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叶一……
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申岚才克制住一把抱住他的冲动。
也是,现在在小云雀的身体里,想抱也抱不了……
眉间,眼底,嘴角……
申岚的目光一寸寸的在郎叶一脸上游移。
心底的思念好像化了型,一点一滴都还是他喜欢的样子。
但是最牵动申岚心跳的那个笑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分开才不到两周的时间……
可此刻再看到这张脸,心里漾满的甜蜜却混着酸涩,拉扯着绞缠着,痛苦到想撕开心口一股脑都宣泄出来。
“怎么了小云雀,这么盯着我……”
郎叶一眼里的光来回闪着,那是看小云雀的眼神,温暖又柔软。
尽管他已经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小云雀,可眼底的憔悴和失落却仍然藏不住。
“啊,你是饿了吧,我给你拿点吃的。”
郎叶一一贯清朗又有活力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些沙哑。
摸摸小云雀的额头,郎叶一转身走到后面篮子里挑了好大一根胡萝卜。
完蛋了……
甚至没有做心里准备的时间,那根散发着世上最恶心味道的橘红色物体已经被举到申岚嘴边。
“快吃吧,你最喜欢的胡萝卜。”
郎叶一没有察觉出异样,把胡萝卜又往前递了递。
咔――!咔咔――!!
“小云雀”像往常一样,摇头晃脑,“开心”得大嚼特嚼起胡萝卜来。
唔――
强压下难以自控的反胃,申岚努力地让小云雀看起来吃得开心又期待。
十几岁开始从未松懈过的体重管理让他几乎生理性地退化掉了食欲。
郎叶一嘴里说的,和家人围坐在一起热闹幸福地吃饭,他也从来没体验过。
“进食”对申岚来说是完全无法获得满足感的事,直到遇到郎叶一之后,申岚对食物才算略微提起了一点兴趣。
而此刻,是申岚这辈子活到现在,唯一一次,如此拼尽全力地吃东西。
吃的还是他最厌恶的食物。
不光要吃,还要吃得非常享受……
绝不能让郎叶一感到有异样……
既然连布雷克都说这是眼下能保护他的最好方法……
绝不能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发生在郎叶一身上……
绝不能!!
“小云雀……?”
不知道从哪儿察觉到的一丝违和感,郎叶一抬抬眉,脸上闪现出轻微的疑惑。
糟了……
这也能发觉?!
郎叶一这异于常人的共情能力,不能这么好使吧?!
没办法了!
申岚强忍着反胃生生吞下最后一口胡萝卜,抬起头对着郎叶一的脸一通猛舔。
“哎?哎哟我天!行了――哈哈,小云雀行了可以了!!哎哟!你弄得我满脸都是口水和胡萝卜渣子!!”
看着郎叶一终于勉强挤出些笑意,申岚胸口又是一紧。
郎叶一的声音随着自己的意识越飘越远,眼前逐渐黑了下来。
等我……
******
“Arashi!!你在吗?快跟我去后山围场看看吧!!那野猪可算是抓到了,结果就是个小猪仔!我还说——啊!!”
林和真嘴里嚷嚷着走进马房,猛然间被低着头跑出来的申岚狠狠撞到肩膀,差点坐到地上。
“Arashi!!你怎么了?”
见申岚状态不对,林和真赶紧调转方向,追了上去。
申岚径直冲进洗手间,随后从隔间里传出连续不断的呕吐声。
咳――咳!――
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恶心的味道在口腔和鼻腔里乱窜,眼泪也完全不受控地迸出来。
起先只是被呕吐刺激出的零星泪花,逐渐被情绪趁虚而入,从心底掏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眼泪很快就连成一片,根本来不及反应。
与郎叶一咫尺天涯的痛苦以及劫后余生的后怕积攒到了极限,在这一刻终于一股脑儿喷涌而出。
申岚靠在隔间的门上,用手拼命捂住颤抖的嘴唇。
他知道林和真就守在外面,此刻他实在没有心情跟一个外人解释任何事,因此不想发出一丁点哽咽的声音。
呜咽声全被堵在喉咙里,心里泛起的酸楚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眼泪顺着手背流下来,湿湿咸咸的味道。
过了许久许久,申岚才终于收拾好情绪。
一打开隔间的门,林和真就迫不及待地冲上来。
申岚低着头拨开他,快步走到洗手池旁。
将冷水开到最大,不停地灌到嘴里,拍在脸上。
林和真小心翼翼地跟过来,手掌轻轻落在申岚的后背上,贴合着他的脊骨,缓慢而有节奏地抚摸着,试图帮他缓解不适。
“你还好吗?……出了什么事吗?”
林和真的声音满是谨慎,隔着水声,申岚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一直到流过嘴角的水不再掺杂咸涩的味道,申岚终于停下了动作。
双手撑着洗手池边缘,水滴顺着他的额发和下颌线滴滴答答地滑落。
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开口:
“……帮我个忙。”
林和真似乎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他想听的话,急着回应道:
“啊,好!你说吧!”
“洛都是不是离这里不远?”
声音沙哑得有些不像自己,申岚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不远不远!”
林和真卖弄一般,赶忙回答道:
“就是邻县,开车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到!”
申岚用袖子随意地抹掉脸上的水珠,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现在要去洛都的这个地方,帮我找个车。”
“我跟你一起去!”
虽说路是不远,但申岚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语言不通,一个人跑出去实在令人不放心。
林和真觉得自己能派上用场的机会总算到了,抢着说道。
“不用。”
申岚低着头整理着袖子,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你一个人能行吗?”
