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晓琪果然没有拒绝简连青。

于是简连青就把今天上午刚刚和万南晴解释过的事情对着她又讲了一遍。

在听完简连青的设想之后，她好奇地问道：“既然现在我还达不到能够破壳而出的地步，那你现在来找我又有什么事情呢？”

“那是有关亡灵的事情，而我现在来找你，想聊的并不只是有关亡灵的事情，还有我们之间的事情。”简连青从容地说。

“我们之间的事情？”万晓琪并不理解简连青在说什么。

照她的理解，既然简连青已经承认让她融入老旧小区了，之前简连青在无限游戏里，两只亡灵的恩怨也已经了结，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简连青再特意拿出来讲的才对。

可是简连青点了点头，她以一种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我的钥匙还在你那里呢？”

万晓琪：……？

她情不自禁地问道：“你应该知道我拿钥匙去做什么了吧？”

刚刚简连青还和她说了这件事。

琪琪能够让自己的副本和简连青的副本链接起来，本身就是倚靠了简连青交给她的钥匙。

那把钥匙看起来像是毛线团扎成的，大约有一个手掌那么长，三指宽。

实际上它也确实能够被拆解成类似毛线的东西。

简连青进入无限游戏的时候，获得的第二个天赋技能实际上就是她本身拥有的能力：

即丝线。

这把钥匙就是她用自己的能力凝结而成的。

在她刚刚拥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只能像自己在前两个副本里时一样，用丝线做一些简单的工作。

但是到简连青和简合作的时候，她能用丝线来完成很多东西。

比如拼接、链接等等。

这时候的丝线并不仅仅指的是现实中存在的视线，更趋向于一种概念能力。

琪琪在拆开了这把钥匙，使它变成毛线团之后，就是用了这个能力，将她自己的副本和简连青的副本缝接在了一起。

对这件事，简连青也没有表达反对。

那为什么她现在又要让琪琪把钥匙还给她？

要是她把钥匙还给简连青的话，她的副本和简连青的副本不就会被拆开了吗？

但是这把钥匙毕竟是简连青给她的，因此她只是略一点头，表示自己过会就会把钥匙拿来。

“你是这么想的啊……”简连青细细端详着万晓琪的脸色，很快就意识到了她在想什么。

她在万晓琪对她有警惕心的时候，都能轻而易举地看透万晓琪的想法，更别说是现在，万晓琪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

虽然理解了万晓琪的想法，但简连青仍旧十分疑惑。

她忽然问道：“我都回到自己的副本里了，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本人起不到这个连接的作用呢？”

万晓琪：……

万晓琪：！

琪琪：“可是要是用钥匙的话，它不就可以自动连接了吗？”

“你真以为它是自动连接的啊？”简连青失笑出声，她摇了摇头。

亡灵本质上是能量，用她的能力凝聚成的钥匙自然也属于能量。

也就是说，琪琪在拿钥匙连接两个副本的时候、和简连青自己连接两个副本相比，她的消耗差不到哪里去。

而她此时之所以要执着地将钥匙从琪琪那里取回，本质上是要将自己附在钥匙上的副本权限拿回来。

虽然这个副本是简连青一手构建，但是框架上同样采用了无限游戏的一些设定。

其中就包括这个钥匙。

当初简连青钻了空子，将它代入副本，走的是战利品的路子。

它被简连青交给琪琪，是被当做玩家留在副本的战利品留下来的。

简连青自己当然可以在不拿回钥匙的情况下收回整个副本的权限——

当时她给钥匙的时候，才和琪琪认识几天，她也没有心大到能够无条件信任她的程度。

可是有更方便的方法，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只要收回了这把钥匙，整个副本的所有权就依然归属于简连青，而琪琪只是一个借住者而已。

“原来如此……”琪琪小声地说。

她还以为钥匙是那种法器之类的东西，能够自动完成融合过程。

“加油吧，我很看好你。”简连青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带走了自己的钥匙。

万晓琪点了点头。

简连青走得有点快，她也不能确定简连青看到自己的答复没有。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整个副本都在简连青的掌控之内，简连青想看的话，她迟早都能看到。

而且现在，她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提升自己。

.

