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往来的人群,穿过空旷的孤野,玄参肩上的白薇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玄参也只是瞥了她一眼,继续向更深的无人之处奔去。
玄参在清水岸没有住处,只是在远郊寻到过一处空屋,自从玄参在那里出现并被人看到了以后,那里就成了旁人不敢靠近的地方,虽然破旧但是能勉强遮风挡雨,也差不多够用了。
玄参将白薇带到了那里,若是回魇城就太远了,路上颠簸,白薇的身体可能撑不到魇城,若随便带陌生人到魇城的话,商陆难免会闹脾气,更何况玄参自己也是不愿让外人进魇城的。
玄参与商陆同为现存的陨梦大灵,二人以姐弟相称,虽然玄参对陨梦术的运用不及商陆,但是玄参在陨梦术运用方面的能力与天赋也是出类拔萃的。
那支剩余的血箭也不安分,似乎一定要寻个去处才肯安静。
猩红色再现于玄参眼前,流动的血色似乎要攀附上玄参的手臂,却被玄参反手捏碎,从白术那里带走的最后一支箭被处理完后,玄参跟着松了口气。
这次的箭其实并非以商陆的血为引,只是被商陆参加了一些动物血液用来模拟他的血箭吓唬人而已,因此,那些并没有刺中要害的箭并不会直接要了白薇的性命,只是里面或多或少带了点商陆的灵力,于白薇这样一个普通人而言还是很危险的。
幸运的是,处理这些箭造成的伤对玄参而言只是小事一桩。
救伤本是小事,白术若是释放灵力肯定也能发现白薇的伤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昏死也是因为受了商陆灵力的冲击,但更重要的是玄参想还白薇自由,由她来做这件事,既能保证白薇顺利离开,又能通过行动来表明魇城的立场,不让白芥子再以商陆为借口来“发疯”,况且,白芥子居然真的会尝试着对白薇下手,若是白薇依旧不服,白芥子以后也保不准真的会对白薇下死手!
玄参破天荒的在清水岸待到了第二天,其实在她带走白薇的那一天就已经遏制住了血箭中在白薇体内流动的灵气,顺便为白薇愈合伤口,可玄参还是等到了第二天早上确认白薇没有任何意外后才离开。
玄参的心惴惴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发生了,离清水岸越近,这种感觉也明显。
一大早,玄参准备回魇城,刚出门,便看见白术跪在屋外,他颤颤巍巍地看向玄参,又很快低下头,道了一句:“玄参大人。”
“你好大的胆子,敢到这里来。”见到昨天的画面后,玄参对白术也提不起好感,可玄参还是没忍心过多苛责,补了一句:“白薇已经无碍,你别去烦她,还有,让白芥子安分点。”
说罢,玄参就走了,白术的眼神里分明还藏着情意,白薇与白术的事得由他们自己去拉扯,而玄参只希望清水岸的事情能不再与她和商陆有关,还他们清净。
白术只是默默答到:“多谢大人相助。”
玄参没有再回应他,直接离开了。
第三天下午,白薇终于醒了,伴着微弱的咳嗽以及昏睡了太久后的疲惫感,她一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边撑着身体慢慢走出了屋子。
白薇一出门就看到了跪在大门口的白术,白薇不想理他,也怕自己心里的怨气控制不住,就只是从旁边走过,不去看白术,也不同他说什么。
错身的瞬间,白薇的手却被白术抓住了。
白术是低着头的,只能借着余光,却不敢盯着白薇看,因此,当他抬头准备对白薇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己抓住的是白薇靠近手腕的位置,怕抓到白薇的伤口就很快松开了,低声说:“薇薇,你感觉怎么样了?”
