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慢慢地靠近孙治，明明是虚浮的影子，但感觉每一步都掷地有声。

太久了，四年，整整四年，他只能远远地看着林兴词，他又何尝不痛苦？

他也曾幻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会是怎么样的。

他应该和林兴词一起发展上枣村的可发展产业吧。自己可以帮他什么，当导游？给他摘枣吃？

也可能林兴词没有认识他，没有坐那几年的牢，依旧还是那个前途似锦的少年。

不对，林兴词永远前途似锦。

也可能……

没有可能了。

孙治被绑得扭曲，像个蛆一样地在地上扭动，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只是爬出去几厘米而已。

他没有回头，却能明显感受到身后的低气压。

很冷，刺骨的冷，能把人戳穿的冷。

周进没有实体，但他是鬼，拥有极强的杀伤力，如今的孙治算是自讨苦吃，当初努力训练出来的恶灵人选，如今成了厉鬼，危害力只会更强，而这些最后都反射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绝望，濒死的绝望。

周进没有曲身，只是一脚踩在了孙治的胸口上，孙治痛苦挣扎，没有任何作用。只听一声巨响，孙治的胸口竟然凹陷进去一个大坑。紧接着周进在虚空中张开手，孙治的头颅就到了他的手上，他拽着孙治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往墙上撞，孙治的头顿时变得血淋淋，泥泞不堪。

周进砸完以后静止了几分钟，忽地放开了手，孙治砸在地上发出很大声响，地板似乎都震了一下。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抽搐，直至没了动静。

可周进还是没有就此结束，他没有回头，孙治的尸体炸开，碎得没影。

陈砚生看着消失的孙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看了看周围，又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刚才那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跑不远的。”宋泉说，“你让你的那个‘旧友’看看这边有什么藏身的地方。”

说完第一个带头往阎星逃离的方向去了。

解决完孙治，再解决完他，这一趟就算圆满结束了，他只有阴魄在人间的时间不能太长，得抓紧时间。

“在想什么？”许若池见陈砚生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歪头问道。

其实陈砚生自己也不清楚，他如实说道：“就是感觉这一切都太容易了，进入里世界发现鬼主是旧识，直接缴械，整个过程没有反抗，再后来遇见孙治，知晓了那几百个灵魄消失的原因，并制服了他。”

除去跑走的那个人，一切都过于顺利了。

“走了。”宋泉把报了大仇的周进收下，开始催促后头一直不跟上的两人。

陈砚生思索无果，抬脚离开。

几人走后，不远处的一块木板下传来动静，是刚才那个被打得只能在地上爬的男人，他身上有很多伤，在大家都跑远的时候，只有他因为腿脚不便，只能找了块坍塌的木板隐蔽自己。

男子看向三人离开的背影露出了一抹阴鸷的笑。

阎星受了很重的伤，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很痛，但又不知道捂哪里。仓皇间逃到一个很小的地窖，这里很冷，原本是用来存放一些冰水什么的。

原本被强行咽下去的血再次涌了上来，这次他再没其他力气，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就知道这副身子很没用……”他喃喃道，“不过很快了，陈砚生，很抱歉，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还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陈砚生那么小，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孩，他就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在欣赏艺术品一般。

后来他死了，他成了鬼，再后来他又活了，他成了灵师。

真是好久不见了。

陈砚生轮回了很多次，他和陈砚生不一样，他的灵魄是全的，他不用活个二十几年就死去，但那又怎么样，终究不是永生，他会受这个世界的一些限制，他早已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是超出，是抛弃。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阎星的心头不由得一紧。

“奇怪，再往外都要出里世界的范围了，他能跑到哪里去？”不解的声音传来，“总不能会遁地吧。”

陈砚生没有回答，他扫过前方的光景，这里很乱，有胡乱搭建的棚子，随意丢弃的垃圾，也有各种各样的人，被鞭打着逼迫着干着苦活。

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些伤，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手拿鞭子或棍棒的人，监督着他们。

“现在打电话去让你女朋友过来。”

“不……啊！”

“找死是吧，快点的，别逼我打死你。”

……

眼前的景象和不久后相差巨大，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变成那样繁华的娱乐新城的，这旧城和新城之间的转换需要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以及时间。

缺一不可。

这里的人见到眼生的也见怪不怪了，可能是新来的管理，也可能是过来投奔亲戚好友赚钱的倒霉蛋。

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波澜。

众人在这片“炼狱”里逐渐变得麻木。

一步，两步，更近了。

陈砚生已经走到了地窖的门口，他好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生锈的铁门，缓缓伸出手，就要推开他。

阎星此刻的呼吸近乎停止。

就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多起惨叫，伴随着各种爆破的动静。

“救命！”

“啊——”

“噗。”

陈砚生停住脚步回过头，在各种嘈杂的声音中发现刚才那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向陈砚生求救的男子现在正抓着一个瘦骨如柴的少年，他抓着少年的脚把他倒过来，少年在他手里喊着救命，可周围的人只是冷眼旁观。

他拎得如此顺手，完全不像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

和之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男子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没什么威胁的人，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暴起，可众人也只是看个热闹，在这种地方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

事小了和他们无关，事大了也会有人处理，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就算以前不懂，但只要来到这里的人不会也会被逼着懂。