“嗯。”
******
出租车沿着湖畔的落日余晖进入长长的山间隧道,再看到天空时,已经是一片明月高悬的夜色。
洛都是个小城市,却是凝缩着最具岛国特色格调与韵味的古都。
根据布雷克的线人给的消息,伊森这几天除了白天会去一些画廊购置艺术品外,就是频繁出入洛都繁华街的各种高级会馆。
申岚来过洛都三次,每次都是为了出席代言活动,匆匆来,又匆匆走。
但他知道在洛都的繁华街,有一个地方几乎是所有经过这一带的外国人必然会驻足的――一条横断主要步行街的天然浅溪,溪水两边交错种着古老的樱树和柳树,更有高高低低的传统木屋挑着纸质灯笼,古朴雅致,气氛氤氲。
浅溪和大路的交界处正好有一块空地,很多自由艺术家都选择以这样传统美的画面为天然背景,在这里进行街头表演。
今天就很幸运,申岚来到这里的时候,刚好遇到他最喜欢的表演家之一――一位身材高挑样貌冷峻的帅光头,独自弹着三味线。
三味线清冷的音色里写满了寂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凄美。
空气里湿冷的味道比刚才又重了一层,夜空里突然洋洋洒洒地飘起雪花,更衬得此情此景清凛幽寒。
「伊森已经到你附近了,随时会和你擦肩而过。」
手机里收到线人的信息。
申岚收起手机,抬眼便看到不远处,伊森正随着人群悠闲地走来。
不可能擦肩而过的。
3,2,1。
申岚非常自然地向表演者迈出一步,俯下身轻轻放了一些零钱到表演者准备的盒子里。
跟着,好像是听音乐听得出了神,他退回原本的位置时,无意间多退一步,正巧挡住了路过的伊森。
慌乱间申岚学着岛国的习惯,微微鞠躬表示歉意,搭在颈间的围巾却狡猾地滑落,正好掉在伊森的脚边,瞬间便沾染上零星的雪花,十分惹眼。
伊森动作倒是快,顺势弯腰捡起地上的围巾,刚要递到申岚手上,就被他那句淡淡的“Thank you”定住了。
“Rylan?”
“你是……?”
申岚那张淡然的脸上,蹙眉的动作细微又刻意。
恰巧一片雪花飘过,落在他的睫毛上,冰冷得让人心颤。
“伊森啊!你不记得了?”
伊森显然被撩得心痒,眼神里的迫切昭然若揭:
“去年我们在伦敦见过,那个私人俱乐部里!”
“……’威士忌酸’先生?”
申岚却没有和他套近乎的意思,微微抬起眼看他,不动声色。
“认真的吗?!你记住我点的酒了都没记住我?”
伊森有些自嘲地笑出来,抬手想把围巾帮申岚系上,却被申岚挡住。
“我可以立刻把酒也忘掉。”
申岚的目光从伊森脸上移开,抢过围巾攥在手里,迈步要走。
“哎哎哎!――等等!好吧我错了,随便你记住什么都好。“
伊森伸手挡住申岚的去路,毫不遮掩的目光一秒都不肯放过这张觊觎已久的脸:
“你在洛都做什么?参加比赛?……哎?我怎么印象里你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怎么的……”
洛都今晚的天气愈发寒冷,只需轻轻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便如尖锐的针芒直刺鼻腔与眼眸,逼得眼眶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鼻头也被冻得泛起红晕。
申岚顺着伊森伸出的手缓缓看向他,直至两人的视线快要碰上时,又不自然地停下了。
“得罪了大股东,只好流落街头当野猫了。”
此刻申岚的模样,就好像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在这落魄的境地下渐渐难以维系,已经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甚至释放出一种谁都可以捡走的自暴自弃。
“暴殄天物!你说的大股东,不会是那位艾瑞克-罗森吧?”
“你是太闲了吗?怎么知道这么多?”申岚不耐烦的反应明显是在肯定伊森的猜测。
“我碰巧跟艾瑞克有些接触,此外——”伊森夺过申岚手里的围巾,再次要为他戴上:“我碰巧特别怜爱一切脱俗的气质,比如伦敦,比如洛都,比如,你。”
“呵。”虽然对伊森的油腻嗤之以鼻,但这一次申岚却没有拒绝伊森的殷勤。
这让伊森一下子来了精神,上前半步,靠近申岚耳边,悄声道:
“我的酒店就在前面,跟我走,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申岚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斜勾起唇角,语气里全是讥讽:
“别对你还没掏出来的东西那么有自信吧。”
这讥讽伤不到伊森分毫,反倒让他脸上的得意变得愈发嚣张:
“我有艾瑞克的把柄……”
******
即使是顶层的套房,洛都的酒店也是昏暗晦涩的。
古香古色的装潢配上昏黄的灯光,映着墙上充满岛国美学的装饰。
带着寒意的檀香混合着松木的香气扑鼻而来。
明明是清雅的调调,不知怎地就透出几分掩盖不住的暧昧。
“进来吧。”
伊森挪开半步,把申岚让进屋。
在关门的瞬间反手就捞了申岚的腰一把。
申岚反应也快,把他的手一拧,用力将他整个人都推了出去。
伊森向前趔趄几步才站稳,神色却仍然从容:
“不愧是专业骑师的腰啊,真结实……还以为手感会像看起来一样细软呢。”
申岚的神色也未变,低声道:
“你说的东西在哪儿?”
伊森没有接申岚的话,从吧台拿过两支酒杯,不紧不慢地加上冰块,倒上酒。
“岛国的威士忌还不错,尝尝看。”
酒杯被放在桌上,冰块和杯壁碰