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天清灵力耗尽左臂受伤,他的比赛被留到三十二进十六的最后几场。
而他的龙骨剑和十三剑诛,一时也威名远扬。
徐卉流教训他不知收敛,身负宝剑不知怀璧其罪,打不过还硬抗极其伤身。月天清挠挠脸,糊弄过去。
月空落带来不少高级伤药,让他好好养伤。
月天清自认为“伤得不重”不需要涂那么贵重的药,但月空落自有道理:“没时间给你养好,之后比赛八成会再受伤,等比赛结束,你说不定比现在伤得还重。”
月天清只得乖乖涂药。
月天清被关在院子里三天,好不容易趁云屏找他,借云屏之力逃出。
云屏都惊呆了,“伤个手臂,居然还关你。”
月天清轻咳两声,“除去养伤,还怕有贼人惦记我的剑,故而不让我外出。”
云屏知道青锋剑山爱剑的一大把,夺剑比剑的肯定会找上门。不说贼人,这些弟子就够难缠了。他连忙要把月天清送回去,月天清连连推脱,好不容易让云屏断了念头。
【云兄,其实此次找你,我是有要事与你说。】
【说吧说吧。先说好,进青峰藏剑处免谈,我自己都进不去。】
月天清听说过青峰藏剑处有宝剑九千把,失笑:【云兄说笑了。我有其他事要说。想必云兄也好奇,为何那日,我换剑后云兄难以招架罢。】
月天清娓娓道来:【其实我那剑是君子剑,专斩邪魔。云兄被歹人下了魔种,君子剑压制魔种,云兄自然难敌。此次我出来不为其他,只为找掌门和剑主,告知他们此事。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好借他人之口。】
魔种,君子剑。
这两个词没哪个修士不知道,现在突然被月天清以正式的口吻说出,好似一道晴天霹雳,炸在云屏脑中。
云屏差点以为月天清在说笑搪塞他。但月天清神情不假,目光不移,他也忍不住喃喃道:“魔种……”
【魔种不是被种上就必死无疑吗?除非音修在魔种潜伏期破除。】
【云兄在青锋剑山,从未听闻君子剑之名吗?】
【听过是听过,但不是早没君子剑了吗,不然千年前攻打风封,用的不是百音阵,而是君子剑了。何况青峰藏剑九千把,也没有一把君子剑,太清莫要拿我开玩笑啊。】
【云兄可看肩胛骨,魔种植过会有红丝,七日方消。】
云屏无奈,“你有镜子么,给我瞧瞧。”
风随肆为月天清准备的镜子派上用场。
月天清拿出两面,他一面云屏一面,他扯云屏领口,云屏自己撩发。调来转去,云屏终于看见自己肩胛骨,果然有细密的红丝,不仔细看还只当红了一片。
远处某人见此情形,气炸了,恨不得摔了那两面镜子。
云屏后背一凉,只当是后背漏风。他这下不得不相信月天清的话。他一边带月天清去找宿坠竹,一边道:“太清把两把剑都给我看看罢。”
月天清保留一丝警惕,拿了他的剑作为交换。
对比之下,云屏还是更喜欢寻霁,问月天清是什么材料打的。
“软玉粉,白铁,月海贝,青藤液……”
云屏试探道:“青藤液和月海贝加了多少?月海贝是珍珠还是壳?”
青藤液一滴等价同重的黄金,月海贝珍珠都是做顶级夜明珠用的,应当是用壳吧?
“自然都是主料,月海贝用的珍珠。具体用量我不清楚,你要是实在想知道,我写信问问家里。”
云屏被豪得说不出话来,“不了不了,我还是看看就好。”
他为什么没有投胎到这种修仙世家,这世界真的不公平!