因为这里的领头人就是恶魔，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他们不知道他为何要建造这里，为何要让他们成为如此罪恶的人，承受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他的目的他们一直摸不清，一开始他们觉得他是为了钱，可后来发现他是要更多的人来到这里。

里世界演绎的是现实世界发生过的故事，在里世界死的现实世界已经死了，不过是把他的死亡经历重新演一遍，不排除他们的出现改变了原本的走向，但就算他们现在救下了他们，也只是里世界中，最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可——宋泉还是觉得这太残忍了！

于是正义男孩宋泉挺身而出，试图拯救那个少年。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男子把那人砸在地上，力道之大直接把人断成了几节。

陈砚生蹙眉，这个动作莫名地让陈砚生有些熟悉。

宋泉被他这一挑衅的行为激怒，快速冲上去就要打他，身子在空中灵活地闪现，却见那个男子灵巧的往后一退，避开了宋泉的攻势，并又抓了一个倒霉的人，直接折断了他的脖子。

鲜血四溅，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一切发生得太快，大家开始慌乱逃跑，这里的人并不少，一个人摔跤，另一个人踩上去，一个接一个，最底下的几个人被踩成了肉泥。

现场笼罩在纷乱的脚步中。

乱成了一团。

男子见状癫狂地笑起来，身体一抖一抖的，他转头躲避着宋泉的攻势，游刃有余道：“你不会觉得在我有防备的时候还能轻松地打败我吧？”

宋泉一愣：“什么？”他在这之前何时打过他？

陈砚生眼眸微眯，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感觉不对的地方：“他是孙治！”

是，这个男子是孙治，或者说现在是孙治。

高架桥那次陈砚生已经杀过孙治一次，后来孙治跑了，他手中的歪门邪术很多，孙禹会换灵，保不齐他也会，这次周进感应出了孙治的气息，所以大家知道孙治没有死。

但现在周进进入了休眠模式。

周进毕竟不是在自己的里世界范围内，所以不可能出来太久，刚才那一下就消耗了他许多。

孙治既然可以用一次就可以用第二次，刚才他的那些动作，以及这个男子前后的变化都像极了孙治。

“他会换灵。”陈砚生说。

只要孙治换灵的速度够快，他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孙治张狂地笑着：“美人，你可真聪明呢，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可惜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

他反手抛出好几个符，这一小块范围顿时被恶灵笼罩，孙治道：“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我们来玩把刺激的吧。”

刚才被扔出来的符一边向外输出恶灵，又一边往里面吸入那些刚死去之人的灵魄，只是短短几秒，再出来时已经是恶灵的形态。

孙治直接在现场杀戮，现场炼灵。

宋泉不断的加速，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够不到孙治，孙治算准了宋泉的每一步行动，每当宋泉接近他的时候他就随机和最远的一个恶灵交换位置，宋泉一拳下去只打散了恶灵的虚体，过了一会又很快地重新聚集，因为不断的有人死去，这里的恶灵越来越多。

孙治就是想打持久战，论单打独斗他奈何不了灵师和魄师，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许若池，但是他可以用数量消耗他们。

就这样持续了很久，他们是打也打不到，只能看孙治不断杀人挑衅。

宋泉情绪越来越激动，孙治一直在作妖，现场无论是被抓来的人还是在这里监督施暴的人，无一幸免。

他在想陈砚生不在的这二十四年里，孙治是怎么研究出炼制恶灵的方法。

又是怎么知道这二十四年不会有人限制他。

灵师、魄师。这两个名字怎么来的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靠着最后一丝意志爬到轮回之地的时候就有了，又好像是这么多年收服解救的厉鬼所取的，他不记得了。

还有就是孙治背后的人还是没有找到。这背后可能不止是一个人，很有可能是一个组织。

会是刚才那个人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孙治的动机他看不清，他好像只是纯粹的在做恶，没有任何的目标。

在宋泉思考间，许若池出手了，他的速度更快，掠过陈砚生耳边的时候留下一句话：“记住之前说我要是三打一以后的话。”

——你能一打三吗？

——我要是能的话你会嫁给我吗？

陈砚生看着他一瞬不见的身影，竟然有了片刻神移。

许若池和宋泉配合着，在孙治和恶灵互换的时候许若池就会出现，并攻击孙治的真身，可惜这次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孙治不断的换灵，并且很难知晓他换到了谁身上。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很久，陈砚生用钢筋把他戳穿。

那是孙治最后一次的换灵，他并不是无限制的换灵，换灵对灵魄本身伤害很大，上次在高架桥那次他就消耗了很多，一直到现在才缓回来，今日这频繁换灵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他想赌一把。

他想把这里都毁了，阎星死，宋泉死，哪怕是他自己都可以陪上，至于陈砚生嘛，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掉。

可他千算万算，漏掉了对方真正的实力，钢精穿透他的时候他立马想重新换一具身体，可当他使用能力的时候却发现周围早已没有任何的生灵。

陈砚生算准了他会换到最远的那个恶灵的位置。

而宋泉和许若池就是在配合他让孙治无路可走。

孙治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他苟且偷生这么久，这一次彻底栽了。他嘴角留下血迹，忽然笑了。

此时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余地了，反而不做反抗，他癫狂的笑着：“你以为你们就赢了吗？”

“说出你的目的，还有你背后的人。”陈砚生看得出他要撑不住了，直截了当。

孙治其实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只要供出阎星，说出这次设的局，就可以让双方互相残杀，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