所改变，像重新找到支点的风筝，平日总懒惰的缩在主人掌心，碰上不得不飞翔的情况，在空中移动的轨迹也有了分明的形状。邵谨言本来就不多将精力投在商场，他志不在此，比起跟一群修炼成精的老妖怪去整那些弯弯绕绕，安静沉浸的学术科研更适合他，曾经是为了寻找程姝迫于无奈，现在人已经找到，放在眼皮底下，终于可以去放心的继续自己中断的人生。
程姝对此表示一百个支持，一个人的爱意对他来讲是很大的负担，如果这份爱赌上了那个人的一切的话，程姝更是觉得喘不上起来，因为无法给予同等价值的“回报”。
他不认为这两年里他有爱上任何人，陆骁是他的竹马哥哥，对他很好，邵谨言是他的班长同志，事事皆以他为先，还有对他吐露爱意的沈其渊，那个年纪比他小很多的蛇一样的青年，这些人无论选择哪个或许都能开启一段美好的感情，有陈砚川的前车之鉴，程姝起码不会再经历一遍跟丈夫相互折磨的那几年。
但是，程姝不想选，没兴趣。
结婚结的太早，历经人事的年龄太小，程姝连正常的恋爱都没感受过，眼下被这么多男人缠上，估计也没机会感受了，他也不敢再踏出这一步，怕重蹈覆辙，怕再度失去身边人。
陆骁邵谨言明白他的想法，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十分克制自己的行为，最多不过像绕着肉打转的狗一眼寻着了借口就舔舔，把程姝拉到腿上揉两下，亲亲脸蛋或者嘴巴解馋，程姝抗拒的厉害就放开，再过激的行为却是没有过。
再等等吧，再等等，程姝摆烂道，搞不好某一天他就萌发爱情的火苗了。
买的平层也有个两百多平那么大，那两个人不回来，程姝一个人住还是略显空旷，天很早就黑的彻底，顺着窗帘没拉紧的缝隙看出去，竟看不到一丝的云彩，就连月光都无处可寻，整间屋子如同被扣进了漆黑一片的牢笼之中，里面的人就是引诱怪物的陷阱。
程姝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看向床头的时钟，却发现不知何时钟表已经停止了工作，时针还驻留在下午六点，那似乎是他迷迷糊糊入睡的时间。
于是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掀开被子下床，细嫩的脚底板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好清醒的梦。
程姝用力在地上辗了碾，不疼，细细感受也只有麻麻的酸意，像是从世界之外传递过来的，跟他皮肤下丰富的神经有着非同一般的隔阂。
没由来的，程姝心跳加速，拖鞋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缓缓浮现的地毯，像是某种指引，程姝游移不定的试探，跟着地毯延伸的终点一步步踩过去，走廊寂静无声，只有从屋内洒出的灯光照亮了起点，再往前是浓稠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稀薄的光源随着距离拉远被稀释再稀释，最后完全消失，程姝抬眼望去，地毯的尽头仿佛有一头不明生物盘踞，狰狞深沉的巨眼正紧紧凝视着他。
还要继续向前吗？
程姝瑟缩着后退。
忽地，门铃声传来，短暂的一声过后，紧接着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咚、咚、咚”
“——谁啊？”
程姝壮着胆子扬声道，陆骁？邵谨言？还是沈其渊？此时他混沌的大脑宛如陷入了酒精的麻痹之中，完全忘了这是一场梦，心跳越来越快，血压直线飙升，压的胃隐隐作痛，程姝极力想保持镇定，杂乱的思绪却让他无法停下来思考。
“咚、咚、咚”
又是三声，跟先前的敲门声一模一样，如同复制黏贴，程姝却莫名听出了催促，外加一点点的不耐烦。
程姝只得僵硬的迈着步子，一步步走向未知的黑暗。还好，想象中可怕的事并没有发生，走廊还是熟悉的样子，他顺利的到达了玄关，加厚的电子锁保险门感应到了来人，门外的电子摄像头清晰的将投影映射在显示屏上：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谁在敲门？
恶作剧？
程姝茫然无措的想着，似乎为了反驳他的想法，敲门声再度响起，整整齐齐的三声。
开门吗？
要不要开门？
程姝跟不存在的无名之物僵持着，冷汗不知不觉打湿了睡衣，黏黏的贴在后背，难受的不行。程姝使劲咽了口口水，承认自己还是太谨慎了，出来的太急，手机没带在身上，碰上这种意外情况应该先拨打乔国升的援助热线，或者干脆报警寻求警察叔叔的帮助。
他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回跑，一口气撞上了一堵异常柔软的“墙”，像一块竖着的海绵，全盘吸收了程姝的冲击力，柔柔的将他弹了回去。
程姝稳住身体，瞪大眼睛：没路了。
牢笼一再缩小，小到只剩下他面前的门，跟身后看不见的墙。
闹，闹鬼了。
