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风吹从窗口吹进来，让人打了个寒战。

江岸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陈飞说的那些话总不是空穴来风，难怪这段时间大家都怪怪的。但又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安欣肯定也知道什么。难道李博文跟同学们说了什么？但看李博文的状态，又不像。难道自己喜欢林予辰的事被人知道了？不可能，她没对任何人说过。

总之，不管是什么，林予辰肯定也知道了。江岸心里很难过。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不能让自己分心。清者自清，江岸也懒得去问他们。

时间像开了倍速，在翻飞的试卷和粉笔的尘埃中悄然流逝。冬天的风，更刺骨了。一年中最冷的季节来了。

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今天布置考场，没有晚自习。下午五点半就放学了。才下午五点多，阳光就已经被城市的高楼挡住了，只留下一丝血红的晚霞。

江岸骑着自行车沿着那条熟悉的林荫大道回家，书包里背着重要的学习资料。天真冷啊，围着围巾还觉得凉飕飕的。她骑得很快，希望快点回家，吃完饭再好好复习一下。

当她就快骑到人民路路口的时候，看见前面五六个倚靠在隔离带栏杆上的人突然走到自行车道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是有人故意要拦住她的去路。她只好下了车。这时，江岸看清了对面的人，是她不认识的跟她年龄差不多的陌生女孩。有可能没上学了，也可能在上学，但一定不是他们海高的学生。为首的那个皮肤煞白，黑直长发披在肩上，手上的指甲有几个染成了黑色。

“你就是江岸，没错吧？”为首的那个说。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嘛？”江岸打下车脚架，把车靠在路边。

那女孩很是轻蔑，居高临下的姿态：“长得嘛，也就挺一般啊。还说长得有多靓来的。呵。”

“请你们让开。你们想干嘛？！”

“ 不想干嘛，就想让你长长记性。别太他妈自以为是。”

江岸意识到，这是遇到女校霸了。怎么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几个女孩就一拥而上，对她连拖带拽。江岸紧张极了，她惊叫起来：“你们是谁？别拽我！放开我！啊，来人啊！……”

“我让你再叫！”瞬时，江岸的胳膊被狠狠掐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

江岸很快被拉拽到了路边拐角处的墙根下，江岸想挣脱，但奈何对方人多，她被围在中间，根本脱不了身。

她被她们几个人推搡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被地上的小石子膈得生疼。围巾也松开了，书包也掉了。

“怎么不叫了？啊？”染着黑直长发的女孩在江岸面前慢慢蹲下来，一双戴了灰色美瞳的眼睛紧盯着江岸。

江岸的手疼得直发抖：“你们……到底是谁？到底……想干嘛？”

冬天的夜来得特别早，天色已经昏暗，夜色渐渐涌来。

那女孩伸出右手手掌，翻来覆去看了看，慢慢地、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替人……打你一顿！”

替别人打她？她得罪谁了？而且特意选在期中考试的前一天。

下一秒，那一巴掌毫不犹豫地朝她的左脸扇了下来。江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在干嘛！！”一个男人的声音。

巴掌在离她左脸五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又是一声：“你动她一下试试！”

黑指甲女孩低低地说了声：“靠！快走！”她迅速起身，和其余四五个女孩一起急急地拐到巷子里跑了。

江岸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林予辰正朝她飞快跑来。

他很快来到她面前，蹲下来第一句话便问：“江岸，你没事吧。‘’

“林予辰？”江岸有点不敢相信是他。但又因为是他，感到很高兴，高兴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林予辰扶江岸起来，靠墙根坐着。“你有没有受伤？她们有没有打你？”

“没有。我没……”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像落水的人被经过的船只发现后的绝处逢生。

林予辰将她的手心翻过来，低头一看，右手手心渗出了血丝，是小石子颗粒磨进了手掌皮肤里。

林予辰眉头紧蹙，他起身拉开背包拉链，从背包里取出一包湿纸巾，然后又重新蹲下。他抽出一张，展开，犹豫了一下，然后递到她面前：“先用湿纸巾擦一下吧。”

江岸接过来：“嗯，谢谢。”她慢慢地、小心地擦去手掌心的灰渍和血渍。

林予辰起身，朝巷口走了几步，那几个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他又重新返回到江岸的身边，询问道：“你知道她们是谁吗？”

江岸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们。”巨大的悲痛从心底里升起，江岸有点哽咽。

“她们打了你吗？打了你哪里？”林予辰再次询问。

“她们就是……就是拽我，推我，把我从那边硬拽到这里来，把我推倒了。其他……就没什么了。……”

林予辰俯身蹲在她身边，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

江岸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围巾全散了一大半都垂到地上，书包的一边带子已经滑到了臂弯。她右边脸上沾了一些灰土，眼睛睫毛上湿湿的，沿着面颊留下一条长长的泪痕。

半晌，林予辰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

林予辰望了望四周，说：“你能站起来吗？”

“能。”江岸自己感觉没有问题。

他默默从她身上取下书包，背在自己肩上。

林予辰扶江岸站起来，江岸想把散落的围巾重新围上。她忘了右手手上有伤，一碰到就疼得她直眯眼。

“嘶……”

江岸想忍住但没忍住。

林予辰皱眉：“给我。”

