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微雨的气息,平静的湖面上雨雾缭绕,远远望去烟雾袅袅上升,茂密繁盛的香樟树沿岸生长,微雨积成水珠顺着香樟树的叶片悄悄滑落,很快便消失不见溶于大地,地上落满了紫黑色的果子,小小的圆圆的,几只麻雀拍着翅膀停在树下,小脑袋一伸一缩着走来走去,偶尔歪过头用喙整理羽毛。香樟树旁的林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麻雀们迅速扇着翅膀四处飞散,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马冲出树林划破迷雾先后在岸边停了下来。
“公子,必须先停下来歇歇一歇,就算我们受得了,这两匹马也快不行了。”洛水指着面前的湖扭头对白清栩说道:“刚好可以喂一下马。”
白清栩没有答话,他知道洛水说的是事实,于是也翻身下来牵着马走到湖边,丝丝细雨落在脸上,有微风从前方吹来,湖面上烟雾左右逃窜,空气中夹杂着香樟树特有的味道,苦涩中又带着点清香。
自从收到洛衡那封信起,连续十多天不停歇地赶路,白清栩和洛水都疲惫不堪,放任两匹马在岸边吃着草,两人都捧了湖水洗脸。冰凉的湖水短暂地消解了一点疲惫。
白清栩问洛水:“快了吧?”
“不出两天应该就能到!”
“也不知道浩淼峰现在情况如何,洛衡在信里只写了恐生异变。这已经快半个月没消息了!”白清栩心里烦闷,随手扯着脚边的杂草。
洛水宽慰道:“或许洛衡已经递出消息,恰好这十多天我们在路上刚好错过了。”
“我想各门各派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吧?”白清栩隐隐有些不安。
洛水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们他们得知白泽就在浩淼峰就不一定了。师父曾经说过,百年以来,只要阿毗箓出现,世人必定趋之若鹜,多少人甚至不惜拼上性命想要得到它。”
白清栩愤愤道:“这样的东西就不应该让它留存于世间,师父她们就该将其销毁!”
洛水迟疑地说:“公子,其实现在看起来,或许师伯说的好像真的没错,阿毗箓真的被娘娘拿走了。”
白清栩看了看洛水,又摇了摇头道:“但我娘绝不会背叛师门,她这样做定是有原因的。”
洛水也点点头,续道:“娘娘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只不过这阿毗箓真的如世间传闻的那样神奇吗?”
白清栩道:“我同你一样,见都没见过。”
“当然!”有人代替他做出了回答,那声音从树林里由远及近掠来,转瞬便已来到近前。
一位红衣女子从一匹马上跳下来,笑盈盈地看着白清栩:“好久不见,白公子!”
“药秋雨!”还没等白清栩答话,洛水抢先一步惊呼道,“竟然是你!”
药秋雨微微一笑:“这位姑娘何必如此诧异,当初在山洞里咱们不是见过面吗?再说我还得多谢你家公子的救命之恩呢。”
洛水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药秋雨,厉声道:“哼,我要是早知道你会同西梁人勾结,在山洞里就会一剑刺死你?”
白清栩:“?”
洛水扭头对白清栩说道:“公子,她就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那个去让游霄除掉典儿的那个女人。”
听闻此言,白清栩和药秋雨皆是惊异,原来洛水在云霄馆听到与游霄谈话的女子正是药秋雨。
洛水再次厉声问道:“说,到底是谁派你去的?你们为何要陷害公子?”
药秋雨眼神一怔,随即又迅速恢复如常:“姑娘这是说什么呢?我今天可是来答谢白公子救命之恩的,何来陷害之说呢?”
“胡言乱语!”洛水剑锋一转便要攻向药秋雨。
白清栩按住她的手摇摇头,随即对药秋雨道:“药姑娘,答谢就不必了,只不过若是有些事情你能告知一二,我们将不胜感激。”
药秋雨盈盈一笑:“白公子还是这么温柔!”
“姑娘过奖了,若是姑娘能以诚相待,我们定会再救你一命!”
