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之前的硬气，黑衣男和帽子男秒怂，他们趁着陈旧转头的空隙，爬起来屁滚尿流地逃了。
陈旧听见动静，转身喊了一声正要追过去，发现他们没有带上她的包，便作罢了。
她往前走几步，拾起自己的包，拍拍上面的灰，又拉开拉链检查了一下，信还在，刚才到现在的紧绷情绪终于放松下来。
感觉狄冶还没走，陈旧微微侧身看了眼巷子口，果然。
“你还有什么事吗？”陈旧觉得很奇怪，想到刚刚他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也有点后怕。
看黑衣男和帽子男的惊恐表情，他们和狄冶要么是仇人，要么是老大和小弟。
“没有，我蹲了很久了，没想到今天还有好戏看。”
“什么？”
“喏。”狄冶朝地上倒着的电瓶车努了怒嘴，“我在他们车的轮胎上动了点手脚，差不多会在路过这条街的小路时完全没气，摔个狗吃屎。”
“原来是这样？”陈旧本来还在困惑他们怎么骑个车还摔了，竟然是狄冶做的。
“所以我在这附近蹲了下，打算教训他们，可过来发现，竟然已经有人在替我动手了。”
“我没替你。”陈旧背上包，“他们抢了我的包，我只是为了拿回我的东西。”
“我听见你喊了。”狄冶不在意，“你应该是拿了手机被他们看到了吧，他们就这样，经常在这附近抢别人的手机去换钱，惯犯了。”
提到手机，陈旧想起妈妈发的那条消息。
那个出事的女同学，是狄冶的妹妹。
又想起包里那封妈妈一定不会感兴趣的信，陈旧看着眼前的男生，决定稍微耽误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对他们的车动手脚？你的手机也被抢了？”陈旧用这个话题引入，其实她知道肯定不是因为手机，毕竟狄冶的名气已经让那两人落荒而逃，怎么可能还敢抢他的手机。
“比这过分得多，我没把他们送进医院住着只是摔一下已经够意思了。”狄冶的语气降到冰点，他冷笑着，又怕吓到陈旧似的迅速转换语气，“不过，你刚刚那几脚也算帮我出了口恶气了。”
“如果我没碰上，你会怎么教训他们？”
“像你一样，往没什么要害的地方踹几脚。”狄冶笑笑，“毕竟我刚从派出所出来，总不能这么快又回去吧。”
“也是。”陈旧也跟着笑了笑。
狄冶一愣，看来女生并不是没听说过他这几天频繁出入派出所的事。
“你不怕我？”
“嗯？”
“学校里的流言，你不是没听说过的吧？”
“当然听说过，可是流言不一定全部是真的，而且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怕你？”陈旧说完，又觉得不妥，“但是，你妹妹的事，我也有听说一点，很遗憾。”
“你已经帮过她了。”
“什么？我应该不认识她吧。”
“你刚刚揍的那两个人，他们的老大，就是杀了我妹妹凶手。”
家里客厅又没开灯，外婆给陈旧留了饭，自己先睡了，只有角落小房间里传来大笑的声音。
陈旧放下书包，她看了一眼冰箱，摇摇头，打算等小房间的麻将局结束了去洗漱。
坐在漆黑的、只有大屁股电视放着晚间新闻的客厅里，在时不时的笑声里，陈旧想起刚刚寄完信，狄冶神出鬼没，又出现在邮局门外的样子。
“原来你是要寄信啊，怪不得你会走那条小路，我猜的果然没错。”
“你怎么跟过来了？”陈旧瞬间紧张起来，毕竟狄冶不是一般人，她还是少接触为妙。
“我想请你吃晚饭，就当感谢吧。”
“不需要。”陈旧叹了口气，“我说了，我不是帮你。”
狄冶见这招已失效，便换了个说法：“那就当做个伴儿吧，你想想，刚刚那两人被你搞得那么狼狈，万一带了兄弟伙儿在哪个角落堵你怎么办？天这么晚了，多不安全。”
陈旧思虑片刻，摇摇头。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你毕竟是女生啊，不是我夸张，这一片区真的很乱。反正我们只是一起吃饭，不耽误你回去的时间。”
回去。
陈旧想到还在家里等自己的外婆，又抬头看了眼暗下的天。刚刚那两个人是有其中一个刚摔下车，不然自己对付两个高个儿男生，还真不一定有胜算。
“好。”陈旧不再多说，拽紧书包的带子，自顾自在前面走。
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力量，狄冶抓住她的书包，将她朝后拉。
一转身，陈旧看见他笑盈盈的脸。
他说，这边。
坐在麻辣烫的小桌边上，狄冶十分熟练地拿了一把自己爱吃的，放进面前包裹着塑料袋的不锈钢小盘子里。
锅里蒸腾着热气，陈旧终于觉得暖和了一些，她学着狄冶的样子拿了两串海带。