很快下午就过去了。

简连青在家里翻看着那本《无人生还》。

看了这么多遍，这本书的情节她早已倒背如流。

现在仍旧在看这本书，不过是因为这本小说是暴风雪山庄的战利品罢了。

暴风雪山庄，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简感情的地方。

天还没黑下来，此时正是黄昏。

曾经有诗人说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简连青的看法与之不同。

她甚至有些喜欢这种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个氛围下的感觉。

尤其是老旧小区里的黄昏。

完全被她掌控着的世界下，正好出现了她喜欢的时节。

带来的满足感是无与伦比的。

简同样很清楚这一点。

就像他们今天早些时候说过的那样，他如约而至。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简连青也刚好放下手上的书。

她恰好看到真凶的自白信之前，前面的阅读告一段落。

时机巧到简连青以为他提前了解了她的行为。

简和她很有默契。

简连青打开了门，简果然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深灰色的眼睛里沉淀着忐忑和不安。

棕色的头发在黄昏的光下染上一层黄色的光泽，和简连青自己的深灰色头发相得益彰。

此前简连青一直认为，简的瞳色和发色与她的发色和瞳色对应，是因为他只有简连青作为参照。

现在她愿意以一种更浪漫的方式来解释这一点。

在他还不知道感情是什么的情况下，就已经认定了简连青的重要，因此愿意将自己表现在外的形态趋近于她。

甚至他的名字也是从简连青的名字里提取出来的。

简自然不必说，光看就能看出和简连青的联系。

简知尚这个临时使用的假名，同样与简连青相关。

要解释这一点，还要说起简连青的曾用名。

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名字是简怜青。

就像简瑾瑜的名字出自“握瑾怀瑜”一样，简怜青作为他的妹妹，名字也有出处。

这个名字取自“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后来她成为亡灵之后，改了自己的名字，只改了一个字。

就是中间的“怜”字。

“连”和“怜”同音，同时能表示简连青的能力“丝线”。

这件事她告诉过简，前因后果他都了解。

而这首诗，这首《旷怡亭口占》的第一二句是这样的：流转知何世，江山尚此亭。

这就是简知尚的“知尚”来源所在。

甚至这句话隐隐约约映射了他们两个人。

世事变迁，时光荏苒，而简和简连青仍如诗句中的旷怡亭一般不改。

她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了它背后的故事。

因此当时才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就像现在一样。

这两个非人类，见到对方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这时候也不必深究对方是因何而笑，只需要沉浸在这种情感里就好。

……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存在比黄昏的老旧小区更令她有满足感的事情。

简连青在心里模糊地想。

简终于不再犹豫。

他之前在要不要告诉简连青情报的时候犹豫了，和简连青聊天的时候犹豫了……

这是简连青这几天以来，难得见到他以往风范的时候。

他对简连青说道：“你有没有兴趣……再见一次我的本体？”

简连青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他。

她本来就对这点非常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聚集体会被称之为眼睛？

之前她见过的晶体又是如何变成现在的眼睛的？

简哪怕不在这时候提出这点，简连青觉得自己也迟早会提出来的。

于是简拉着她离开了老旧小区，这个她常年待在里面的副本。

刚出小区，黄昏的光芒就从虹膜上消去，熟悉的黑暗再次填满了视野。

但是这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两秒之后，简连青就看到了微光。

——那微光是从悬浮着的球体上散发出来的。

在简连青看到球体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那本《神明手记》为什么会那么描述简。

“传闻祂身处宇宙中心，其身由无数眼睛构成，一眼倒映一人的命运”

简并不是因为长得像眼睛所以被人称之为眼睛的，是因为见到他的人认为，他的本体起到了眼睛的作用。

而这种作用，要来源于那些晶体里显示的画面。

眼睛有什么用呢？

它是人类最重要的感知器官，一个人对外界一半以上的感觉都来源于它。

他们将简的本体视作眼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一点。

那些小晶体无序地飘荡在这片空间里，彼此之间似乎又有所联系，把它们束缚在了一个范围内。

微光并不是它们散发出来的，真正发光的是晶体里的画面。

——每一个画面，倒映了一个被投入无限游戏里的人的命运。

他们的命运在这片黑暗里发着光，照亮了简连青和简的道路。

简连青当然能认出这些玩家。

她作为No.1的时候，负责为每位玩家评级。

就算有些人已经离开无限游戏很久了，她作为亡灵依然记忆犹新。

“……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和我说什么呢？”

简连青看着倒映着简瑾瑜命运的那只“眼睛”，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