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将近年底,最后一位志愿者被咬后三天都还是正常状态,身体检查也没有任何问题,这意味人类将不会惧怕丧尸病毒——研究所的临床试验大获全胜,众人的欢呼声生生不息,恨不得惊动云霄来一起庆祝。
只是兴奋过了头,由于看管不力让一位“志愿者”逃跑了,说来也奇怪研究所几年前新建的时候安保工作是照着顶级来的,连楼梯都没有,上下进出都是身份卡,所以武装队长袁诚在给白组长的报告书里推测,此人是从六楼的隔离室跳下去的。
没多久,约莫傍晚袁诚的第二份报告书就又送到了白承安手上。
他写到:
“……我们根据志愿者的行踪追踪到了安全区两公里外,那里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并且遇到了丧尸潮暴乱,所以推测志愿者已经死亡。只是不知为何,它们跟发了疯一般全部涌入了坑底。为避免意外,由队长袁诚决定,往坑底浇了汽油,最后一把火烧了。”
这张白纸黑字的纸单薄、透光、轻飘飘地,白承安单手捏着一角,面色平静地读完,两份都批复了“已知悉”就随手放置在旁边那一摞不重要的文件上,再无任何指令。
在疫苗投入使用前,研究所官网公开的志愿者资料里,在某一页的不起眼的角落短短一行介绍了死亡的志愿者。
[通报:
特殊志愿者宋某(男,31岁),跳楼潜逃……死于火场。
特殊志愿者XX,实验中途因病去世。
特殊志愿者XX因病去世。
……]
不过谁会在意呢,人们只看到了最后的结果,忙着欢呼,忙着庆祝,这十余年来的日子越过越没有盼头,得过且过。骤然获得的希望宛如中了头奖的赌徒,无论是老的年轻的还是小的,都围着至亲至爱至友相拥而后相视而笑——
此日间,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万物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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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白承安的剧本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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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时候,研究所有一项药剂研究,它对丧尸的吸引力巨大,效果就像猫薄荷一样,按照原本的设想是想用特殊的物品引诱丧尸聚集,然后一举赴燃,只是后来研究者发现这种药剂只有在人身上才有用,尤其是精神系的异能者,以至于最后不了了之。
这是沈鉴开手上的一个项目,他费了一两年的心血在上面也由他亲自叫停,当时所有的半成品和资料大多都被他亲手销毁了,只要一小部分的资料被锁了起来用于留存。
而这份资料在沈鉴开失忆后不久被白承安亲手交到了他手里。
他的师弟来的匆匆,走的也很急,只是交给他时,郑重严肃地请求道:“师兄,这是你之前的项目,我觉得也只有你能做出来。所以……帮帮我吧,师兄。”
沈鉴开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常年又是年长者的做派,他猛地睁开眼,身边的所有的师弟都比他大了,最小的那个整日以休养的名头让他在别墅好好休息,别多想之类的,早早地就闲得发慌了,白承安来的正好。
他皱着眉,先说的一句好似带了点怒气:“什么话,帮不帮的,多难听……”后一句低着头看了眼资料,慢吞吞地一点头,“急吗?里面有一部分是我没接触过的,可能要多研究研究?”
白承安说:“不急,师兄你慢慢来。”
沈鉴开又多看了几眼,最终嗯了一声,合上资料,抬头。他到底是师兄,端着张还是有点发白的脸,只有唇上带了点红,看着眼前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但总是一身黑的白承安,问道:“今天还有工作吗?”
他的师弟摇了摇头,没说话。
白承安大一时候也不爱说话,独来独往的,遇见问题了就抿着唇更沉默了,直到自己闷不吭声的研究明白了,心情才会好点,能说一两句话了。最主要的是白承安的进度快,一般的同学帮不上忙,只有偶尔看见秦遇跟他讨论几句,沈鉴开就是这时候注意到白承安的。
后来越来越熟悉他这个师弟,就知道了他爱揽事儿,大的小的,能抗住的就都跟一开始不懂的问题一样闷不吭声的自己扛着,但他有一点好,被人发现了就不会藏着,不能急,要你自己一点点问再听他慢慢的从最表层的、最不重要的说起来。
好歹,沈鉴开是个异常有耐心的师兄。
他的目光温和地一如既往,语气里又带着点俏皮的调侃:“眼底的黑眼圈都快和衣服一个颜色了,今晚要不要别走了,就睡在这儿陪我聊聊天。”沈鉴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哦记得跟秦遇说一声,不过我听平之说他出差了……”
白承安顿了顿,他抿着唇,在师兄温柔的目光中,偏移了几秒。
没点头也没摇头。
就这么沉默了不知多久,照在沈鉴开身上的光都从肩膀偏移了下了,他不催促,话语间留了余地,也没给白承安压力,在这个时间翻开着那份资料。
“……不了师兄。”
白承安自己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静静的,语调没有起伏。说完再次跟沈鉴开对视,再次摇了摇头,眼下的乌青衬着苍白的脸更加不见血色,一时说不清他和沈鉴开谁更像病人。
白承安紧接着说:“底下的人还不能独立做实验,我得去看看。”
他最终拒绝了。
……
等邰平之晚上回来,沈鉴开拿着那份资料,嘱咐他帮忙找几本专业书的时候,像是随口一问,“最近所里怎么样?”
