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倒也丝毫不惊讶。

他冷冷地看向笑意盈盈的光明神，撇撇嘴：“吾以为你会避而不见呢。”

郑莹琇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两人，试图揣摩他们之间的关系。

大殿内，两人在无声地对峙。

终究还是光明神最先沉不住气，道：“你若是想来救人，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

他看着魔神略有些虚幻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就凭现在的你，也配与祂抗衡？”

魔神最看不惯他这副嘴脸，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前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他嘴唇微抿：“吾没空与你耍嘴皮子。”

的确，他只是附身在季焕然身上，助他冲进试炼里，可没有保证过其他的。

光明神有一点说得不错，如今的他，尚未成功完成十世历练，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季焕然也不意外，借着郑莹琇的力慢慢站起来。

他胸口的剑还没有拔出来，但衣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乍一看十分唬人。

按理来说，在宏大宫殿的背景下，他这样的一个微小动作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什么改变了。

光明神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明明是个凡人却能接下他这一招。

究竟是天赋异禀还是……

他眯了眯眼，神情变幻莫测。

一旁的魔神则是交叉抱臂，打量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地盘。

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灵气多了一些，宫殿里面的夜明珠多到放不下而已。

他的魔王殿也很好啊，虽然外表比不上这里，又因为蜘蛛网密布，像个没落的破庙。

但是，可比这里有人情味多了。

季焕然则是轻轻拍了拍郑莹琇的肩——标准的安慰姿势。

光明神的视线在两个极其相似的面庞间来回流转，突然笑了：“这就是你第十世的分身吧，怎的不好好养着，把人放出来了。”

“祂下手没轻没重的，弄伤了他可就不好了。”

这话便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魔神忍了他半天，等来的却是蹬鼻子上脸。

真是对他太客气了！

有人却率先开口。

“阁下既然自视清高，为何又要找上郑莹琇？将我等贬低得一文不值，这样阁下才痛快吧？”

季焕然这话直戳光明神痛点，他哑口无言。

随后紧跟的就是一阵无名火。

这小子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对他指指点点！

光明神手中力气加大，原本平整的白袍被他揉搓地有些褶皱。

架子上的长枪也在嗡嗡作响，似乎还想要尝尝人血的滋味。

“别急啊，马上就满足你。”光明神看兵器的眼神格外眷恋，像是看着自己多年不见的爱人，说出口的话却格外狠厉。

他装作无意看了看石壁上的沙漏，道：“来都来了，祂就送你们一程吧！”

郑莹琇注意到了他的转变，同样扭头。

那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沙漏，几乎占了大半个墙面。

沙漏有着复杂的花纹，却与郑莹琇一开始见到的图腾不一样。

她敏锐地意识到图腾上光芒的变化，一明一暗、一黑一白，这其中似乎有着某些规律。

郑莹琇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他们可以撑到沙漏结束，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

光明神注意到了郑莹琇的转变，他选择不再留手。

必须要在沙漏结束之前让郑莹琇松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郑莹琇只觉得身上多了个宛若千金的担子，压得她快要窒息。

季焕然本就受了重伤，又受此劫难，脸惨白惨白的。

“怎么？还要时间考虑吗？”

光明神可不是只会用蛮力，他先施压，在郑莹琇心境不稳之时，是最容易拿下身体的。

好疼啊。

郑莹琇五指撑地，指缝间满是鲜血，丹田里那颗已经成形的金丹硬生生被压碎了，就连经脉里也满是乱窜的灵气。

认了吧，这就是你的命。

恍惚间，郑莹琇仿佛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可她绝不认输。

不仅如此，她还要将这人的假面撕下来，让他跌下宝座。

“噗——”季焕然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终究还是抵抗不住，倒在地上。

郑莹琇则是跪坐在地上，手上青筋显露，通红的脸色彻底彰显出了他们的痛苦。

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一个废人了，却还是费力地抬起手臂，向光明神招了招手。

瞧瞧，这不就有成效了？光明神笑着看向两人。

可惜他低估了郑莹琇，也高估了自己。

实在是太过自以为是了，他为了近距离欣赏郑莹琇的窘态，甚至还凑了上去。

“啪——”清脆的一声，让光明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居然被一介凡人打了？

郑莹琇的手还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

“你——”