程姝小脸苍白，什么鬼会来找他？除了他的死鬼老公，但是陈砚川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程姝的指尖在门把手上凝成冰雕。
门，打开了。
"咚、咚、咚"的声响突然变成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噪音，显示屏突然爆出雪花噪点。他踉跄后退时撞到玄关镜，镜面竟渗出粘稠血珠，在惨白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陈...砚川？"破碎的颤音撞在门板上。回应他的是锁舌弹开的咔嗒声——电子锁屏幕终于有了反应，却分明显示着【验证失败】。
门缝里漫进来的黑雾缠住他脚踝，像十年前新婚时那条锁链。程姝突然看清了黑暗中悬浮的东西——是他们的婚戒，被程姝摘下来后，藏到最深处的婚戒——银白色的亮圈长出了血管，正随着某种心跳频率鼓胀。
“.....我回来了。”
耳后响起的声线让程姝不受控的落下眼泪，这确实是陈砚川的声音，再度听到恍若隔世，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却像被绞肉机碾过又重组，每个字都带着血肉粘连的黏腻感。他不敢回头，可博古架上的倒影强迫他看清——西装革履的"人形"站在他背后，修身的西装由看不清的黑雾构成，脖颈处皮肤像融化的蜡不断剥落，露出底下涌动的银色物质。
当那只手搭上他肩膀时，程姝闻到葬礼白花腐烂的甜腥。西装袖口下根本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由戒指熔成的金属流体，一经接触就迫不及待地逸散开，极度渴求与他的皮肤相贴，正顺着他的锁骨往心口爬。
原来.....跟他在幻境中见过无数次的丈夫，是以这样的形态陪伴在他左右吗？
.....好恐怖....好.....可怕.....
程姝腿软的站不住，眼泪来的又急又快，迅速打湿了他领口的不料，好不可怜。
“怎么在发抖？”怪物用陈砚川的表情微笑，颧骨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别怕，宝宝，是我啊。"
程姝的尖叫被手指捅进喉咙，宛如濒死的鸟发出熬干血肉的啼鸣，冷到极致的身躯从背后贴上来，将他毫无间隙的抱在怀里，力气大到程姝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爆开化作一团血雾。
"嘘。"怪物用亲吻堵住他濒死的呜咽，程姝尝到血锈味在口腔爆开。最后记得的，是对方把婚戒推进他无名指时，金属与骨骼融合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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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浮出睡眠的刹那，程姝一个激灵翻身爬起，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抚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的脑袋还完好无损的待在身上。
脑袋还在，四肢也健全，程姝愣在原地，举起左手，看着无名指处突然出现的一圈血痕。
不是梦。
他一刻也没敢多留，哆嗦着手指点开通话栏找乔国升的名字，在这时，门把手一动，发出齿轮转动的吱呀声，程姝脊背麻了一片，如同被定在原地，极力操控着大脑缓缓回头：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隙。
还好——
没等程姝喘一口气，黑色的肉团“唰”的从床下扑来，电光火石之间，程姝只觉得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席卷而来，像被陨石击中，直直的被压在床铺上，如果不是柔软的床垫起了缓冲作用，那一下就足以把程姝击晕过去。
始作俑者不动如山，牢牢的吸附在程姝的胸口，两只类似于眼睛的东西转了转，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无机质的灰色里蕴含着蠕动的线条，明明没有瞳孔，程姝却从这头怪物身上感应到了属于人的情绪。
“.....老公，”程姝吓得想尿裤子，“真的是你吗？”
肉块抽动了几下，徒然变大了数倍，却在下一瞬间又缩了水，似乎是失败了，周身的触手缓缓从身体中伸出，贴在程姝白嫩的两颊，留下恶心的湿痕。
有一道低语响起：是我。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