邰平之收拾桌子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糊弄了过去。
可沈鉴开又不是傻子。
且不说白承安鲜少求人,今天的这个项目有一部分大体上是新的,但也没有难到像白师弟说的那样非他不可,所以沈鉴开猜测要么是所里出了什么问题,要么就是这件事和他有关。
只是,沈鉴开想不起来了。
他总坐在灯下面看东西,这一小份资料就让他看了一下午,虽然少,但简练,一个点掺杂着许多,笔记本被他放在手边零零散散的笔记写了很多。天黑了,客厅的白炽光清冷地打在沈鉴开身上,不巧投落的影子遮住了文件,沈鉴开为了看清楚只能举着换位置,就窝在沙发这一亩三分地不动。
没听到邰平之说实话,也只是垂下茂密浓黑的眼睫,继续读着剩下的几页,反倒是撒谎的那个,等了几秒没等到,自己忍不住了,怕他生气一样,自顾自的坐在了沈鉴开对面,强调道:“真没什么。”
沈鉴开觉得好笑,虽然师弟们第一眼看变化好像很大,但是内里都还是当年的小孩子。
还好。
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想,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总归不会害他什么。
·
庆祝会上,白承安三两句结束了开场发言后悄然退场,他一惯不习惯凑这种热闹,也不带算久呆。研究所一堆怪人庆祝会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大白天,王志毅说着什么“再不接收点阳光都要成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了”获得了大部分好评,最后一语敲定,白承安对这种可有可无,随他去了。
经过主办方王某,副手张某、范某……好几人天马行空的一顿布置商量节目,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进门,哦,栏杆,没有门,王某王志毅跟生活那边的后勤部人借了个场地,原来用来养牲畜,后来废弃了,也是个大场子。绿草地裸露着,被王志毅很有情调的放了木桌、天幕,还有烧烤炉一些乱七八糟的,顺带一提他还挂了横幅:
“打听了一下以前都挂,不输人也不输字。”
至于说好的接收阳光,一群经年累月蹲在实验室长蘑菇的研究员们,第一件事就是抢凳子坐在阴凉处,吹着小风,吃着大组长们给烤的烧烤……所以最后,只有需要做开场发言的白承安在阳光底下站了一分钟左右。
之后要表演节目的那几个非常鸡贼的再旁边弄了个小一点的天幕,范某的轮椅在草地里动不了了,哪怕单腿一蹦一跳的也要去帮忙,身残志坚,很勤劳了。
再再一提,下个节目是他和张某人准备炸场子的双口相声。
事情就是这样了,白承安自觉无福消受,他前几天淘了个摇摇椅,大好天气当然要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
早先刚搬回去的时候,邰平之嘲笑这个椅子只有他爸那一辈的会用,白承安反手就把邰平之嘲笑老师品味这件事发到了群里。等到邰平之扭头就去求邰所长把自家的椅子送给他时,软磨硬泡吹啦弹唱了许久,邰所长摸着小胡子一横,才肯让他带走。
今天阳光正好,白承安悠然自得地躺在上面晃着,手边是切好的水果,听着身下有年头的摇椅吱呀吱呀的响着。
他闭目,整个人昏昏欲睡。
金黄色的阳光穿过半开的落地窗,倾泻而入,画板上画完的画染上了半边金光,连带着旁边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它散漫的照在客厅的地板上、沙发的侧面、茶几的一角……映过两个杯子,方糖罐,和不知道是谁煮了一壶的咖啡。
“吱呀——”
一声,分不清什么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