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是食、食梦貘?”
姜白竹道:“是一种以梦境为食的妖物,很少见,对人类没什么威胁。”
陈先生听他语气淡淡,却是不淡定了,指着床上的老太太,语气激动道:“这样也叫没威胁?!”
姜白竹解释道:“食梦貘只好食人梦境,顶多会让人觉得疲惫,这本身不会有太大危害,也伤不到根本……”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便会成为窃人精气的棋子,就像……”
就像先前的泥魃——
姜白竹顿了顿,心里有些离奇的想法。
陈先生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迟疑,只是紧张道:“您的意思是,我爱人她……”
他话说到一半,又立即摇头道:“不、不可能的,我爱人她没理由做这事!”
姜白竹不可置否,只是问道:“您爱人现在在哪?”
陈先生犹豫片刻,还是道:“她……一早出门了。”
说完他又有些急切:“道长,您这是在怀疑我爱人吗?可是我爱人对老太太很好的,老太太一向也疼她,她、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姜白竹摇摇头:“事情还没定论,所以我需要见见您爱人。”
陈先生喃喃:“我爱人和老太太关系一直很好,怎么会……”
他看着床上还沉睡着的母亲,又沉默下来。
姜白竹见他这般,安抚道:“您放心,老太太这边我来解决,您爱人不一定有问题,但她可能是找到问题源头的关键所在,所以还是得先联系上她。”
陈先生也知道他的话在理,思考再三,还是点了头:“好,我会联系她早些回来。”
他似乎有了决断,沉声道:“我相信我爱人,我也相信您,道长,我妈就拜托您了。”
姜白竹点头。
他取出那件黑色的寿衣,将衣服摊平放至老太太躺着的被褥上。
陈先生一见那寿衣脸色便不大好看,在他看来那衣服和他送去的唐装完全不是同一件,着实晦气的很。
但也没办法,如今老太太奄奄一息,只能寄希望于姜白竹身上。
就见姜白竹手上再次燃起清香,口中念诵着韵律奇特的经文,一手提着香的尾部,倒悬于寿衣上方缓慢移动,另一手以剑诀凌空画符。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随着念诵声停止,姜白竹提着香的手倏然感受到阻力,接着缓缓停在一处。
找到了!
剑指果断斩向那处,就听“叮”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碎裂开来。
陈先生睁大了眼,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就见老太太的手搭在床边,一截红绳落到地上,其间串着的玉石断作两截。
陈先生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总觉得那白玉上似乎闪过了一抹诡异的红光。
姜白竹上前捡起红绳,对着阳光观察那玉石。接着便不屑地嗤了声,手一用劲,玉石碎成粉沫。
陈先生张了张嘴:“这是……”
姜白竹一边回答,一边从被褥里抬起老太太的手:“魂珠。”
见陈先生不解,补充了一句:“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所谓魂珠,不过是名字好听些的邪法炼成的拘魂炼魄之物罢了,道门正统向来以这些歪门邪道为耻,竟接连让他碰上几次,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
而且奇怪的是,老太太一个普通人,居然能在魂珠和食梦貘的侵蚀下撑了这么久。
想来是有什么东西护身。
陈先生自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正想问,就见姜白竹抬起老太太的手,在腕骨附近摸索丈量着,紧接着一使劲,像是掐住了对方虎口的某处穴位。
老太太的右手先前便一直握着,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也不知姜白竹用了什么方法,轻轻一按对方很快便松开了手。
手一张开,一枚做工精致雕有龙纹的玉制衣扣静静躺在手心。
陈先生一眼便看到了那扣子,独特的纹路让他惊叫了一声:“啊!这不是!——”
陈先生立即认了出来,这竟然是他爱人送给老太太生日贺礼的衣服上的领扣!
姜白竹看了陈先生一眼,拿起衣扣,感受到了其中的魂力,眼前顿时一亮。
这衣扣竟能护人神魂!
想来老太太的魂魄未被那魂珠炼化正是因此物,也是因这领扣才得以将一丝残魂依托在那件衣服上,入了王老板梦中。
他将衣扣放到被褥上的寿衣领口,果不其然,领口处缺了一颗扣子,针脚似以暗线缝制,且款式不同于其余几颗,所以没人注意到,而红衣变黑后,就连陈先生也没看出来端倪。
扣子放上寿衣的一刹那,姜白竹便有种奇异的感觉,手还没来得及撤回,就觉天旋地转,周身一片黑暗静谧,脑中闪过几个片段——
一个温婉知性的中年女子正将一枚衣扣从一件唐装上取下。
她眉头紧锁,眼中似有哀愁,看向一旁的男人:“怎么这么突然?”
