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让我不要去找她。母亲对父亲说:“楼上那个燕子疯疯癫癫的,哪里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父亲说:“她该考大学了吧,有没有18岁?”
母亲说:“燕子高考落榜快一年了,现在在家里待着。”
我问母亲:“什么是高考落榜?”
母亲说:“你长大了,会参加一场重要的考试,这就叫做高考,考上了就能上大学,考不上就要去找工作。”
我似懂非懂,只是母亲说燕子姐姐不好,我不相信。
我依然上楼去找燕子姐,直到一件事情发生,我便很少去找她了。
一天下午,我在院子里玩,听到一阵刺耳的哭声,接着就是燕子姐姐妈妈的斥责声,还有摔门的声音。
我站在院子里被这变故吓到了,赶紧跑回屋子里找妈妈。
母亲说:“燕子挨打了。活该,天天在屋里做白日梦,神神叨叨地,什么也不干,早就该打她一顿了。你别再上去找她了。”
燕子姐姐这么大的人,也会被打,这让我感觉很害怕。
过了两天,我又偷偷上去找燕子姐。她的脸上有块淤青,见我盯着她的脸看,她便拿着本书挡着。大大的眼睛依然灵动活泼。
她并不跟我多说话,径自趴在书桌上。
她问我:“你喜欢什么歌?”我说:“什么也不喜欢。”
她便笑了,说:“你还没到年龄呢,到了年龄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听着好奇,便问道:“姐姐,要到几岁才会喜欢听歌呢?”
她想了想:“你上初中的时候就会喜欢。”
不久后,燕子姐一家便搬走了。
我的心里有些失落,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这场城市文明检查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父母没有事情做,便只有在家里睡午觉。
他们让我一起睡,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发现父亲的裤子口袋是张开的,里面隐约有一张2角钱的纸币。
看他们的样子已经睡着了,我用手一点一点的拽出来,动作非常小心。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他们毫无反映,便偷偷下床,跑到外面。
大门地面有一个小卖部,是临街的人在墙壁上开了一个窗户,在自己家里做生意。
我跨上台阶,拿着两角钱,正在思考要买什么,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莉莉,你干什么呢?”
我忙把糖往里推,说:“我不要了。”
父亲笑着,并没有责怪我,只是说:“你这个小东西竟然偷偷拿钱,胆子太大了。”
我放心了,回头一笑,露出我的豁牙。
父亲觉得我这个举动代表我长大了,回去跟母亲讲我的壮举,母亲也笑。觉得我长得太快了。
长时间没有工作,家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经过别人介绍,父亲找到了一份收垃圾费的工作。
一天,父亲推着自行车要出门,我问:“爸爸,你要去哪里啊?”他停下脚步,问我:“我要去收垃圾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听了有点好奇,便答应了。
父亲载着我来到一个社区,这里有六排房,每一排有七八家住户。
需要挨家挨户去收,这是一个让人尴尬的工作,如果是我,我是不愿意做的,我也感受到了父亲的紧张和犹豫。
父亲鼓起勇气敲房门,敲了好久,里面才传来声音,问道:“谁呀?”
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白色背心,肌肉紧实光亮,好像正在吃晚饭。
父亲客气地说:“我是来收每个月的垃圾费的。”
那个人听了,便不耐心地说:“又来收费?你们垃圾清理的不勤,收费倒是挺勤快!”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五角钱递给父亲。
父亲点点头客气地接过来。
我感受到父亲的拘谨得像个小孩子。
这时候,从后边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他骑着一辆自行车,走到我们身边停了下来。
他不客气地问:“是收垃圾费的吧?”
父亲客气地笑着说:“是啊。”
他从口袋里找出5角钱,递给我父亲,说道:“给你了啊,一会儿不要敲门了。”接着,他用手指了指前面一排房子其中的一间,说:“我家就是那一间,刷着白色油漆的。”
他说完,就走了。
父亲看了半天,问我:“你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间吗?”
我努力去思考,也没有想明白。便摇了摇头。
父亲沉思了一会儿,走到那一排房面前,努力去思考到底是哪一间房,最终这几间房子,他都没有敲门。
第二天,我就没有再跟父亲去收垃圾费了。我不知道那缺失的垃圾费,父亲是怎么补回的?或者他去敲了每一家的房门,就算开门被骂也没关系。或许他没有。
我并没有问过他。
天城市的文明检查终于过去了,父亲的兼职继续做着。有时候没有空闲帮母亲推车,母亲便一个人推着上百斤重的车一个人去公园卖冷饮。
路过上坡路时,母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也跳下来,帮助母亲推车,这时,过路的人会停下里搭一把手,帮助我们推一下。
母亲感激地朝那人道谢。我们的心里充满了暖洋洋的感觉。
母亲感慨地说:“还是好心人多。”
母亲推车的次数多了,渐渐力气也上来了。
就这样,以后母亲主要负责卖冷饮,父亲兼职挤牛奶和收垃圾费,有时候也会去收垃圾。
时间久了,人家见父亲老实可靠,便让父亲也负责收每家每户的垃圾,工资再加。
这样,父亲晚上去收垃圾,回来以后天已经很黑了。
一天晚上,我正睡得香甜,母亲把我推醒,对我说:“你爸爸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找找,我一个人去害怕。你想不想去?”
我困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问母亲:“妈妈,现在几点了?”
“已经是凌晨1点了。”
“爸爸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看妈妈没有再出声,还在犹豫,我知道应该陪母亲去找父亲,却忍不住又睡着了。
等我早上醒过来,查看到母亲情绪正常,便问道:“妈妈,爸爸回来了吗?”
