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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可能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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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小巷,只有昏暗的路灯长驻。街巷死角相较明亮的光熄灭,整条路彻底陷入寂静。

掏出钥匙锁上铁门,张明明最后扫一眼在半空中摇荡的红纸。指尖摁上,尝试粘回墙面失败,便干脆撕了下来。

【兽医】二字掩埋,揉成团的红纸‘咚’地沉闷一声、落入门旁的垃圾桶。

另外细微的声响入耳。他无声站在原地,肃黑的眼眸缓缓转动。

或许是极轻的、又或许是沉重的,呼吸声愈来愈急。

鞋底落在地面,脚步有节奏地轻敲。

走远了。

掩藏黑暗中的眼珠不宁乱颤,喉头放出迫切的喘气,他无法控制因惧怕而猛砸的心脏。

他狠狠咬着牙关,愤恨、恐惧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交织。

…沈越芊。绝对不是人。

她来过这里。之后她就变得更奇怪…这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死了。他亲手杀的她,亲手一刀接着一刀砍下她的肉。

他大口喘着气,手脚像那晚一样脱去全部气力。砍人是很费劲儿的,害怕也是。

“陈远。”

他一怔,全身血液立即沸腾起来。

“陈远。”

他条件反射地扭头望去。除了浓重的黑,淋下的月光得以看见影廓。

“陈远。”

一模一样的声音。平直得不带一丝语调,虚幻至诡谲的声音。

肌肉止不住痉挛,他靠着身后的墙,小腿一软、膝盖崩溃地曲下,重重跌坐在地面。

“陈远。”她无声无息地靠近。一模一样的脸,安静而冷漠的看着他。

喉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她被勒住脖颈,挣扎的字音撕扯着——

“陈、陈远……”

“陈……”

“求、求你……”

“放……”

她蹲下,一张瘦削苍白的脸庞倏然贴近。她看着他,声音轻飘飘地:“陈远。”

“你不得好死。”

“滚、滚——”他怒喝一声,空荡的长巷回响。眼眶里充溢着血红,他直直瞪着,手臂慌张地向前挥去,“滚!”

扑空。

她站在跟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善恶到头终有报。”

他再想向前扑去,只狼狈地扑摔地面。

她消失了。

陈远撑起滑稽抖颤的半身,惊恐余剩、迷茫失神地环顾一周。月光是白的,路灯投下的影子是黑的。于是影子开始扭曲、渗透,一滴、两滴、三滴,是洗不尽的痕迹,深刻烙印在裂缝横生的地底。

**

天明。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入,划过眼皮。这一觉睡得沉,凌杳小小伸展了僵硬的腰,捞起紧贴大腿的毛绒。

亲了亲黢黑的额头,凌杳将这只迟迟未肯苏醒的小猫裹进被子。

天气晴朗,人的心情也紧随着雀跃。凌杳稍稍活动了关节筋骨,即将迎向门外的时刻,搭在门把的手停住。

外面…还有一个外星人。

深呼吸过后,凌杳把门一拉。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门外突兀出现的人儿惊得生生停滞一秒。

“……”

“早上好,凌杳。”张明明扬着嘴角,“我给你买了早餐。”

凌杳小声答复:“……谢谢。”

他粗略扫过对方身上的穿着。似乎,换了衣服?凌杳这样想着,又看了对方一眼。

“我不需要睡眠。”张明明说,“所以有时候我会兼职网约车司机。”

“……哦。”

“宠物医生是我的主业。”

“……嗯。”

“我做过汽修,也当过快递员。”

“……”凌杳顿了顿,只说,“我去洗漱了。”

张明明立即说:“好。”

脑子里飘过的尽是网约车司机、宠物医生、汽修、快递员这些有声词汇…他们外星人还蛮厉害的…是为了生存吗。不需要睡眠、会难受吗…好像除了李红,他的身边似乎没出现过其他人了。

凌杳擦净脸,抹了一点味道浅淡的面霜。望着镜子里投射的自己许久,凌杳垂下眼睛,避开了镜子莫名的审视。

他忽然感觉到无由来的累、这股累由内而外,只让人乏力。或许,他的生活轨迹很快就能恢复如常了。

外面的阳光正盛。

返回至客厅,明亮的眼眸追随着,直到凌杳打开了旁侧的一扇窗户。新鲜的空气涌入,一改潮湿和阴冷的刺鼻。凌杳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还好吗?”