白薇并不理会,准备离开,手指却被白术齐齐握住,轻轻地,小心翼翼地。
“放手。”白薇冷冷地说。
“我……薇薇,我知道你不想理我,我只想知道你还好不好。”白术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想说担心我之类的话就不必了,你若觉得亏心就让小九来找我,不过,你不许再跟过来,我不想见到你。”
白薇用力抽出手,只剩白术的手还悬在空中。
白术再次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那只悬空的手,眼眶开始湿润,白术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接着低声回答:“好,我会让小九赶快过来的,薇薇你放心,小九很安全。”
白薇故意将脚步踏得再重些从白术面前走过,白术看着白薇的鞋,上面染了许多泥土和灰尘,这双鞋白薇应该已经穿了许久了,白薇一个人出逃在外,肯定吃了不少苦,白术觉得这是他的责任,也更心痛了。
“薇薇,你要去哪?”白术回过头,急切而又担忧,却依旧没有起身。
“与你无关,”白薇准备径直走,却还是没忍住冷笑着回过头,看着白术说:“白术,你可真是白家的好儿子,你明明不是他真正的儿子,随了他的姓后就能对他言听计从,而我,随的是我娘。”最后几个字说的格外的重。
“我姓的白,也是白薇的白。”白术轻声说,声音很低很低,仿佛落到了尘埃里,与白薇溅起的灰尘一起落下。
白薇却不再看他,只留下一句:“白术,你真窝囊。”然后,拔腿就走。
白术痴痴地看着白薇的背影越来越远,想追却不敢,他不想再惹白薇生气,只喃喃到:“薇薇,你别生气,我这就去叫小九来。”
白术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抬头挺胸地迈出步子,他是清水岸的大少爷,自然需要干干净净、昂首挺胸,可是他的步伐却很慢,一边走,一边哭红了眼。
白薇停住了脚步,回头再看白术,见白术也越走越远,从他微微颤抖的双肩,白薇就能猜到:白术肯定哭了。
“真是窝囊。”白薇愤愤道,心却跟着有些疼。
这么多年的情意,又怎会都是假的呢?一起长大,怎么就成了陌路?一家四口,为何生生分成了两边?在白薇心里,白术并不是一个坏人,只是性格优柔寡断,谁都不敢得罪,既不敢违背家主白芥子,也不敢惹怒白薇,这样的人是好人,却也容易做出坏事。
思索了一番后,白薇又回到院子里,寻找笔和纸,屋子里空落落的,一览无余,所幸在熄灭的火堆边还能找到用来生火的废纸,火堆里的木炭也能派生用场,于是白薇开始写些什么,末了,将纸叠起来,用小石子压住放在了门口。
怨气渐消,白薇开始懊悔自己忘了问自己是被谁救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白术,若是他,这件事又该怎么清算。
不过,是谁好像都不重要,如若相救之人不肯露面,也就说明救她只是顺手,既然自己只是一枚棋子,又何必去猜谁是幕后的执棋之人?
白薇回头再看了一眼清水岸,那是她出生并度过了美好的十几年的光阴的地方,现在在她眼里却已是一片狼藉,人和景都是如此。
约莫六年前,白芥子和几个心腹一起外出却意外碰到了成群的恶灵,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偶然被玄参与商陆所救,只是最后只有白芥子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其余人早已死在恶灵手下,从那以后白芥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父亲了,而是嘴里一直挂记着商陆的强大力量,样样都听商陆的,连清水岸都要拱手送给商陆。
白薇的母亲发觉了白芥子的异样,以死相逼要换白术和白薇平安离开清水岸,而白术最后还是留在了清水岸,白薇看见娘亲自刎后,带着仇恨离开了清水岸,开始四处漂泊。
这段日子里,白薇放下了以前的顽劣性格,从头开始修炼武艺,接触民意,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白薇终于意识到了清水岸大小姐、清水岸百姓和清水岸叛徒之间的不同待遇,明白了自己以前的任性。
这中间还发生了清水岸对木灵阁的袭击,她听说了这场战争,两边都损失惨重,白芥子差一点就回不来了,白术为了保护白芥子也受了很重的伤。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白芥子可以看着曾经那么幸福的家庭破裂?为什么他可以亲自打破自己曾经拼命追求的和平?那还是她最尊敬的父亲吗?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商陆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个她从未谋面过的人以一种极其简单的方式瓦解了她原本拥有的一切。
白薇漫无目的地走着,想到这些心里还是会痛,可是现在,她必须尽快远离这里,因为现在的清水岸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等到小九赶到时,只找到了门口的那封信,信的内容除了关心和无力带小九一起走的道歉外,就只有让小九尽快离开清水岸。
如今清水岸内山河颠覆,白薇徒有清水岸大小姐的虚名,实际上却已经被打上了叛逃者的身份,小九是自幼侍奉她的亲信,为了保障小九的安全,就只能让小九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去找她。
小九握着信,还是回了清水岸,只有在那里,她才能配合白术保护白薇。
白薇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开始逃跑时漏洞百出,若不是白术护着,怕是早就被人抓起来立功了,白术请求小九留在清水岸,也是为了有意外时有个照应,至少,白薇会恨白术,却不会恨小九。
虽然,小九的大小姐现在比以前强大了很多,但是小九还是想继续留在清水岸,替白薇守着她放不下的家,同白术一起保护白薇,也等一切安稳后白薇归家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