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鸡鸣声刚起,锦南市临山著名的丧葬一条街便有了动静。
纸扎铺的王老板一向起的早,听见响动打着哈欠半开了门,好奇地循声望去,便瞧见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在对街的店门口驻足。
小伙一头长发松松地扎了个马尾。要不是身形高挑板正,王老板打眼看去差点当成个女生。
只见他侧身站那,手中拿着个圆盘状的东西,嘴里像是念念有词,不时抬头环视周围,寻着什么东西一般。
王老板来了精神,心想今日倒是赶巧,一大早就来生意了,提了提嗓子冲对街道:“小兄弟啊,是办白事的哇?”
小伙偏了下头,当时听见了他的问话。王老板见状更加热情:“哎!别站那等了,那家店早就不开啦!你要是着急,可以上我店里瞅瞅,要什么物件都能给您备齐嘞!”
“啊,不是——”
二人距离不远,王老板但好歹隔着街巷,说话着实费劲了点。
王老板索性把自家大门敞开,便要拉人过来。
小伙似乎有些局促,拨了拨额前略长的碎发,露出了极清俊的面庞,眉眼秀气干净,看人时带着笑,很是乖巧的模样。
王老板不由眼前一亮,将人上下打量了好一番,目光扫到小伙手上的东西后顿了顿。
还没开口询问,对方的下一句便让他愣了愣。
少年语出惊人:“叔,我不办白事,找钥匙呢,这家店的钥匙。”
“哦,这样啊……什、什么?!”王老板听清少年的话,忍不住后退几步,抬头看了眼上方店面的门头。
黑黢黢的门头上满是久经风霜的痕迹,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
更何况这里——
想到这,他视线再次落到少年手中的物件上,眼神不由古怪了几分。
方才便见这少年一身不大现代的青衣,背着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包,手上这东西,干他这行的,再熟悉不过了。
可这年纪也不像同行啊,难道是个喜欢搞什么扣死普勒的小年轻走错了路?
少年没注意他的表情,低头摆弄手上的罗盘。
王老板见他这专业的架势,一时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来头。
就见少年突然收起罗盘,弯腰在墙角摞着的一叠废旧钢材木板中摸索了片刻,下一秒竟然找出了一串钥匙。
“嚯!”王老板被他这一连串操作唬住,竖起大拇指:“看不出来呀小伙子,有两下!”
少年羞涩一笑,拿着钥匙冲他道:“您是斜对门纸扎铺的老板吧?您好,我叫姜白竹,今天开始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了!您可以叫我小姜。”
“啊…小姜啊,你、你好。”王老板看着少年一边说着又一边拿钥匙去挨个试着开卷帘门,不由抬头看了看这家店黑黢黢的门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姜啊……你、你租这家店的时候,有听过什么事儿吗?”
“?”自称姜白竹的少年回头,好奇的看向对方。
王老板道:“嗐!也没啥,就是、就是一些……不大吉利的事。”
“这事呀——”姜白竹眨眨眼道:“听说了呀,这家店遭过火灾对吧?”
交谈间第五把钥匙插进锁孔,试探着拧了拧,咔哒一声,姜白竹只觉手上一轻,卷帘门骤然往上被拉开个缝,接着又是一震,卡在原地,半晌抖落下一层黑灰,之后任姜白竹再使劲往上也没了动静。
姜白竹:……
——钥匙是对了,这大门却似乎有些年久失修。
姜白竹松开手,直起身子叉着腰,呼出口气。
王老板倒是来了劲:“哎呀小姜呀,你看这门都开不开,出师不利啊这是,这可不是好兆头。
姜白竹叹气:“是啊。”
接着转头就向王老板求助:“叔,搭把手呗~”
王老板尴尬的摆摆手:“这个……”
他本是没打算动的,更不想碰这门,说白了也是怕沾上晦气。
可碍不住小年轻热切的目光,他又是个热心肠,半晌还是跺了跺脚,皱着眉头上前帮忙。
有了王老板助力,卷帘门终于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开启。
扑面而来的是霉灰与呛鼻的烟味,姜白竹捂着鼻子抬手挥了挥。
王老板更是被这股霉烟味冲得呛咳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骤然打开了门,伴着清晨的凉风吹过,王老板下一瞬只觉得透骨的凉意刮过头皮,让他寒毛倒竖。
耳边恍惚有人声惊惶响起,尖叫声刺破耳膜——
“着火啦!救命!救命啊!!”
“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老板被这没由来的幻听吓的倒退一步,抬手就要拦继续往里走的姜白竹,颤着声问道:“你、你有没有听到……”
“什么?”姜白竹一脸茫然地回头。
他见王老板满头冷汗,于是抬手很是自然地替王老板拍了拍他肩上不存在的灰,安慰道:“王叔,您是累着了,哪有什么声音呀,要不……就是风声吧?”
也就僵硬了一瞬,王老板听他这么说也犹疑起来,又仔细听了听,果然没有人声了。
抚着胸膛松了口气,就听姜白竹笑道:“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过些日子我店面装修好一定请您来喝茶!”
