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傍晚,临近吃饭的点,从二号院回到三号院的路上除了夙音和谢凌序,再看不见其他人。
所以也没有人看见,在疗养院从未吃瘪的少宗主盯着院长的背影咬牙切齿,时不时揪几把路边树叶,把它们当成某人在手里蹂//躏。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刚走出二号院,这人突然加快了脚步,原本落在她后面的,一下子抢到了前面去,还和她之间拉开了很长一道距离。
夙音小跑想追上他,结果这人仗着腿长,她快他更快,死活不让她追上。
活像把她当成了什么传染病毒,不留余力地远离。
于是出现了上一幕。
夙音团吧团吧手里已经不成样子的树叶,还是觉得不解气,干脆不走了,随便找了个凉亭坐下,平复心情。
她怕自己再跟下去,会气得扑上去打人。
谁知道刚才还避她如蛇蝎的人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后也停了下来,隔着老远唤她:“回去了,该吃饭了。”
语气平常的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听得夙音才刚坐下腾地又站了起来,恨不得把手里的碎叶子全撒他脸上。
“不劳院长关心。”
心里有气,她就忍不住阴阳怪气,“怎么,我身上是有什么病吗?离那么远,怕被我传染?”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经历,夙音越说越起劲,“既然都这样了,不如从三号院搬出去,免得以后真得了什么病还得怪在我头上。”
“不是。”谢凌序打断她那些带着嘲意的气话,否认的很干脆。
只是本身却没有任何行动,依旧站的很远,脚下仿佛生了根。
“是吗?”夙音一看这样子,对他的话越发嗤之以鼻,“那院长是终于反应过来了,觉得和我们这些邪道走得近,会被背后插刀,死于非命?”
邪道不受待见是必然,这种事发生过太多太多次,无论性情多相投,聊的多畅快,那些人知道她真实身份后都会将她当成洪水猛兽,视为妖女霍言,夙音早就不在意了。
可这件事发生在这个谢凌序身上,就分外难以忍受,好像心上扎了根刺,无法忽视,弄得她很想把人打一顿出气。
念头在脑中转了转,最后还是没有化成行动,只能在言语上刺刺他。
“没有。”谢凌序长叹一声,慢慢走到了夙音身前。
刚靠近两步就听见她的冷声嘲讽,“怎么还主动靠过来,不怕我对你下什么毒手吗?”
她就像是一只刺猬,浑身竖起尖刺,明明一副刺人的模样,却无端让人心底一软。
“没有把你当什么传染病源,也没有把你当洪水猛兽。”谢凌序又重复了一遍,此刻他站停在台阶下首,与夙音平视。
“你很好,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我,是我有病。”
对视之间,眼中不见丝毫虚妄和谎言,他说的是心底认定的真心话。
夙音:“……?”
她一愣,先前那些情绪顷刻间消失,只剩下茫然,什么叫他有病?
谢凌序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经过三天的思索,他已经彻底弄清了之前自己面对她时频频出现的异样所为何。
很简单的原因,他疯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这些想法奇特的人待久了,自己也被带进沟里了罢了。
须知,院里本来就有位恋爱脑患者,又时常待在三号院,常常语出惊人,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影响才会让他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谢凌序选择性地无视了自己几乎不与田筱有任何交集的事实。在这个世界的医书上,他见过的,医生是有可能会被精神病人影响。
他闭了闭眼,思绪混杂。
原本以为远离她几日便能好转,今日二号院的一趟却是明晃晃的打脸。远离她也没用,让癔症更加严重也就罢了,竟还让她重新竖起尖刺。
那副防备的模样让人揪心。
思及此,谢凌序垂眼,隐藏起了眼底情绪,“抱歉,刚才是我做的不对。”
夙音细细打量了一遍谢凌序,只觉这人今天的所作所为,真像吃错了药一样。
她嘴唇张了张,半晌,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人看着很正常根本没有任何疯症,但是他言之凿凿自己疯了的行径,又好像确实是疯了。
脑中千回百转,夙音神色难言,伸出手,背部轻触眼前人的额头。
触感温热,是正常人的体温没错,她越发不理解,怎么他说的话跟烧糊涂了一样。
夙音心中想着病情,自然也没发现,碰触时那人忽然紧绷的肌肉和僵硬的动作。
谢凌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后退,任由那手贴上额头,只是很轻的贴着感受温度,可对他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碰触。
太亲昵了。
可刚刚才因为疏远道歉,倘若现在后退,怕是又要叫她寒心。
好在夙音探知他没发烧,很快就放下手。
谢凌序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再一次为自己此前行为开口:“抱歉。”
……罢了,管他今天犯的什么病,夙音眯起眼睛,哼了声,很大方地说:“这次就先原谅你吧。”
眼见身前这人似是松了口气,她眼珠子一骨碌地转了一圈。
算他识时务,倘若他也跟前世那些善于变脸的人一样,那她必然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既有偏见,那便坐实了他们的偏见,这才是她的行事风格。
谢凌序看她气消得差不多了,才说:“走吧,该回去吃饭了。”
夙音没有动,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之后还避着我吗?”
