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一直没变,和记忆描摹过无数次的人一样,热心且冲动
……
十月真的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季节
柏松市隶处于南北的交界,这个季节既有北方的凉爽也夹杂着些许南方的暖意,只是这雨,九月过后就一直没断过
雨夜的霓虹灯被雾气环绕,给这暗沉的天空添了一层阴霾
国庆小长假几乎是一年里除了过年人潮最拥挤的节日,在别人规划着七天旅游计划行程时
柏松市郊外某地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没有路灯的照射,只能依靠眼睛适应着周围漆黑的环境
忽然一道手电的光亮照射过来,钟离请不得不闭上双眼缓解着强光给眼睛带来的不适,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一下
“钟离北手下是没人了吗?派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过来”
“知道的是交易,这不知道的……”
钟离请缓缓睁开双眼,忽略其身后两名一身腱子肉好似要把身上西装撑爆的大汉,漠视着距离自己不远的男人
略微发福的男人抬手抚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带着尖锐,上下打量站在对面的人,许久后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戏谑
“小姑娘,还没成年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滚,让钟离北亲自来见我,不然……”
听着男人的话,钟离请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淡然的理了理并没有任何褶皱的风衣
“今天你能见到的,只有我”
不带情绪的声音,简简单单的回答,却把站在对面的男人给激怒了
掏出腰间手枪上膛,直直对准声音的来源
“上一个跟老子这么说话的人已经死了,你想成为下一个吗?”
“念在你是钟离北派过来的人,我给他个面子,别不识相!”
“死在我手里的,多你一个,也不多”男人恶狠狠的威胁道
“私藏枪支犯法”
钟离请眼神愈加冰冷,盯着黑洞洞指向自己的枪口,撑伞的手不自觉得抖了一下
“石均一,男,三十七岁现任李氏柏松分公司总经理,离异,无子女”
“两年前因涉嫌贩毒被抓,毒品过量足以立即枪毙,后同意与警方合作被暂时释放”
“在此期间给警方收集了不少有利信息,前日,是你与警方的最后一次合作,可偏偏就在这最紧要关头走漏了风声,警方因此还损失了两名警员,还有三名警员受重伤,任务没能顺利完成,反而丢失了所有重要的信息和资料”
石均一看着雨夜里缓缓向自己走近的身影,有些震惊,手中握着的枪本能指向了那道身影
而他身后的保镖也慌了神
一路走来他们并没有发觉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怎么现在会莫名的多出这么一个人来,心中警铃大作的同时,忙举起手电四处打量
朝夕脚步不急不缓,径直走进了钟离请的伞下,好在伞不小,足以在不触碰钟离请的情况下遮住她
她可不想自己这身湿哒哒的衣服沾染到钟离请,会死的很惨的吧……
稳住冻的有些发抖的身体,面无表情的脸看着对面想要说些什么的男人,没等他开口接着说道
“而那个暴露警方行踪并且成功盗取诸多信息的人,就是你吧,石均一”
“你一开始就是打着合作的目地,试图逃出警方的控制,找时机在背后借他人之手来报复让你声名尽毁的警察,既想报复又想脱身,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说,我说的对吗?”
声音由远及近,一字一句,平静清晰
石均一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瞬间慌了神,拿着枪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大声反驳“你放屁,这两年我一直都在为警方做事,这次拿到资料也不过是偶然,让钟离北和我谈判就是想让警察放我一条生路,这么重要的资料,肯定能换我这一条命的,你又凭什么说是我暴露他们的行踪!”
石均一喉结涌动,试图缓解自己心里的紧张,头快速的转向四周扫了一遍,想要找出隐藏在黑夜中未知的潜伏者
“看来钟离北是没打算和我好好谈了,把我引到这里还弄两个小孩儿来戏耍我,那我也没必要再陪你们玩下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们也别想活!”
朝夕看着想要扣动扳机的男人,连忙摆手制止“唉唉唉,别紧张这位大叔,我还没说完呢”
“是遗言么?看在……”
“是你的命!”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拿着抢的手一轻
在保镖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朝夕拿着刚被她卸掉弹夹的枪狠狠朝一个保镖头部砸了过去,后者应声而倒,接着肘部用力狠狠顶向了另一个保镖的肚子,保镖吃痛躬身,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膝盖狠狠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惨叫都没来得及,保镖就直接昏死了过去。
解决掉两个保镖的朝夕嘴角勾起弧度,转身想要查看后面的情况“搞……”定字还没出口就定在了原地
只见刚刚被他夺了枪的男人手捂脖子已经倒在了地上,显然没了生机
蹲在男人身旁,钟离请拿着粘有血渍的刀,一下一下在男人衣服上擦拭,直至刀身完全干净才站起身
雨越下越大,血随着雨水的冲刷流向四周
掉落在地上的手电,倾斜的角度,光刚好打在伞下人的身上,面无血色的脸在白炽灯的映射下更显苍白,就像是黑暗中踏血而立的煞神
朝夕看着眼前的钟离请,想要出声问一句,你还好吗,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就这么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随即苦笑一声
许久之后
一言不发的钟离请收起军刀,转身离开
朝夕看着没入雨夜中的纤瘦身影,朦胧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身形,直至消失。
朝夕没有去惊扰她,而是不近不远的跟在身后,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味令人窒息的地方。
不多时,一辆警用面包车开了过来,几名身穿警用雨衣的人走了下来
弯腰在三人身上寻找着什么,一名警员从已经死去的石均一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制的u盘,和其他两名警员确认了一下,随即在把三人抬上车,清理掉现场所有的痕迹之后,片刻驶离。
仿佛这个荒无人烟的郊区不曾有人来过,也不曾发生过什么
……
雨越下越大,钟离请撑着伞,缓步前行,从荒郊走到马路,抬头看着有些昏暗的路灯
第三次了,害怕吗?