这个巴掌虽然不疼，但侮辱性极强。

光明神气急败坏地将郑莹琇踢翻，郑莹琇的脸在地上磨出了一道血痕。

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多可笑啊，原来神也会被打啊。”

她边笑边咳，心里却觉得畅快无比。

这一巴掌不是为她打的，是为了千千万万个被他荼毒的生灵。

何为神？

神是在百姓有难之时出手相助的人。

神是在天下大乱时能够凭一己之力平息战争的人。

神是认为众人平等，怜惜生灵性命的人。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光明神，但却只会草菅人命，步步为营也是为自己苟活。

一桩桩一件件，他也配叫神？

郑莹琇伤到了五脏六腑依旧笑得开怀，嘴角的鲜血却并没有停止流淌。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若能用她一人性命换得天下太平，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我不会让你成功的，你就放弃你那永生的美梦吧。”

郑莹琇将剑对准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季焕然道：“是我错了，若是死在你手上，又怎会有今日呢？”

“不，不要。”

季焕然的语气中带上了恳求：“一定还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了，郑莹琇看着面前步步紧逼的光明神。

也许本来是有办法的，但他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

她不再看季焕然，只是一心求死。

熟悉的剑峰划过脖颈，郑莹琇的佩剑突然发出了一声悲鸣，剑身微颤，似乎想要逃离。

但她还是握紧了剑，决然地刺向自己。

光明神怎么可能放任她寻死，他探身欲夺剑。

佩剑却被季焕然拿在手中：“你疯了！”

“我没疯，我看是你疯了。”

郑莹琇气不打一处来，她若是真让光明神夺取了身体，必定天下大乱。

“剑宗不能没有你。”

我也不能。

所以我想求你。

郑莹琇道：“这个世上没有谁不能离开谁。”

太多的世事变迁了，物是人非只道寻常。

除了师父，应该没有人会在乎她了吧，但即使是师父，也只会伤心一时罢了。

今日，不除掉此害，才会酿成大祸。

郑莹琇本来还想嘱咐季焕然，别忘了帮铁柱他们净化魔气。

看见他眼中的泪水时，这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季焕然一开口就有些哽咽。

他知道这是郑莹琇深思熟虑下做的决定，也清楚她的性格，定下的事情就绝不会轻易更改。

她的话句句在理，但他的痛苦同样痛彻心扉。

季焕然不懂，事情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境遇？明明他们只是来寻一件遗物啊。

如果他当初能阻止……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可以与之抗衡，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可惜没有如果……

季焕然身上的魔气又开始乱窜，他眼眸的颜色也在不断变化。

就在他半梦半醒间，季焕然奇异地看清了光明神的表情，那是奸计得逞一般的笑容。

季焕然这才意识到不对，明明光明神的动作看似一点没变，依旧在擦拭武器。但他跟郑莹琇身上的威压却消失了。

难怪刚刚郑莹琇能拿起佩剑，刚巧又没有被阻止。

“等等。”季焕然突然出声。

光明神也在一瞬间失去了笑容，他掂了掂手上的长枪，这小子又要搞什么花样？

郑莹琇恍若未闻。

“郑莹琇！”

季焕然死死把住剑刃，即使手上的鲜血不断涌出，他还是一动不动。

郑莹琇看了他一样，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

“说吧。”

横竖都快死了，她倒要看看季焕然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我们委屈了这么久，你甘心留在这里？”

季焕然说出了郑莹琇的心声。

怎么可能甘心？她难道生来就是这般深明大义吗？

不是的，她只是太累了，好想师兄啊。

“不甘又如何？我们没得选！”像是终于负荷不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郑莹琇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怎么没办法？”

郑莹琇看着他狡黠的笑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杀了他不就得了？”季焕然这话说得太轻松了，像是在讨论一间微不足道的小事。

奇怪的是，这样的季焕然莫名有种说服力。

“你是说，弑神？”郑莹琇没有怀疑他的异想天开，反而认真思考了起来。

“不太可能成功。”她实事求是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季焕然一把推开郑莹琇，避开了光明神的攻击。

“那就试试看。”

这是在赌命，可惜神遇见了两个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