经白清栩这么一提起,洛水也发现药秋雨嘴唇煞白,额头和两颊正在不停冒着汗,看着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药秋雨眉头紧蹙:“白公子还说呢,还不是你养的那条好狗!”
白清栩不明白,心里暗道:我啥时候养狗了?
“这一年以来,白公子身边那名侍卫将宣陵山守得像铁桶一样,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如今我这一身伤都是拜那人所赐,也不知白公子在哪里寻得这样的好狗?”
白清栩和洛水对视一眼,两人都十分疑惑,这一年来身边除了洛衡就是洛水,再无其他人,但听药秋雨这话所指绝不是他俩。
药秋雨见对方不回答,继续说:“怎么?被我识破了?那人一路追杀我到这里,却不现身,此刻白公子又假意对我施以援手,你们主仆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不知道又有什么企图?”
白清栩无奈笑道:“药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怎么会派人追杀你呢?更何况姑娘口中那人我的确不知道,想必是姑娘有所误会吧?”话刚说完,他突然想起魏昭来见自己的那晚,后来殷墨黎也是一身伤。他神色微凛,莫非药秋雨说的这人是殷墨黎?可是他又为何要追杀药秋雨呢?
“罢了,罢了,白公子实在是要装聋作哑我也没有办法。”药秋雨突然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好在她反应灵敏,迅速抓住身边一旁的马鞍。
白清栩叫洛水:“洛水,先给她看看吧!”
“公子,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女人,我绝对没有听错!”洛水站在一旁没有动。
“先治伤吧,至少把血止住,缓一缓再问。”
“哦!”洛水虽十分不愿意,但白清栩既然发话了,于是也只得朝药秋雨走过去,恰好此时药秋雨脚底一软,再也站不稳,洛水眼疾手快立马伸手扶住她。
药秋雨心里十分纳闷,方才那黑衣人出手招招狠厉,分明是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然而看此刻的白清栩和洛水又真的是在替自己治伤,难道黑衣人真的不是白清栩派来的?那他为什么这一年来会一直守在宣陵山下?而且那黑衣人看到自己奔到白清栩这里便立刻收手离开了,这又是为何?然而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流血过多,她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等到药秋雨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她正靠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人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前面,两人同骑一匹马正缓缓朝前走。
“你醒了?”察觉到她的动静,洛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公子,药姑娘醒了,这下咱们可以加快速度了!”说完指了指旁边的那匹马儿,“坐过去,骑你自己的马吧!”
然后洛水放开药秋雨的双手,没想到药秋雨的身体仿佛没了支柱向右一歪,洛水赶紧伸出右手拉住她,然后一使劲将药秋雨整个提起来。药秋雨身子在空中一旋,右手下意识伸出抚过洛水的脸颊和嘴唇,绕着洛水一圈之后稳稳落在自己的马匹上。
“你……干什么?”洛水本以为药秋雨想要趁机攻击自己,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摸了自己的脸一把,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又怒又惊。
药秋雨紧抓缰绳控制马的速度,眉毛上挑,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不是姑娘让我坐过来的吗?”
洛水白了药秋雨一眼不再说话。
白清栩扯住缰绳转身对药秋雨说:“药姑娘,你的伤现在已无碍,接下来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就此别过吧!”
“白公子之前不还说有事要问我吗?这下怎么又不问了?”药秋雨又朝洛水看了一眼,“洛水姑娘也不质问我了?”
洛水本来就因为白清栩突然不追究药秋雨有点生气,现下更是不悦,气鼓鼓地说:“让你走就赶紧走,否则待会儿我改变主意就立马杀了你!”
谁知药秋雨却并不在意:“两位若是去浩淼峰的话,还真是凑巧,我也刚好要去。”
洛水扭过头不再搭理她,策马向前快走几步。
药秋雨内心已经打定好主意,只要跟白清栩在一起,那黑衣人就绝不会再对自己下手,刚好自己本就要去浩淼峰,索性就跟着白清栩和洛水两人。
白清栩策马来到洛水身边:“洛水,你不高兴?”
洛水叹口气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那药秋雨分明就是个坏人,公子竟然不信我!”