“阿姨，麻烦帮我们一人烫三串鸭血。”狄冶很快吃完盘子里的，对着在一旁忙活的阿姨喊着。
陈旧低头苦吃，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没吃过麻辣烫？”狄冶也低下头，小声地问道。
别说麻辣烫，陈旧连小卖部的便宜零食都没买过，在她眼里，一块钱一包两分钟吃完的零食，可以买到能用一两天的葱姜蒜。
“嗯。”
“和我妹妹一样，她也没吃过，她总觉得这些会重复利用的签子不干净，我还笑她，麻辣烫里比这些签子还不干净的东西可多了去了，怕啥。但她呢，还是不愿意来吃。”狄冶看着阿姨把烫好的鸭血撸进盘子里，语气在笑，可脸上却并没有笑意，“她已经尽量离不干净的东西远远的了，可是还是没能躲过。”
陈旧隐隐感觉到他在隐喻什么，于是先为自己辩解一下。
“我没吃过，不是因为觉得不干净，只是因为我没钱，吃不起。”
狄冶愣了一下，在他的认知里，麻辣烫也花不了几个钱，况且他们现在上的这所学校，要么是学习特别好，要么是稍微有点家底的学生。
注意到男生错愕的目光，陈旧只是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鸭血，不打算再说什么。
“那以后我常带你来吃啊？一回生二回熟。”
“……”
“你别误会，我们常常待在一起的话，刚刚那几个小混混也不敢找你麻烦了，省事儿。”生怕陈旧立刻拒绝，狄冶又沿用了刚刚的那套说辞。
“你确定不是会变本加厉地找我的麻烦？”陈旧笑了。
陈旧并不介意被找麻烦，事情已经发生，这些都是迟早的事。她只是通过狄冶这么说，确定了他妹妹的死，和他到处树敌是无关的，否则他不会这样自揭伤疤。
也许狄冶也不像传闻中那样不近人情。
“当然不会。”狄冶也笑，“你在我身边，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分毫的。”
一时间，周边的空气又如凝固一般，陈旧看向男生信誓旦旦的神情，放下筷子，心里有种难言的复杂情绪。
也许他是想把他对妹妹的歉意，又或是某种寄托弥补到自己身上。
但自己和狄新儿是完全不同的人，甚至是反义词的存在。
原本还想拒绝的陈旧，突然失去力气，她也失去过外公，失去过亲爱的亲人，对他这样殷切的期待反而不忍这么快戳破。况且因为踹的那几脚，这几天她的确有被那些小混混找麻烦的可能，既然有狄冶这棵大树，不靠白不靠。
以及，她还没搞清楚妈妈为什么会提起狄新儿。
“那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但我请不起别的，只能请你到我家来了。”陈旧看狄冶利落地付麻辣烫的钱，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在家里吃饭，也不会被别人看到，如果自己后悔，也还有余地。
“小新，你回来了？”
陈旧刚洗漱完，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梳湿答答的头发，外婆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
打开门，陈旧搀扶外婆进来。外婆年纪大了，起夜也频繁起来。
“外婆，明天晚上，我有个……同学，来我们家吃顿饭，所以我明天放学后先去买点菜，您不用先开火。”
“好……好。”外婆迎合着。
虽然陈旧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外婆常常忘事，说不定明天醒来就忘了。
就像几年后，她带白郁非和秦语苏来家里，外婆却说，这是她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玩。
但这样说明一下，陈旧的心里便有了底，想给自己一剂定心丸。
将外婆搀扶回房间后，陈旧照例开始打扫麻将房。她没听到，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消息提示音。
很多年后，陈旧都还记得狄冶来家里吃饭的这个晚上，他在外婆面前毕恭毕敬，小心翼翼，丝毫没有学校里那副威风的做派，陈旧好几次忍不住笑，转头笑完，看见狄冶挠挠头尴尬的样子。
外婆一直客套地夸他是好孩子，搞得他难得地满脸通红。
也是在那个晚上，她和狄冶坐在家里的阳台上，吹着风敞开心扉。
春夜晚风下的心声，飘向未来的每一刻。
“我说真的。”狄冶看着陈旧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