凌杳皱了皱眉,携带鼻音:“还好。”

“是不是闻到冷空气还有刺鼻的味道,都会难受?”张明明问着,眼睛很亮,似乎十分关切他鼻子的情况。

“嗯,有时候会……”凌杳回道,“鼻炎,老毛病了。”

“……”张明明沉声说,“辛苦了。”

没有适合的话可以回复,凌杳沉默片刻。视线内闯入青筋挣起的手背,他看到细长白皙的手指挑开那包装严实的封盖,里面是内容丰富的粥。

张明明又说:“我买了包子和粥。”

粥是窝蛋牛肉粥,包子是他尝过的肉包。凌杳愣神几秒,开口:“这些一共要多少钱?我还给你。”

张明明只作出简短的答复:“不用。”

“要的。”凌杳觉得这样不合适,“我付给你。”不等对方反应,他找到两人的聊天界面,转出100。

张明明的手机适时响起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凌杳这边显示转出的账款不到半分钟,便退回了。

张明明没有看他,闷声说了句:“不用。我有钱。”

再拒绝似乎无用。凌杳坐下昨晚的位置,低头无言,一口接着一口地吃起香气漫溢的粥。粥好吃,肉包好吃。

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到蓬松柔软的头顶。“下午需要我送你去上课吗。”

凌杳失神须臾,理解了他话里的内容、立即摇摇头:“不了、谢谢。”

对方不讲话了。

粥见了碗底,凌杳小口啃咬着包子。眼睛坠下茶几的玻璃,盯凝着上面的纹路,凌杳听见他说:“我走了。”

“嗯?嗯。”有些猝不及防,凌杳迅即抬了头,快眨着眼睫,“再见。”

两双眼眸交汇。对方黑漆的眼珠不动,“再见。”

**

“今天天气很好。要出去看看吗?”

“不去。”

窗外是金亮的灿色,稍大的叶子经过雨水的冲刷,彰显着一层绿油油的明艳。

有一枝压弯,半截枝条断掉,只堪堪连系,区分于其他的绿色,它呈现出黄荒的倒数时分。

“语灵,陪妈妈说说话好吗?”

“我有点累。”

周默摸上她失去血色的脸,掌心知觉面颊的凉,“你这样妈妈很担心啊。”

“……”周语灵拉拢起身上的白色被子,一直盖住整张脸,声音阻隔,闷闷地:“我没事。”

小声的啜泣泄露。周默沉默地、只轻轻覆上被子印显的轮廓。

敲门声顿响。门外是身着警服的一男一女。两人礼貌地微笑,周默点头示意。

女警先开口:“打扰你们的时间了。我们需要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我说过很多次了。”周语灵深深埋进被子,声音仍旧沉闷地透了出来。

“不能这样,语灵。”周默轻声说,“我们要配合工作。”

“你们根本不相信我。”周语灵猛地挣脱被子的笼罩,一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气愤,“我就是见过她、我就是见过沈越芊!”

“她会说话、会哭、会走、会跑,她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眼泪胡乱地淌着,她有些语无伦次、酸涩哽塞喉头:“我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不相信你们说她早在这之前就死了!”

两位警察短暂保持缄默。

男警沉声说:“……黄越芳,即沈越芊的奶奶,于昨晚抢救无效死亡。关于你所说的,我们无法证实真伪。但沈越芊的尸体不会说谎。你不可能会见到沈越芊活着的、尸体。”

周语灵关注到另一则不可置信的消息。“黄奶奶死了?!”

“抱歉。”女警轻皱眉头,难掩遗憾之意,“我们希望你能提供其他有用的信息。或者你还能想起什么,请一定告知我们,只有这样,才能还沈越芊一个公道。”

周语灵怔怔地,看向周默温柔坚定的目光。她抿了抿唇,感觉胸腔像塞满了棉花,浸了水而沉甸甸的。她抬起手背,抹干肆意的眼泪,沉重的脑袋蓦然冒出一个清晰的念头:“她有一个男朋友,叫陈远……她没敢告诉家人,但我们宿舍的都知道。她请了一段很长的假,我觉得很奇怪——她回复信息的语气特别怪异。”

两人相互看一眼,女警又问:“那你知道对方具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周语灵如实告知,“她交了这个男朋友之后就很少回宿舍了。周末的时候他们应该是住在一起的。”

“他们交往多久了?”

“……应该、半年。”

“沈越芊平时会说与对方的相处细节吗?”

“很少。只说过对方买花给她、或者偶尔吃几顿饭。”

“好的。陈姓,远方的远,对方是这个名字吗?”

“是。”

“方便借你的手机调取一些信息吗?”

“可以。”

“谢谢配合。”两人一同起身,“我们一定竭尽所能。请节哀。”

一行人站于同一所医院的太平间内。

几位护士率先表达惋惜:“节哀顺变。”

“你说好端端的,花了这么多钱住着ICU,怎么会突然就心脏骤停了呢?”

“沈忠义,你好好说话。”

“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沈忠义猛地转过头,双眼瞪得滚圆、满是讥讽,“沈忠良我告诉你我已经仁尽义尽了,妈是我在养,你别在这假惺惺的!”

“你在养?你怎么养了,妈生病了你来看过一眼吗?”

“少给我扯那些大道理。我给没给钱?要是我不给钱,你那所谓的尽孝就是个天大的玩笑!”沈忠义冷冷哼道,“呵!你连自己的女儿死了都不去看一眼!还尽孝呢!”

“你!”沈忠良怒吼一声,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一旁的护士连忙劝阻:“家属不要情绪激动!这里是医院,请保持肃静!”

“你什么你?”沈忠义咄咄逼人,“你女儿现在尸首分离,你这个做父亲的见都不去见一面!让人知道还以为你是个胆小儿的呢!”

“别吵了!”一道尖厉的女声骤然响起,瞬间划破了屋内紧绷的空气,“都别他妈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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