片刻的寂静后,他回:“不会。”
……
之后几天,谢凌序果然恢复了正常,作息和往常一样,也会坐在办公室工作,只是不同夙音一起吃饭。
不在一起吃饭也正常,毕竟两人口味不同。
可夙音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明明一切照旧,就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院长那三天到底是怎么了?”
顾祁安心心念念这件事,哪怕已经隔了好几天了,还是不死心想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怎的,夙音不太想让顾祁安这个大嘴巴知道谢凌序的自我诊断结果,本身她心底也不太相信他那句话。
反正她是一点没看出来那家伙哪里有病。
于是,她望着天,故作深沉道:“大概是因为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吧。”
坏了这他是真没有。
顾祁安嘴巴大张,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一个表情夙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你还小,没有很正常,等以后就有了。”
顾祁安委委屈屈地抓住夙音的手,“可我下个月就二十了,真的还有机会吗?”
二十啊,夙音不由想起了自己二十的时候,在某个狗东西的鞭挞下,名声大噪,已经是正魔两道大为忌惮的邪道之光了。
她认识的同龄人不多,除了大她两岁、赫赫有名的死敌谢凌序,也就剩一些邪道著名新一辈,不论拉哪个出来,都是道上有名的人物,说起名字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再看眼前的顾祁安,因为她的一句话眼中蒙上了水汽,仿佛天塌了一般。加上他的外表本身就显小,微卷的头发软软搭在额上,纯净的像不谙世事的孩童,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归想,夙音还是鼓励道:“放心,会有的。”
少宗主都发话了,顾祁安不疑有他,眼中水汽消的一干二净,扬起一个大大的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整个过程速度快的跟变戏法似的。
夙音叹为观止。
摇摇头,问起了别的事,“田筱呢?”
往常都是她和顾祁安两人一起来三号院,但是这几日却很少见她了,夙音也去找过她,见到人除了精神似有萎靡,没什么别的异常,问了医护那边也说没有出现问题。
所以她想问问顾祁安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可惜,顾祁安挠挠头,也很茫然,“我不知道诶,这两天很少见到知音了。”
夙音叹了口气,“待会儿有空一起去四号院看看吧。”
顾祁安:“好!”
这时,突然有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院落外。
原本坐在院中的两人齐齐转头,一言不发盯着来者,又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显然都不认识。
那人倒不像别的访客,被两双眼睛盯着也毫无异色,问候过夙音得到许可后快步进屋,随即进了谢凌序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他神色凝重,“院长,有人混入生鲜运输船抵达岛上,形迹可疑,企图潜入疗养院,现在已经被安保人员扣下。”
“什么身份?”谢凌序立刻放下手中文件,起身往外走。
“还没查到,不过看行为慌乱没有章法,不像是专门潜进来的人。”
住在这儿的人非富即贵,除了季清清和夙音,身后都有家族傍身,圈子里有仇家想窥探秘密很正常,但是这次的来者似乎并不属于哪方势力。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想用这种外行人蒙混过关。
谢凌序大致了解了情况,很快就和那人一起离开了院子。
两人走后,办公室窗台檐上冒出了两个黑色的脑袋,凑在一起小声交流。
“少宗主,那个人说有不明人员混进来了。”顾祁安是掩饰不住的两眼放光,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件,激动的不行。
夙音也想知道后续,当机立断,给他使了个眼色,“走,看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