男人也是愁眉不展:“妈说了,喜欢你定的这个款式。”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女人皱着眉取下衣扣,半晌道:“妈会好的。”
男人叹了口气:“但愿吧。”
画面一转,女子站在床前,担忧地看向床上的人,而床上躺的老太太身体中缓缓飘出一道魂魄,似乎想要靠近女人,魂魄却在半途被吸向一旁的灯中。
女人并未察觉到异样,将一枚衣扣放入老人手心:“等您好起来我再为您做新衣服。”
姜白竹还没搞明白现状,一道白光刺的他眯起了眼,耳边骤然有道苍老阴郁的人声响起:“呵,哪来的轻狂后生,竟坏人好事!”
他心头一跳,赶紧收稳心神,默念净心神咒。
手上传来灼烧感,他指尖一痛,下意识松手,再一睁眼,意识已回到了陈家卧房。
陈先生正激动地在一旁呼喊:“妈!妈!您终于醒了!”
姜白竹闻声看过去,床上的老太太正缓缓睁开眼,形容憔悴,面上却有了血色。
老太太身上盖着的衣服不知何时恢复成了红色唐装的模样,随着她被陈先生扶起的动作,那颗衣领处的扣子滚落到姜白竹这边。
捡起衣扣,姜白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件唐装,视线微移,转到指尖上,有被灼烧的痕迹,召示着方才的经历并不是幻觉。
他似乎在极短时间内和谁的思绪连接了起来,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太感谢您了!”
姜白竹的思绪被陈先生打断。
陈先生感慨:“小道长,您真是神人啊!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之后一定要好好感谢您!”
姜白竹谦虚道:“您过奖了,应该的。”
陈先生此时已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扶着老太太就对姜白竹引荐:“妈,这位是玉皇观的姜道长,多亏了他您才能醒过来。”
老太太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啊?什么道长……我、我怎么了?”
姜白竹笑着点点头:“您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魇着了,白天多晒晒太阳,静养几天就好。”
他对陈先生使了个眼色,陈先生意会,喊来护工照顾老太太休息。
走时犹豫了片刻,带上了那件盖在被褥上的唐装。
二人下到了客厅,陈先生一到客厅就将那唐装远远地递给姜白竹,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姜白竹见他这样,有些好笑:“它现在就是件普通的衣物而已。”
陈先生讪讪笑道:“哈哈哈,还是交给您处理吧,这衣服邪门的很。”
他亲眼见着这衣服一瞬间由黑变红,诡异的场景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所以就算这衣服再贵重他也不敢留在手里了。
姜白竹知道他的顾虑,也没再劝,收下衣服,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那枚扣子:“那这个您还要吗?”
这衣扣和其它几枚材质略有不同,不仅是材质,做工更是精巧,而老太太这次能醒过来,更是少不了它的作用。
陈先生哪敢留这些东西,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您就一并带走吧!”
姜白竹耸耸肩,将扣子收了起来。
他见陈先生坐在边上似乎有些局促,于是问道:“您想说什么?”
陈先生欲言又止,半晌道:“老太太醒了,那我爱人那边……还要问吗?”
姜白竹笑了:“她那应该没问题了。”
他先前其实是有怀疑过陈先生爱人的,可刚刚入神的一瞬间,他在脑中看到了一些画面,应该是老太太的回忆,也正是这些回忆,让他打消了念头,同时也有了新的怀疑对象。
陈先生松了口气。
姜白竹又道:“不过您现在能联系到她吗?我还想问她件事。”
陈先生欣然应允:“当然,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姜白竹在一边等着,却见陈先生那边才拨通了电话,没一会脸色就白的吓人。
直觉不对,姜白竹皱眉问他:“怎么了?”
陈先生嘴唇颤抖,缓缓看向他:“我爱人她……她出车祸了……”
姜白竹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陈先生脸色苍白,已是摇摇欲坠:“就、就在刚刚!”
姜白竹安抚他:“您别激动,先问问在哪个医院。”
陈先生抖着手再次播通电话,片刻看向姜白竹,神色惊慌道:“人、人在锦南市医院,正在抢救……”
他下意识求助地看向姜白竹。
姜白竹毫不犹豫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