忽然有弟子跑来,说比赛有急事要云屏去帮忙。云屏怀疑有诈,是有人想让他们分开。
他原想带月天清去比赛场地找个人多的地方。但月天清伤还没好,赛台刀光剑气,怕会再次受伤。他思虑再三,带月天清去了最近的青峰剑山埋剑处。
青锋剑山除去给死去的门人划了地方,断剑也有一处坟地。因为对断剑的重视,这里有大能镇守,弟子巡逻,比较安全。云屏让月天清暂待此处,自己处理完事务很快就回来。
但桀骨不喜欢埋剑处,断剑身上的悲鸣让他很不舒服。
月天清念及桀骨断过,怕惹出它不好的回忆,便稍微走出埋剑处,在附近转悠。
不远处的悬崖,似乎有人。
葬剑崖。
“呵呵,你真是不急,四方天带着那帮子家族把门派挤压成什么样了?你就干看着?”宿坠竹用扇柄戳纪聊群的胸口。
纪聊群看着远处,淡然自若地说:“世间万物,自有盛衰。”
“哦哦,那你收月家两兄弟做什么呢?由着月家‘自有盛衰’呗。总不会真因为是有蕙的孩子,你觉得对不起有蕙,想要好好照顾吧?
“你也配?!!”
宿坠竹展扇,每折间的暗器寒光凛然,长剑亦出鞘。
“配不配,与你无关。何况有蕙没有阻止月天清和月空落去参加崇德门选拔,自然是愿意放下的意思。”
“放下?怕是你自以为是。”
宿坠竹用扇对准纪聊群比划,又用剑比划,最后收剑。这小人不配用剑杀,“有蕙度量大,要是我,直接打上崇德门,揍得你这小人满地找牙。”
“有蕙没有打上崇德门的实力。”
“哈哈哈哈哈哈……”宿坠竹闻言狂笑,最后讥笑道,“为了掌门之位设计陷害师姐的人,自然是胜过他的师姐千百倍。光是心眼就厉害多啦,何况——有蕙被废去满身修为,哪里有出剑的力气呢。
“纪坚行,滚去‘聊群坚行’吧。我,卉流,数兰,有蕙,花木君子有四位就够了。
“你如此作为,枉为人师,更不配与有蕙再扯上一丁点儿联系。月起渊和月太清还是由我和卉流数兰教罢。”
他倒是积极,连两个孩子的字都打听到了。
纪聊群淡淡道:“你就是完全的正义者吗?”
一时两人皆沉默了。
忽而,纪聊群察觉到什么,折叶飞向后方,“谁?!!”
月天清淡漠的眸子与他们两人相望。飞叶划破他左臂旧伤,血色渐渐染红他的墨绿衣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天清?”纪聊群双手颤抖,“怎,怎么来了……”
宿坠竹也像被人揭下丑面,眼球颤动,惊惶不止。
山风吹过葬剑崖。
时间洗不掉的往事,皆被山风送回人间。
月天清抱拳行礼,“……禀告剑主与掌门,三日前,弟子与云屏对战时,发现云屏被下了魔种。弟子怀疑青峰剑山恐怕不止云屏一人被下魔种。”
但谁也没在意他说的是什么,各自心慌后怕各自的。
宿坠竹率先回过神,狠狠推纪聊群一把,“你把太清伤着了,还顾着问甚?!”
月天清语气不变,“弟子可以自行包扎。”
纪聊群像是被吓成呆子,久久不能回神。宿坠竹狠狠摔他两巴掌,纪聊群终于回神,“好好,我等会儿与剑主一起去看看,你……”
月天清见他这样说,准备转身离去。宿坠竹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眼中满是痛苦:“太清,求求你,说点什么吧。骂他也好,骂我也好。动手也行。”
月天清笑了,和平日笑得并无差别,“青峰剑主说笑了。你们与我娘的往事,我无权为我娘做出任何回应。至于我自己,抱歉,我并非有意要听你们的对话。”
“啊啊……”
宿坠竹还不甘心,“你练剑,为什么不来青峰剑山?是有蕙不让你们来么?”