母亲的表情有点奇怪说:“两点多时回来了。”
我着急地问母亲:“爸爸为什么回来那么晚啊?”
母亲说:“昨天你爸爸骑着三轮车去收垃圾,半夜没看清楚路,车掉到沟里了,他用了很久才出来。”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这一刻我们都感到生活的艰难。
“爸爸有没有受伤啊?”我接着问。
“扭到了脚,不过不碍事。”母亲说。
我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受伤。”这也算是安慰自己。
穷人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永远都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活下去,为了生活下去,还会寻找借口来安慰自己。
除了这样,我还能做什么呢?
吴姨这天到了公园门口找到了母亲。
母亲看见吴姨来了很惊喜,连声喊:“姨,你咋来了,来我给你打开一瓶汽水喝喝。”
吴姨说:“不用麻烦了,小方,你留着卖钱吧!”
母亲说:“卖钱也不能不让喝呀?”母亲卖的汽水,一瓶能赚1毛钱。都是本小、利润薄的小生意。
吴姨说:“我来看看你过得咋样?这生意还可以吧?”
母亲说:“这都多亏了姨了,我们总算能把日子过下去。现在好歹能顾着生活。”
吴姨说:“那就中,日子就是慢慢过得,会越来越好的。”
母亲点点头。
吴姨说:“什么时候你跟着我信主去吧,也算多交点朋友。上次人家对你也不赖。周日去了,教堂中午还管饭。”
母亲说:“中啊,姨。”
周日上午,母亲到了上次去过的教堂,一切程序跟上次一样,有见过一次面的,这次就很亲切地跟母亲打招呼,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教堂管饭,饭菜做得很香,没有吃饱随便加。
母亲的胃口很好,连声称赞饭菜做得好。
吴姨和母亲坐在一桌,笑着说道:“咋样,信主还不错吧?”
母亲说:“这里的人挺好的。”
吴姨说:“有空你就常来,遇到困难了求神帮助。有啥想不开的事,跟神说说,也就解开了。我当初也是这样的。”
母亲说:“姨,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就是我做生意太忙了,没有时间。”
吴姨说:“时间都是自己找出来的,如果实在没有时间,在自己家里多祷告祷告,也可以。神会纪念你的。”
我马上就到了上学的年纪。
一天,妈妈收拾东西,带我去县城里小姨家。
小姨已经结婚,小姨和姨夫没有上班,也做了一个小生意,他家里是临街的铺子,房子后面住人,前面便卖凉皮。
我们家都是做小生意的,却没有一个发财,都是只能维持日常生活。
一天,妈妈告诉我,她肚子里有个小宝宝,然后问我:“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我高兴而又奇怪地摸摸妈妈的肚子说:“我想要妹妹。”
旁边的小姨笑了,说:“姐,看你妞说得,不知道准不准。”小姨知道母亲想要一个男孩,小姨也怀孕了五个月了。
妈妈不动声色说:“你为什么不想要一个弟弟?弟弟长大后可以保护你。”
我说:“弟弟也行。”
第二天,又有人问我,想要弟弟还是妹妹,似乎我会占卜一样,都在认真听取我的意见。
我一会儿说想要妹妹,一会儿说想要弟弟,我也不知道想要什么。说得次数多了,心中便明白,自己更想要一个妹妹,因为妹妹乖巧会听我的话。
母亲想要把我安顿在这里上学前班,姥姥家里没有学前班,我在天山接送又不方便。
要上学了,母亲给我准备了一个军绿色的小书包,我斜着跨在身上。
学前班理我姨家很近,母亲嘱咐小姨跟老师送点礼,打好招呼。
小姨说:“送啥礼类,都是住这附近的。”
第三天,小姨带着我去上学,我们来到一片空地,看见几个小朋友正跟老师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他们玩得很开心,笑得很大声,老师回头看到我,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
她梳着一条长长得麻花辫,大眼睛透着孩子气。
小姨把我拖过去,说道:“李老师,这就是我外甥女,叫她跟着你吧。”
李老师很友善地把我拖过去,我便加入她们的游戏。
第三天,李老师又教我们折纸飞机,我认真地学会了。
我在那里上了半年的幼儿园,每天就是折纸做游戏。也认识了很多朋友。
有一次,一个叫作乔乔的女孩子,她气质独特,常常独来独往,跟我一样,因此她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天,她偷偷地走出了学校,我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竟然没有人发现我们。
我们来到街上,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到处是小贩,大人们在讨价还价。并没有过多注意两个小女孩。
我们独自出来,顺着一条街自由地闲逛。我劝她说:“我们回去吧,等下老师知道就会批评我们。”
乔乔不理我,一直往前走,看起来主意很定。我便一直跟着她。
她在街边小摊拿钱买了个小玩具,我买了一块酒心巧克力糖。我打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味道甜得特别,既有糖的味道,又有酒的味道。我爱上了这个味道。
乔乔说:“我要回家了。”原来她就在不远处。
她冲着一个老人喊道:“爷爷。”就回家了。
看到她到家了,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有点傻,后悔自己盲目地走了出来。
我迷路了,但是我不肯哭,我想,先走出这条街,再看看尽头是什么,总会有办法的。
好在我很快认出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我拔腿就跑,跑得太快,撞到了一个小男生,那个小弟弟个子没有我高,人瘦瘦的,却挺着一个大肚子。他的脸小小的,长得很机灵。
我们撞在一起,他“哎哟”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我想赶快离开,便说了一句:“对不起。”说完便跑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