好像,在她杀完第二个人的时候,也这么问过自己
会吧
而且,她还会怀疑
怀疑自己是个异类,像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冷血,残暴。
会失眠,会抑郁,会从噩梦中惊醒,会在深夜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害怕就可以不去做吗?不去做会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吧
她做错了什么?她的爸爸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人能给她一个真相
七岁的七月七日,那天的事情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钟离请已经忘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懂事了,也不知道她选择这条路最后到底有没有意义,但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不让自己彻底疯掉,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还有妈妈弟弟要去保护,还有爸爸的死……
想杀你的人永远会千方百计的去达到目的,那个杀手是,持枪对着自己叔叔的人是,今天的石均一亦是。
钟离请,你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吗?
她再一次的问自己
随即不由的笑出了声,谈什么后悔,路是自己选的,不是吗?
把手中的伞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任由倾泻而下的雨打在身上,试图洗刷掉占据她整个内心的负罪感
她只是想在这个黑暗无比见不到光的世界活下去,找到真相,仅此而已
……
午夜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靠着床角缩成了一团,紧紧抱着自己发抖不止的身体
无声的呜咽和小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抽泣,成为了她宣泄情绪和直面恐惧的唯一办法
窗外依然下着雨,雨滴落下来,拍打在了窗户的玻璃上,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掩去了她的失控
她明白,自己有天也许会成为下一个钟离北,可能,现在已经是了
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吊坠,然后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在我一次又一次坠入深渊的时候,拖我上岸,在我迷失的时候,让我清醒
让我知道,其实我并不孤独,至少还有“你”陪着我
……
莲花里别墅区一号
朝夕倚墙而立,已经湿透了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很不舒服
但她的思绪早就已经飘远,眼睛直直看向前方的行道路
雨滴打落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思绪,却回到了十四岁的那个冬天
记忆里
钟离北神色威严,即使满脸胡茬,却依旧看得出年少时的丰神俊朗
“你是阿请的叔叔吗?”
钟离北看了一眼朝夕,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他的表现让朝夕莫名的感到愤怒,嘴边酝酿好久的话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极度的愤怒让十四岁的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知是很久没有休息还是血气上头,她只感觉自己的眼眶都在微微发着疼,甚至疼出了幻觉……
她居然在钟离北眼神中看出了一瞬的无措和害怕
不管是幻觉还是他真的良心发现,朝夕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她一直以来困惑却憋在心里不敢去问钟离请的答案
朝夕:“她怕血”
沉默良久,钟离北才缓缓开口, “她怕血就不是钟离请了”,声音低沉嘶哑,参杂着朝夕听不懂的情绪
至少现在想起来,当初的自己是不懂的
“至少她现在还活,以后也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像个人……”
后面的话朝夕没有听清,现在回想,当时自己正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即使没有听清,也根本没有心情再去问第二遍,也没有去猜测的打算
虽然某些事情上,她现在依旧不懂
记忆渐渐回拢,直到现在,朝夕都没有想明白钟离北离开之前的这句话
或许揭开别人伤疤,一窥究竟是不对的,所以她一直很尊重阿请,不去企及
可是,她明明那么痛苦,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要一直憋在心里。
仰头看着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息的雨势,叹了口气,呢喃道:“或许每一个黎明来临的前夕,都会有人身处黑暗负重前行吧,可明明阿请还这么小,她又怎么背负的起。”
……
“哎,又下雨了,这一天天的,明天要再下雨,安排好的长假七日游就泡汤了”
颜桐手支下巴坐在窗边,眼睛看着窗外,哀怨的嘟囔着
近处,一只金渐层懒懒的窝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头看向窗外,陪着一旁怨声载道的颜桐,很安静
虽然但是,这连日来不间断的阴雨天气属实让她心情极度的不爽
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哀怨了
这可咋整,和纤纤都约好了的,千万别整泡汤了啊
最近心情不怎么样,挺想出去散散心的,顺带也可以找些新的灵感,创作些新的素材
话说回来,要说为啥心情不好,颜桐就想起了罪魁祸首钟离请!一半都是因为她
自从一个月前被某人无意卸掉了一只胳膊后,可是让她丢尽了人
连续挂了三天的吊瓶,她哭了六次!
别问为啥,问就是扎针什么的,太疼了,一疼就想哭,一哭就被护士姐姐笑话!
三天啊,医院护士这么稀缺的吗?三次都是同一个人给她扎针,她都觉得丢人要丢到月球去了
还有就是钟离请!
虽然说每天都会陪她去医院挂水,但也只是陪着她挂水
自己当时没吃饭就来了医院,中途饿了,看着吊瓶里还有一半的液体,又看了看一旁一直盯着吊瓶看的钟离请
好吧,她选择继续饿着
谁曾想可能是饿急了吧,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当时她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