不等江岸答应还是拒绝，林予辰已经拿过她手上的围巾，一圈一圈给她围起来……

江岸缓缓抬起头，她会永远记得那一刻。在这个残留着最后一抹晚霞的冬天的傍晚时分，离人民路口相距十多米的拐角处。

他和她离得那么近，她可以清楚地看清他的睫毛，他的皮肤和他脖子上的痣。夜色像是给他渡了一层滤镜，梦境一样，那么不真实却又真实存在。是什么时候她对他的感情有了异样？她不知道。

刷的一下，街道上的路灯全亮了。橘红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真好看啊。

江岸都忘了自己一直盯着别人看。林予辰的目光也挪了过来，目光触碰那一刻，她赶紧低下头。她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声。

林予辰仍仔细地系着，他打完最后的结：“我带你去药店买点药吧。”

江岸觉得自己刚刚实在是唐突、抱歉了。喜欢别人是自己的事，但也不能总拿自己的事去麻烦别人。“不用了，回家擦点药就好了。已经够麻烦你了。谢谢你了。……”

就在这时，从路口匆匆跑来一个身影。

“江岸。啊，真是你？江岸，你怎么了？”是纪熙尧，“我刚刚再路口看见你俩的自行车。就过来看看。”

“啊，江岸，你手受伤了！”纪熙尧拉住江岸的手。

“刚刚有人……”

林予辰的话刚说一半，江岸抢着说道：“刚刚想起来要过来这边买点东西，走到这儿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林予辰路过。”

“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要不要上医院检查一下啊。”

“没事儿，就是受擦破了一点点。回家擦点药就好了。”

“哦。那就好。林予辰，江岸的书包给我吧。”纪熙尧接过江岸的书包，转身向江岸，“走。我们送你回家。”

不一会儿，他们三人就到了江岸的小区入口。江岸望向他俩，轻声说：“我进去了，今天谢谢你们了。”

纪熙尧走前不忘叮嘱：“回家记得擦药啊。”

“好。”

江岸再看一眼林予辰，林予辰也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然后，江岸就目送着他俩走了。

回到家，妈妈还没回来，她回房间对着镜子照了照，还好手上伤口不深，留下了几道红印子。她拿出医药箱，自己涂了点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江岸坐在书桌前，开始复习下周就是期中考试了，再最后梳理一下知识结构，巩固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伸了伸胳臂，活动活动脖子，长长呼了一口气。一抬头，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原来，她已经复习了这么久了。楼下广场舞的音响声此起彼伏。远处，华灯璀璨，大街上车水马龙，这个巨无霸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江岸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她在想着今天下午的事。

江岸拿出手机，翻来覆去，找到了那个头像。她自从上次在红绿灯路口加了林予辰的微信，当天联系过之后，就从来没有发过信息给他了，他也从来没有发来过。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动漫人物，名字是：A4。江岸当时一加上他就在想，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难道是A4打印纸？不过肯定是特别好记，让人过目不忘。

江岸（船船）：林予辰，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还有，今天的事先替我保密，好吗？等明天、后天考完试再说。拜托你了。

“叮”！很快就有了回复。

“好的。”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条。

“手擦药了吗？”

江岸盯着手机，看了这条信息发了半天呆。然后开始打字。

“嗯，现在就去擦药。”

过了好一会儿，“叮”的一声，林予辰又发来一条。

“明天的考试好好考。自己内心的坚定，比什么都重要。”

林予辰在安慰她。这比什么都重要。

江岸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趴在床上快速打了几个字，郑重地按下发送键：

“知道了。”

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着她的眼眸，清澈如水。

林予辰点开手机，看了看，脸上露出一线不易察觉的表情。

这时，楼下传来了一丝响动，是曲思思和林家晖的声音。难得今天他们回来这么早，还是一起回来的。

林予辰听见曲思思和阿姨在说话，大概是问两个孩子回家了没，晚饭吃的什么之类的。阿姨答复了几句，声音就渐渐隐去了。

过了一会儿，林予辰听见有人走上楼梯的细碎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儿子！”曲思思在门外小声地叫林予辰。

“你在房间吗？儿子。”曲思思的声音再次响起，有点小心翼翼地。

这是近一个月来，曲思思和林予辰说的第一句话。如果说以前林予辰需要过她，怨恨过她，现在似乎没那么重要了。林予辰早已经习惯了回到冷清的家，然后独自去上学，已经习惯了独处。

他能看出母亲的小心翼翼，但他并不想曲思思如此这般。高墙不是一天形成的。

“予辰？”妈妈轻柔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在写作业。”林予辰终于回答了一声。

“儿子。你给妈妈开一下门。”曲思思的声音里明显多了一丝高兴。

林予辰站起身，打开了房门。走廊上的强烈的白光顿时射进房间，曲思思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居家服，头发散落肩头，与白日里干练女老板的样子截然相反。此时她手里端着一盘小水果。

林予辰看了一眼果盘，转身回到书桌前。

“在复习呢。要考试了吧？”曲思思跟着走进房间，把果盘放到他的桌子上。

“嗯。”林予辰埋头写着试卷。

曲思思环顾了一下屋内，试着想帮他把书桌上的试卷整理整理。但仅仅只是整理了一两张，又放下了。屋内的两人都陷入局促尴尬的境地。林予辰捏着笔，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

“还行吧。”

“有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妈妈给你。”

“不用。”

曲思思稍显局促。“噢。好，好。那……”

“……”

“噢，那你复习……复习，妈妈不打扰你了。也别太晚了哈。早点休息。记得把水果吃了。”

曲思思转身出去了，轻轻拉上了房门。走廊上的白光再次照进房间，一瞬间又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