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竹的心中燃起了烈火。
祖父曾说‘为官者,便是要视百姓以自己的父母亲人,以百姓幸福为己任’,何况这样的大事,断断是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这事京兆府若不敢管,便是只剩大理寺,只是……”
“只是我们尚且不清楚这其中的‘权贵’到底是何底细。”
“正是,此事还需交给信任的人去办……大理寺少卿曾是祖父的学生,若是能交给他办再好不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人心易变,我也不敢确信他是否愿意帮忙。”
陆清竹用右手细细地摸着供词的边边,思索着。
片刻,“或许我可以请江老帮忙,他老人家是祖父好友,又在朝中多年,想来应该会有些头绪。”
“若是能请得江老先生帮忙是再好不过的了。”其实萧凛原本就打的这个主意,江老主动介绍他的身世,可见关系之亲近,江老任国子监监正,先不说实权,在人脉上除了从前的陆老,如今可是无出其右。
“先前竟不知我陆兄竟然是陆老的孙子,还是今日从别人口中得知。”
“陆兄啊──你不厚道。”
萧凛撑着头,转过脸去看着少年认真思索的侧颜。
真好看!
清秀眉、丹凤眼、挺立的鼻梁、殷红的唇瓣,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貌美但又不失了阳刚之气。
这样的人得什么样的美人才配得上?
至少得通诗文才能与陆兄有共同语言,也不能长的太丑,否则看起来一点都不般配……
“萧兄?”
“啊?”萧凛扶额,内心谴责自己:
人家爹该操心的事情你跟着想这么多干嘛。
“萧兄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嗯……我在想那‘赵四’。”萧凛随口扯了个谎,“你方才说什么了?”
“……我方才是说正经人应该不会总将自己是谁的孙子挂在嘴边,事在人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将自己变成谁的附庸。”
陆清竹的话简直说到了萧凛的心坎里,想起自己从前在军营中,人人都知道自己是大将军的儿子,总是对自己恭恭敬敬,连操练都不敢下死手。军营是看实力的地方,他被区别对待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直到最后,他用一柄长剑单挑了十几名嚼舌根的士兵后,那些人才开始对自己心服口服。
所以,他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有自身强大了才能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你说的没错,正如我同你结交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孙子,只因为你是陆清竹。”
陆清竹十分感动,被人在抛却一切外在光环之后,还能坦然地接受自己并认同自己价值是非常幸运的,特别是在他们俩人这样的身世背景之下,陆清竹很高兴能结交到萧凛这样的朋友,无关身份地位,只因你是你。
两人相视一笑,四目中写满了对对方的欣赏。
“一会我向江爷爷递个帖子,明日刚好休沐,我们明日一起去拜访他老人家。萧兄觉得如何?”
萧凛当然觉得没有问题,欣然应下,约好明日巳时见面。
竖日
陆清竹和萧凛提着礼物登门。
“劳烦通传一下,在下陆清竹,与定远将军一同前来拜访江老先生。”陆清竹上前一步,对门房说。
“原来是陆小少爷,二位请随小人来,老爷正在书房。”
江老先生正在书房看书,看见陆清竹来了很是高兴,放下手上的书,慢慢站起身来,又对一边的下人招了招手,示意人上茶。
“小清竹来了啊。”江老看向陆清竹,“这位可是定远将军?”
萧凛身高腿长,身形健硕,又站在陆清竹身边,显得更加壮硕了,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下官萧凛,见过监正大人。”萧凛对江老行了一个武将礼。
江老点点头,“好。先别站着了,都坐。”
陆清竹将手上拿着的礼物递给一旁的下人,江老先生注意到了。
“小孩子做派,来爷爷这还带什么礼物。下次再带就不要进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陆清竹并未感受到责怪之意,更多的是嗔怪和几分高兴。
“这么多年第一次到江爷爷家,若是空手前来被祖父知道了又该说清竹无礼了,况且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若能讨的江爷爷欢心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这其中还有一幅字画是祖父托我转交给您的。”
江老闻言更高兴了,他倒不是贪图小辈的这点东西,重要的是陆清竹这份以诚待人的心意。
萧凛没想到陆清竹在长辈面前竟然是这样的,嗯……会花言巧语、讨人欢心。
他一直以为对方是那种一板一眼的、看起来十分正经的人,原来平时只是不爱表现出来啊──
萧凛发现自己又对陆清竹多了解了一点。
江老叫人将他祖父送来的字画展开,画上是一幅梅花雪景图,附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此画虽未有题名,但陆清竹认得出这是他祖父所作。
江老定定地看着字画,半晌,笑了笑就叫人妥善收好。
萧凛将礼物一同交给下人后就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观察着。
江老挥了挥手,让下人都退下后,看向两人:
“昨日传来的拜帖说有事情找老夫帮忙?且说来听听。”
陆清竹和萧凛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示意下,陆清竹将事情的经过缓缓道来。
江老听完,眉头紧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沉吟:“如今的朝堂沉疴已久,这些官员身处高位,有权有势,各类诱惑接踵而至,乱花渐欲迷人眼,从而有了贪欲。老夫为官多年,这些事情屡见不鲜,如今的高位之中,能坚持本心的,便是用十根手指都能数的完。”
江老这些年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年轻的时候还会满腔喷怒地想惩凶除恶,后来发现,这些人是除不尽的。这个世界上唯有人心是最不可测的,这人今朝与你志同道合称兄道弟,明日就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不得已”的原因背德离经。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渐渐地寒了心,失去了少年时的热血正义,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吃人的沼泽”里当一个沉默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