浍河是望仙村方圆百里内最大的河流，其上游的洛水发源自西洲苍霁山，横贯中东两块大陆，被沿途的百姓称之为母亲河。

洛缨踏着最后一抹晚霞赶到浍河沿岸。

今日之事闹得极大，附近几个村子都有不少人赶来围观。洛缨瞧见眼熟的，询问之下得知不少消息。

与那几个被吸成骷髅干尸的人前后脚来的，还有邻村友人，只是那两人脚程稍慢，先到的就先下河捞鱼了。

那两人只是闲扯两句，再回头就远远看到先去的那些人抽搐倒地。不过片刻，好端端的大活人就再不动弹。

两人吓蒙了，不敢靠近，不敢乱跑。硬是足足躲了小半个时辰，没再见到异动，才壮着胆子查看。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撒腿跑回家，躲着不敢出门。

洛缨沿着河道走了一遭，暂未发现异常。

但这并不代表此地目前安全，劝离围观人群，洛缨寻了片芦苇荡藏身，盘膝打坐，守株待兔。

这一打坐，便打坐到了月至中天。

《玄天诀》足足运转四百九十周天，丹田所能容纳的灵力在这些日子的积累下几乎达到极致，进入练气二层水到渠成。然而，洛缨并不急于突破，而是将灵力极致压缩。

上一世，为了增加执行系统任务的成功概率，她抓紧一切机会突破，忽略一些细节。而今重头再来，她发现些不寻常之处。

随着灵力的积累，丹田隐约泛着几缕不易察觉淡淡的金光，一缕淡金色的气流在灵力中徜徉，若隐若现。淡金气流似乎与天道遥相呼应，临近突破时，它们就开始躁动，好似受到召唤，想要破体而出。

那些金光来自于灵力，追本溯源就是天道造物的灵气，什么东西能召唤天道造物呢，是反哺天道吗？

一时探不出究竟，她索性压缩灵力，不急于突破。

又修炼了大半个时辰，一声极轻的落水之声引起她的注意。

她心生警惕，诵了轻身诀，足尖一点，如风一般飘向河岸。

令人难忘的一幕骤然浮现——

几条巴掌大的小鱼自水中飞跃而出，在空中划出水蓝色的荧弧，荧弧的光芒在坠落时汇集到它们的鱼尾，凝成一团荧光，像萤火虫似的。只听噗通几声，如星子落水，在河面下洒落星星点点的荧光。

洛缨驻足观察，不过片刻，越来越多的小鱼在此汇聚，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不一会儿，水面便映得如天幕般璀璨。

“月尾鱼！”

发光小花的惊呼骤然在洛缨脑海响起，“天哪，它们竟活到现在！”

洛缨没听说过月尾鱼，虚心求教。

“数万年前，也就是上神还没陨落时，你们脚下这片大地远没有如今这么大，只是被海洋隔开的孤岛。那时候，水系妖修站在生灵顶端，月尾鱼便是其中一个族群。”

“它们生活在极北冰海，那片海域终年被冰雪覆盖，只在月圆之夜，被月华所覆盖的冰面才会融化。那时，月尾鱼便会跃出水面，吸收月华进行修炼。”

“每月修炼一次，它们的修为岂不是普遍不高？”洛缨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族群。

“吸收月华，只是它们修行的一部分，”小花故作高深地顿了顿，“月尾鱼五行属水，日积月累受冰海的寒气淬炼，是最早一批进化出变异冰灵根的生灵。长期使用冰寒之气炼体，容易中寒毒，月尾鱼每月一次的晒月亮，就是引月华驱散寒毒。瞧见没，它们尾巴上一闪一闪的光，那就是它们储存的月华。”

今日的月亮又大又圆，洛缨有些出神。小花说了半天，没听到回应，有些不满，“怎么，以为我忽悠你？”

“这都是传承记忆，我之一族……”小花磕巴半天，也没“一族”出下文，“很多事情我只是想不起来了，但凡想起来的，都做不得假。”

“嗯，我不是怀疑你的话，”视线缓慢地挪向水面，洛缨在思考一种可能性，“月尾鱼宁愿患寒毒，也不离开极北冰海，是不是说明它们只能生活在极北冰海？”

“当年是这样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如今亦是如此，否则它们何必在月圆之夜出来晒月亮？”

“有这种可能性。”

“月尾鱼伤人吗？”

“怎么可能，月尾鱼脾气最是温和。”

“使用秘法，可破其炼体。其肉质鲜美，”小花咽了咽口水，飞快地说，“在妖修界必吃榜常年稳居高位，每逢月圆之夜，都有人守在极北冰海捕捞它们。即便如此，也没听说过月尾鱼一族的大修们和谁发生过冲突。”