这地邪门的很,王老板也不敢多留,现下忙也帮完了,天色也大亮了,含糊地点点头便要走。
干他们这行的对许多东西最是忌讳,所以也更怕这里真不太吉利,只觉多停一会怕是要多沾些晦气。
不过他临走前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叮嘱姜白竹:“小姜啊,不知道你是不是被忽悠来的,你也看到了,这家店以前出过事故,叔刚刚看你拿着罗盘,应该是多少懂点忌讳的,这家可是真邪性,你、你还是小心些,好歹也请人来看看……”
姜白竹正在打量屋内烟熏火燎的痕迹,听到王老板的话,颇为赞同的点头:“嗯嗯,我知道的,谢谢您。”
王老板总觉得这年轻人听没听进他的劝告,看对方敷衍的态度,知道是没当回事,只叹息年轻气盛,也不好再劝,摇摇头回了自家店铺。
姜白竹看人走远,想起什么,伸手在随身的包包中掏了半晌,又突然顿住。
视线一转看向店外,正有不少人往这边张望,看着像是附近的店家,见他看来都立时移开了目光。
姜白竹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想来应当是附近的店家发现了自己这个“新邻居”。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将卷帘门重新拉上。
厚重的卷帘门落下,隔绝了外人的视线,也隔了清晨带着暖意的阳光,周遭骤然暗下来,隐隐带着寒意。
室内没有通电,姜白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本想就着微光细细打量一番店铺的格局,可空气却中却仿佛有一团一团的黑气阻拦了视线。
姜白竹皱眉,看出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妖邪之物,顶多算的上是这屋中多年聚集起的晦气,常人沾上易产生幻觉,若是接触久了,轻则倒霉个一两日,重则却会亏损自身。
而这黑气原是潜伏在角落,如今感觉到了人气,就像是受吸引般向姜白竹这头聚拢。
——刚才他抬手在王老板肩头拍散的其实就是这些东西。
姜白竹再次抬手挥散聚拢的黑气,可黑气像是狗皮膏药一般,散的快,没一会却又团团凑来,不厌其烦地向他靠近。
“啧”姜白竹将手机放在一旁的货架上,从随身背的包里抽出了方才就想拿出来的东西。
——这是一个雕有繁复云纹的双层木盒,他从第二层取出三支尾端红杆的线香。
姜白竹正待点燃,想了想,却又收了回去,接着拉开了木盒的上面一层。
原来木盒还有一层空间,而上层也有一排线香,与先前不同的是香杆是原木的黄色。
将红杆的香换成了黄杆,姜白竹正了正神色。
“天地自然,晦气分散……”口中念诵道家净天地神咒,姜白竹脚踩禹步,左手掐诀缓步行至房屋东南角,其间靠近的黑气便仿佛见到天敌般骤然退至另一头。
姜白竹手中的香在昏暗的环境中明明灭灭,清淡雅致的木质香味和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升腾,像是有目的般地弥漫开来,没多时便攀覆上了逃窜的黑气,将其一一包裹蚕食殆尽。
嗅着鼻间熟悉的香火味,姜白竹深吸了口气。
可尽管效果不错,他还是有些嫌弃,嘟囔着:“味道还是淡了点。”
晦气散尽,姜白竹这才将店铺的格局看了个透彻。
这家店铺面积虽不大,却被强行改作了三层小楼,空间自然也因此显得拥挤狭小。
一层仅有两扇窗户开作拱形,除开柜台和货架之外便是逼仄的巷道,之前像是挤挤挨挨摆过不少桌椅,有桌脚凌乱地支在一边,剩下的物件全都东倒西歪了一地。
屋外的光线被拱形窗檐遮住了大半,剩下的光线无法穿透烧的黑黢黢的玻璃,整间店铺都显的格外昏暗湿冷。
姜白竹避开地上断裂的木块和杂物,沿着烧的一片焦黑且摇摇欲坠的扶梯小心翼翼上了二楼,墙上斑驳的印记昭示着这家店铺经历了什么。
二楼更是狭窄阴暗,同样是拱形的门窗,大部分空间被火烧灼的已看不清原貌,但大致能看出曾被用来堆放杂物,往上的路则被杂物堵住,从缝隙处勉强能瞧见应当是休息的地方。
下楼时姜白竹注意到了头上横亘的房梁,不由吸了口气:“好家伙,这家店原来是开鬼屋的吗?老板真是个人才。”
这才进来一会他就看出了好几处凶险的布局,光是入门处青龙位、白虎位左右颠倒就已显凶象,店内门窗又多以拱形装饰,再加横梁压顶,屋内摆设更毫无格局可言,单这些都足以看出前店主全无一点风水常识。
风水如此不忌讳也就罢了,又全是木制装修,也难怪之后一连串的意外发生。
他有些后悔了。
这家店是他从路边小广告上看到的,他打电话和卖家联系之后,对方倒实诚,直接告诉他这是凶宅,也正是因为地段不好,每每有人租下都不长久,后来便传开了凶名,至今也没人敢住,就连卖家自己也很少来,故而价格低的有些离谱。
姜白竹倒不在意这些,更何况他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他本就是道士,再凶又能有他凶嘛,正好专业对口了,只要便宜他连鬼屋都敢住。
可他没想到,还真就让他遇着“鬼屋”了,买店确实是便宜了,可看这店铺现在的样子,怕是不仅要重新调整布局,就连装修也是一大比花费。
姜白竹叹气。
他看着手机上为数不多的余额,挠了挠头,犹豫半天,最后打开了聊天栏,熟练且迅速地点开了添好友,点击通过认证。
「?」
「臭小子!又删我好友!」
「师兄,江湖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