月天清这下假笑也笑不出,淡淡道:“来过。她从未插手任何有关我们拜入门派的事,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说不能去哪里。”
宿坠竹抓住他衣领,“来过?来过是什么意思?”
月天清见宿坠竹双目涨满血丝,瞳孔极小,神态癫狂,明明“青峰不收的意思”已到嘴边,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够了。
青峰剑山从来不欠他什么。
“如果我娘在此,她想必也不想见到剑主如此仪容。剑主还是去修整一下罢,弟子愿随剑主和掌门一同去找其他有魔种的弟子。”
宿坠竹泪流不止,追问班雅的事,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纪聊群经历大悲大恐,现在终于冷静很多,勉强恢复往日仪态。他为月天清换药换绷带,两只耳朵却偷偷竖起来听月天清的回答。
云屏匆匆跑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原本应该在附近溜达的月天清正脱去一半上衣,由着崇德门掌门纪聊群为他包扎旧伤。而自家剑主也不甘落后,向月天清嘘寒问暖,神情关怀备至,月天清则偶尔回答两句,神态淡然。
有一种月天清收纪掌门与剑主为徒弟的怪异之感!他是不是疯了?这世界实在太魔幻了!
月天清见云屏终于来了,长呼一口气。
再不来,青峰剑主就要把儿子许配给他了。
宿坠竹见有弟子来了,清咳两声,恢复往日剑主威严。纪聊群不说话就已不怒自威,沉默着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
云屏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毕竟纪聊群和宿坠竹都能探查到他和月天清的传音,他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宿坠竹又找来一些嘴风严的长老,一行人便去找寻被魔种植入的其他弟子。
第一处地方自然是澡堂。
澡堂可以轻松看见他人肩胛骨,此处最便于搜查。
虽然女弟子澡堂有女长老去看,但男弟子澡堂,一片比鸟秀腰,纪聊群和月天清也看不下去。宿坠竹嘲笑纪聊群,让月天清好好在外等着,区别对待得坦坦荡荡。
纪聊群抬手,两指抵上月天清太阳穴。月天清下意识偏头。
这是交换传音的常用动作,也是搜魂、杀人的常用动作。
纪聊群沉默一瞬,拉起月天清手,抵到自己太阳穴上。
月天清手指一颤,把自己的传音给了纪聊群。
【比赛时,你如何发现云屏身上魔种?】
【我的本命剑告诉我的。它是君子剑。】
此时正是下午,洗澡的人不多,宿坠竹三两下看完从澡堂出来,身后还有长老抓住了欺压同门的弟子,正要带他去训诫。
纪聊群给他一个眼神,宿坠竹露出疑惑表情。月天清猜测他们在传音。
而后三人结了一个传音阵。
宿坠竹:【比赛时我见你灵剑不俗,年份恐有千年,你可知它之前叫什么名字?】
月天清和桀骨交流一阵。
纪聊群提醒他:【在进传音阵的同时和其他人私下传音,有传音内容被阵中其他人探知的风险。】
【唔……好,多谢掌门提醒。】
而后月天清有些尴尬地退出传音阵。
宿坠竹看着纪聊群淡定自若,知道他早晓得剑灵存在,气得踩他一脚。
桀骨通过月天清进了三人传音阵。
桀骨用的是很久之前的传音术,进入传音阵,还会展露自己的魂体。
桀骨身材高瘦,肩膀较为宽阔。膝盖以下部分均看不见,符合剑灵魂体的特征。他戴斗笠着黑衣,披散长发,衣带缓飘,神色黯然。两手、脖颈和大半张脸都被绷带缠绕,只露出一只眼睛、下巴和手指指尖。说个实在话,比一般的鬼还凄怨吓人。
但在场其他人均在悄悄通过魂体解读桀骨的状态,不关心他是否吓人。
桀骨淡然行礼。
【有负君子剑盛名,微剑原名桀骨。见过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