“你馋了？”洛缨莞尔，没想到它竟是肉食植物。

“我恰好知道破它们炼体的秘法，”小花欣然承认，继而游说，“你别有心理负担，你看它们尾巴上，才那么一星半点的光，顶多算小妖兽，根本没有灵智，跟你们平时吃的鱼区别不大。”

洛缨点头，嚼了一株屏息草，跃然入水。

小花欢呼：“快快，你左手边那条最肥！”

洛缨未采纳它的建议，而是潜入深水，往水温更低之处游去。

屏息草能够关闭呼吸，在水中与避水珠功效相似，不过它只能屏息一个时辰。

往下潜了大半个时辰，洛缨自觉游出浍河区域，周遭水温仍在降低。

“你到底想干什么，刚才那么多月尾鱼你不抓，非要潜到这乌漆嘛黑的地方，这下好了，什么都抓不到了！” 小花在耳边喋喋不休地抱怨。每次看到又大又肥的月尾鱼游过，它都提醒洛缨，结果她都充耳不闻。

“我有数，”洛缨朝右前方游去，“如果你肯安静一点，也许接下来几天都可以吃到月尾鱼。”

“怎么可能，月尾鱼只有月圆之夜……”想到一种可能性，它猛然一顿，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在找月尾鱼的老巢吧！”

“然也。”

“难怪越来越冷……”小花的声音小了下去，终于老实。

又游了半个时辰，洛缨渐渐感到胸闷，她正打算上浮换气，嚼一根屏息草再探，却忽然感到下方骤然升起一股吸力。

不待她反应，那股吸力便扯着她下坠。

下方，一个巴掌大的漩涡骤然凝成，旋转着，将周遭的一切都吞噬进去。不过须臾，漩涡直径便超一人。洛缨难以抵抗巨大的吸力，很快被吸入漩涡，与她一道被吸进来的，还有一条条尾巴闪光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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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某条不知名的支流流经数个村庄，流向一片荒芜之地。

月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沿河奔行，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青衣男子下颌紧绷，面色肃然。而与他并肩的白衣僧人眉宇间则有几分玩味，还隐有些不耐。

“原施主，原暮白，你不是要寻人么？”长时间疾驰，雪白的僧袍已染上斑驳的污渍，僧人忍不住捻清尘诀，“都到荒地了，不可能有你要找的人吧？”

“嫌累你别来啊，”一张薄薄的、小人形状的纸片自青衣男子袖中飞出，飘向白衣僧人的肩，竟像人一般“坐”在他肩头，发出满是嫌弃的童音，“嫌脏就忍着，你一个出家人，穷讲究什么。“

“信不信我把你撕碎？”僧人笑眯眯地偏头。

“嘁，说得我怕你似的。”纸片小人一个腾跃，落在僧人头上，平平无奇的纸面骤然亮起一串鲜红的符文，红光一闪，符文自纸面飞出，径直钻向僧人的神庭穴。

“纸衣，禁声。”青衣男子抬手一招，符文瞬时落回纸面，纸片小人被收进衣袖。

僧人遗憾收手，那手本是往头顶上弹的。不出意外，他的手会落在纸片小人的身上，他对纸衣的本体好奇已久。

“你可是有什么发现，原施主？”

青衣男子指向不远处的山洞，眸色微凛，“那里似乎有灵力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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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缨不知自己昏迷多久，待她有些意识，便感到彻骨的冷。下意识蜷手，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

不光是手，似乎全身都被冻僵了。

“你总算醒了，”小花大大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用力睁了睁眼，眼皮变得格外沉，像被什么东西粘住。

洛缨运功，至八十一周天，身上的寒意渐渐驱散，眼帘得以掀开。

如今她置身于一个约莫两丈高，三丈见方的山洞，洞顶是中空的，洒落一线天光。山洞四壁怪石嶙峋，中央是一个水潭，水潭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她则是呈出水的姿态，腰线以上处于冰层之上，腰线以下没于冰层之下。

功法不过稍停片刻，上半身化开的冰封又重新凝聚。洛缨意识到，方才自己被冰冻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洛缨同小花说，“当年，月尾鱼族的大修们不在非月圆之夜破冰晒月亮，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若非月圆之夜，一旦他们跃出水面，就会像我这般被冰封。”

小花恍然大悟：“这潭水是极北冰海的！”

“不错。”

“你快想办法出去，”小花大急，“冻久了会中寒毒。”

“无妨，我有数，”洛缨停下功法，任由刺骨的冷意切割她的血肉，鲜血从毛孔中渗出，她感到血肉绞碎般的疼，咬牙坚持，“既然月尾鱼能以此炼体，我也想试试。”

人族以极北冰海的水炼体，小花闻所未闻，目瞪口呆。

封冻层越来越厚，从一开始尚可看出面目，到如今变成厚厚的冰坨，洛缨感到血肉在一次次寒气侵袭和一次次灵力修复中，渐渐变得强韧。

过了许久，她的神经很轻地跳了一下，“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