白清栩向后看了一眼,确认药秋雨还离着一段距离,便低声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那公子还为何让她跟着?”
“只是我们再也不能耽搁了,而且我料定她一定会跟着我们到浩淼峰。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当初陷害我被困于太史弘被杀一案的那人多半也是冲着阿毗箓来的。”
“公子觉得那人也会出现在浩淼峰?”
白清栩点点头:“但我也只是猜测。”
“可会是谁呢?”
“别想啦,无论是谁时候到了总会露面的,走吧!”
白清栩拍马加快速度,洛水也立即跟上。
等他们到达浩淼峰山脚下,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白清栩与洛水很快便已发觉不对劲,山腰以下果园里的果树仿佛被大风吹过般东倒西歪,菜地里的蔬菜也被踩踏得遍地都是。等到他们进入山门,看到的景象更是惊人,从山下往上的台阶和小道上每隔不远便是斑斑血迹,两边的丛林之中不时还能看到被折断丢弃的长剑。
两人顿时都慌了神,飞身跳下马便往山上急速奔去,还没走几步,便远远看见一人倒在路边,身上穿着的正是玉天门弟子素日的服饰。洛水立刻过去,然而她刚伸出手便止住了。只见那名弟子胸前正插着一支箭,衣服上的血迹早已变黑,周身时不时还有苍蝇盘旋。
“到底发生了什么?”白清栩心里越发着急起来,他只想快点去到浩淼峰顶。两人运起轻功往峰顶狂奔,一路上每每遇见倒在路边的同门弟子便停下来察看,但始终没有找到古月道长和洛衡的身影。
洛水的心里也十分紧张,她不断环顾四周,却只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此时的醉梦崖边,玉天门为数不多的弟子围成一个圈将古月和青云两位道长护在中间,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洛衡长身而立,手握长剑。
“放!”随着对面那位白衣男子的号令,数百张弓箭齐发,漫天的箭雨瞬间袭来。
洛衡迅速运起长剑,飞身疾掠,电光火石般,手中宝剑盘旋疾舞,瞬间形成一道光罩,将空中的箭雨悉数罩住,接着洛衡提剑一挥,箭散落一地。
“怎的这玉天门掌门不出手,反而让一个小辈在这里独挡一面呢?”
“要说不是呢?做师父的哪能让徒弟替自己受罪呢?”
众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白衣男子看着洛衡笑道:“很好,我没想到你一个人竟然能撑过一天一夜。现在你们玉天门已经毫无退路了,不知道你想不想另寻出路呢?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洛衡并不搭理,只是一心注意着是否有旁人突然偷袭。
“实话告诉你,弓箭我有的是,这样下去你能撑到几时呢?我们只需要你们让出路来,围捕白泽自会有人来做!”
“想都别想!我们玉天门是绝不会让阿毗箓落入你们这些人的手中。咳咳……”青云道长刚说完便吐出一大口血。
“大师,我劝您不要轻举妄动,不然这毒会发作得更快!”
突然醉梦崖边传来几声咆哮。
苍穹法师也劝说道:“阿弥陀佛,古月大师、青云大师,老衲劝两位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听声音洞内的白泽已经发狂,需得尽快将其驯服才是啊!”
洛衡冷笑道:“世人都说修佛之人六根清净,怎的苍穹法师一代宗师竟然也对这阿毗箓心存私心,甚至为此而不惜做他人的走狗?”
苍穹法师微微一笑:“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衲须得替门下众人考虑,若是像两位大师这般固执己见,拒绝薛队长愿意提供解药的好意,只会给所有人招来杀身之祸。”
古月道长:“苍穹法师,并非是我们不愿意让出路来,只是大家捕捉白泽所意为何我们都知道,玉天门早有祖训,这阿毗箓一旦落入外族人之手,届时天下将会大乱。”
左浩在一旁嚷道:“别废话了,你们到底让不让开?”
洛衡长剑一挥:“说了不让,就是不让!”
白衣男子举起手,他身后的弓箭手齐齐弯弓搭箭,正在这时,但见山下两条人影飞奔而来,众人皆是奇怪,那两人宛如两道白烟,滚滚而来,转瞬及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